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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 7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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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定军拿着桥隆飙的申请书看了又看,他不相信这是出自桥隆飙的手,沙贯舟笑道:
“人动真格的了你咋又蔫了呢?”
“不是,我...就是没想过这一天真的就来了,老沙啊,你算算,咱两进飙字军有多久了?”
“不用算,都在心里呢。可一说出来...”老沙抬手摸着脑门,忽然有些惆怅:“嘿嘿...还真跟昨天似的啊。”
“可不是...”马定军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又读了一遍那两张纸,然后将它们折好放回了信封里。
桥隆飙坐在炕上抽烟,肖远山推门进来差点没被呛死,
“咳咳咳咳!”
把门儿全打开了散开了那股子烟味儿,老头道:“你干啥啊?比我还抽得凶。想变成烟熏肉呢!”
桥隆飙不搭理大哥,肖远山一把就抢过了飙子嘴里的烟锅:“抽抽抽!有了困难,咱想法子解决呗!你光这么抽烟,能有用?”
桥隆飙突然笑起来,他抬眼望着肖远山:“大哥,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越颍那娘们儿了。”
肖远山愣了一下,叹气,他坐到了桥隆飙身边:
“飙子......咱必须得走这一步。要不然...困死在这里,你甘心?”
“是你早知道我会走这一步吧?”
肖远山摇摇头:“老弟呐...生逢乱世,你我身不由己,当土匪也是没法子的法子...可你想过以后没?想过要是有天这世道又太平了,就想咱们以前常常说的那样,真把小鬼子全赶出家门了...那时候,咱们该怎么办?总不能还做强盗吧?”
“所以你早就知道有两个八路在咱们中间...就是瞒着我?”
“我不能说,你那个急脾气,若是我告诉了你,马师爷和老沙能活到今天?”肖远山无奈地看着飙子:“何况,我就想看看他们和不和我们一心,可靠不可靠。”
这些他以前以为自己很在乎,可实际上等肖远山说出来的一瞬,桥隆飙发现自己根本就不在乎了。
就好像彭雅涵含羞地向自己示好,说她如何如何想他。他们一起走在林荫小道上,女孩儿妩媚可爱,但桥隆飙心没有一点儿波动。从前,哪怕他明白自己只把彭雅涵当做个小妹妹,可一看到她开心啊,伤心啊,自己也必定想要怜惜。现在,他桥隆飙的心竟然这么这么的硬了,他实在是不想重蹈覆辙。
只是这狠心对着一个人,就是没法儿坚定。
他跟小何说,你别再经常来找我啦。
小何点点头,我知道,影响不好。
“狗屁影响。”桥隆飙苦笑,他摸着小何的头发,脸,突然想起玉凤过去老爱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我不管你是啥样人,我愿意跟你白头偕老。
桥隆飙和何莫修能白头偕老?
飙子抓着小何的手,问。何莫修一如从前那么自信,能啊!怎么不能!
浴血在枪林弹雨中,当亲手了结那些嗷嗷嚎叫的敌人,他就能看到希望。怎么杀鬼子不是杀,跟着谁的队伍杀鬼子不是杀?!他要报仇,从自己看着小日本糟蹋他的家乡那一天开始这信念就从未改变过。他不想小何瞧见自己双手沾满鲜血。有何莫修在的地方就能有个家,他要他好好的,专心搞学问就成,不论飙字军是否名存实亡,是否还有大哥嘴巴里所谓的将来,想起何莫修,自己和娘就能找到个相依为命的人。
自己的母亲,不再说小何的不是了。
桥隆飙想,是不是母亲已经原谅了自己这个不孝子?娘只有他啦,一提起益兴,母亲总是有流不完的眼泪,似要把眼睛哭瞎,而大哥...你在什么地方,是生是死...
在战壕里醒过来,他的脑袋很疼,手一摸上面全是血。有人的脚步快速朝着壕沟而来,桥隆飙的手在尸体堆里找枪,等那个跑得气喘吁吁的影子出现在坑道上,他几乎开枪了。
“益家哥!!”
彭雅涵背着急救包惊慌失措地跳了下来,桥隆飙端着盒子炮的手搭了下来。女孩儿撕开纱布开始在男人的头上裹缠,“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儿......”
她的声音在颤抖,手也哆哆嗦嗦。桥隆飙没等女孩儿给自己包扎好就挣扎着要爬起来。
他是被气流冲进土坑里的,他在回忆昏过去前的一幕,老五和老六这时也从战壕变弹出脸,笑着。这时他们加入八路军后的第一场胜利,看谁以后还瞧不起他们飙字军,窝囊气受够了,大伙都摩拳擦掌着呢。
桥隆飙从泥土中爬出,后续部队和老百姓已经在清扫战场,硝烟还为完全散去,迷蒙里,一切都恍恍惚惚。
弟兄们没有瞧见大哥的笑脸都纳闷,马定军和沙贯舟一路跟在汉子身后。
彭雅涵瞧着桥隆飙行走在战场中的背影,她看着自己手心里刚才为他包扎时抹上的血,用那半截纱布用力擦着。
天上乌云骤聚,桥隆飙跨过横七竖八的尸体,风中夹带着血腥之气,一滴雨砸在他的脸上。
轰隆隆的雷声让大家都加快了干活的速度,那些日本人被甩进战壕里——只是他们亲自挖就的。同胞则被一床床破烂草席包起来,运在驴车上驮走。
大雨滂沱,飙子张开嘴让干涸的嘴唇和喉咙湿润,排开膀子,男人哈哈大笑:
“将宴摆下啊——!”
摸了脸上一把雨水,桥隆飙嘶声唱到:“将酒宴摆至在聚义厅上,我与同众贤弟叙一叙衷肠。”
飙字军的兄弟们齐齐站在雨中,望着大哥。
清理战场的战士和老乡也都停了下来。
“窦尔墩在绿林谁不尊仰/河间府为寨主除暴安良。黄三太老匹夫自夸自量/执金镖借银两压豪强。因此上我两家比武较量/不胜俺护手钩暗把人伤。他那里用甩头打某的左膀/也是某心大意我未曾提防。大丈夫仇不报枉在世上/岂不被天下人耻笑一场。饮罢了杯中酒换衣前往/闯龙潭入虎穴我去走一场。”
呯!!
枪声伴着雷鸣割断了这出嘶吼而出的【坐寨】。
血水积聚的水塘中,日本兵用尽力气射出最后一颗子弹。
一个身影在桥隆飙面前倒下了,桥隆飙本能抓住了那人的衣裳,雨雾蒙住了他们的眼,直到众人从震惊中清醒,马定军第一个冲到了跟前抽出自己的枪就给那个奄奄一息的鬼子额头上一下,等他回过身抱住了倒在地上的人,疯了一样的摇晃:
“老沙!!!”
沙贯舟扯着嘴角似乎是笑了一下,失去了知觉。
卫生所外面,马定军跟个陀螺一样转来转去,老六拉住了他:
“师爷,你别急,老沙吉人自有天相。”
马定军看了薛继超一眼,甩开了他的手,继续当他的陀螺。
小九凑在卫生所的窗户上使劲儿往里伸头,可啥也看不到,他搓着手:
“这些大夫也真是,咋也没个消息呢,急死个人咧。”
他身后的肖远山朝这小鬼的屁股上踢了一下让他闭嘴。
马定军身上的衣服还湿哒哒的,他轰着大家往外走:“你们走吧,留我在这儿就行了!越书记还等着给你们开表扬大会呢!!”
“开个鸟啊。”小九仄声:“大老沙都这样了!”
“这是纪律!快去!”马定军瞪着大家。
肖远山没有继续让小九争辩下去,他揪过这个娃娃朝着卫生所外走去。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离开了。马定军独自坐在小院外的椅子上,脑袋一片空白。
魏晓东吆喝着眼前鬼一样的人:“你谁啊你谁啊你谁啊!!不许进去!!”
何莫修出来看,桥隆飙头上的绷带已经殷洪了一大片,血丝从那肮脏的脸上躺下来,他铜铃般的眼睛望着呆滞的小何。魏晓东回头,抱怨:
“这人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
何莫修走上去,他看着他还完完整整,悬着的心落了下来:“胜了?”
“啊...胜了......”桥隆飙麻木地挤出这几个字,却突然显得上气不接下气:“老沙......”
小何心抽抽了一下,“老沙...牺牲了......?”
桥隆飙摇摇头,无力:“我不知道......”
何莫修想要安慰一下男人,桥隆飙笑了笑,比哭还丑,当着旁观的魏晓东,他们只有将内心的悲伤、思念、愤怒和欲望,化作了轻描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