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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随意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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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魏子自己能上手了，伍六一帮他解决了几个小问题以后拎着西瓜走进休息室，一刀切开，分了一半儿给小九。
“老五不干啦。”
小九接过西瓜，只是抱着也不吃，说这话的时候他看着伍六一：“他那姨夫太不厚道，他跟我说没劲。”
“那他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小九摸摸脑门，笑起来：“他要是不干，我待那儿也没啥意思。”
伍六一把剩下的一半西瓜切开放盘子里等小魏干完活来吃。
坐在沙发里，两个人都盯着对面贴满了单据和货单扉页的墙壁，伍六一道：
“要不，你上这儿来吧。”
小九眨了眨眼，看着伍六一：“史大哥能同意？”
“我们缺人，我去跟他讲。”
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要应下这事儿，可是伍六一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是以前彭雨菲怎么逼自己看向现实都没有过的——说不定，有一天他真的该离开。一向他都把自个儿看得很重要，彭雨菲说你是不是精英惯了？以为别人缺了你就不行似的。后来彭雨菲哭着说，我没你不行，六一！伍六一在心里苦笑，他快要被搅得弄不懂自己该干什么了。
送走了小九，独自回到休息室，伍六一坐在床边耷拉着两手。手机铃声响起来，接通了便传来彭雨菲有气无力或者是假装镇定的声音：姓伍的，我走啦。
伍六一皱眉，不知道这突兀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没出声。
电话那头的彭雨菲似乎也在等伍六一说点什么，可还是抢先道：“你是不是觉得能彻底摆脱掉我了？”
“你要去什么地方？”
“去学习，去进修，去深造！”
是啊，她那样的女人，还能有什么去处？
伍六一不再担心了，又突然很同情，他从来都没有同情过彭雨菲，他尊重过她，讨厌过她，怕过她，担心过她，甚至曾经某个时候有那么点喜欢过她，但就是没有同情过。很多时候，这个女孩儿比自己强大很多，伍六一轻声道，保重。
话音刚落，对方就狠狠砸了电话。
史今和高馨体检结束了，就送老婆去机场，七七八八完事儿了回到修车行已经是晚饭时间。车库的灯已经关了，从大门往里看只能瞧见休息室里还有点儿亮。在车库门口没见着小魏子的机车，这孩子可能已经回家。史今朝着休息室走去，在磨砂贴掉了一半儿的玻璃门口前站住了。
六一正在自己给自己煮泡面。
他背对着史今，穿着白色的汗衫和牛仔裤，腰很细，比当兵那会儿瘦了不少，当兵那茬儿可不该叫瘦，叫结实。现在伍六一真的瘦了，虽然是白回不少来，整体看上去却非常的憔悴。六一最快乐的时光被定格在过去，跟自己一样，人一旦找不到快乐，就再没什么盼头，所以自己得逼他往前看。
史今往门前挪动了两分，竟然有些不敢进去。
伍六一好像在哼歌，一边煮面一边哼哼着，一旁开着的小窗传出方便面的味道。
史今抬起手，把手掌贴在玻璃上，轻轻扣了几下。
伍六一回过身，嘴巴上叼着烟，看见是班长就笑着跑过来开门儿：
“你不是说你送嫂子去了？”
“送走啦。”
史今看着桌子上盘子里的西瓜，抓起一块儿就吃。
伍六一继续烹调他的晚餐，电磁炉边架着一块小砧板，上面有切好的西红柿和白菜丝儿。
“吃饭了么？”
“啊...吃过了。”
“嫂子这回又得去多久呐？”
“......一个月吧...也可能不到一个月。”
听到史今的语气里有些异样，伍六一疑惑地转过头望着他班长：“你咋了？”
“没什么......嗓子不舒服......”史今咳了咳，露出笑容：“六一......”
“干啥？”
“我......”
班长从来没有这样过，对着伍六一说话吞吞吐吐。
史今艰难地从桌边站起来，一瞬间他好像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他的人生可能是倒错了，他当初为什么当兵，为什么进了钢七连，为什么成了三班班长，又为什么遇见了伍六一......
“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伍六一的声音很焦急，可尽管这样，他还是站得规规矩矩的。
以往，如果史今哪怕有一点儿不对劲，他的班副总是第一个冲到自己身边，毫不犹豫。史今定了定神，他看着六一，抬起手来笑着指了指：“诶，你的泡面要糊了......”
伍六一顿了一下，回头忙关火。
“你别吓我！开什么玩笑呢......”
“不是，我......我也一个人太久了......”
班长从来不是一个人，但他这么说。
伍六一转过身子，对着盛着泡面的小锅，“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好好回去休息吧。”
史今点点头，表示赞同：“对呀，是挺累的......不过也可能是老了...不像从前啦。”说罢，摆摆手：“行！我走了。”
“班长！”
见史今要走，伍六一上前了几步。
史今不慌不忙地瞧着对面的人。
“小九......他今天和我说，老五他们家那里，他待不住了。今天他来找我...让我帮问问咱们店里要人么？”
“噢......行啊......行......”
“不用考虑考虑？”六一追问。
“不用，咱们人力是不充裕，小九是老手~能来是好事儿！”
“嘿嘿，我就知道嘛，叫他不用担心的，班长你一准答应。”
“他和老五怎么了？”
“是老五不想干了，你又不是不晓得小九跟人五姨夫从来都不对付。”
原本以为他们那样的铁杆兄弟是要比任何人都能长就下去的。
史今明白了，“我去和小九说吧，如果他真心来的话，我当然欢迎。”
“那肯定是真心。”伍六一笑眯眯的。
史今瞟了班副一眼，什么也不再说。
高馨不在的家里，缺少温度，史今不是第一次这么一个人坐在沙发中目光在电视机和墙上的时钟当间徘徊。他习惯每天十一点准时睡觉，不管睡得着还是睡不着，他不爱熬夜，规律地早起，吃早饭，工作。有一回，妻子半开玩笑地对他说，也只有我才能忍受你的无趣吧。
叔伯哥哥全是当兵的，她太了解一个当兵的男人该是什么样子了。
“比起其他来，我算是比较有趣的啦。”
史今笑着亲了亲妻子的脸，那时候他们新婚燕尔。
他更善于应对解决问题的，不管是什么事情都会船到桥头自然直，高馨最赞赏的一点，她对亲朋好友也是如是称道，老公的宽容和有条不紊。蜜月期过后，妻子在异地飞来飞去的工作又开始了，史今每一次见她打包行李，都在想高馨为何会那么乐滋滋的，她对于工作的爱是要远大于和自己待着么？
可是慢慢地，他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多抱怨。
他感到惶恐，好似精神上对于妻子的背叛。他孤独，孤独极了，却无法对高馨提出更加强烈的反对，以至于高馨至今仍然乐此不疲地东奔西跑着只把家当做落脚和寻找短暂平和的地方。
手里捏着的手机翻出伍六一的号码，史今的拇指就放在拨通的键上。
他们刚刚分开几个小时，他就开始想他了，长久不见的折磨其实要好过这种就在眼前而什么也不是的现状。史今觉得是自己不对，从头到尾的错。
伍六一曾经说，班长，你别啥都自己扛，还有我呐。
今晚在车铺里，看着那个人，史今差点就说我后悔了，肠子都悔青了，六一，我该怎么办？
他送高馨去机场，看着她走，在独自开车回来的路上恍惚觉得自己的可笑和不真实，就像在演一出戏，曲终人散，而你忍受不了被遗忘被抛弃就只有重头做一出更大更没有时间概念的荒诞剧。
史今想着，收起了手机。
高馨回来给史今和伍六一带了很多东西，小吃，特产。
伍六一说嫂子，你别在我身上花那钱咧。
高馨说没事儿，给你班长买就顺便给你买了。
伍六一不好意思地憨笑着，摸着自己的脑袋。
“你知道小菲去深圳的事了吧？”
“嗯，她…给我打过电话。”
高馨点点头，再不提这茬，伸了个懒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诶，不行了，累死了，我得回去睡觉啦。顺路给你送来东西，免得后几天你班长才回来，我也没空。”
“行，那嫂子，你当心点。”
“知道啦。”
女人让六一别送，她把来时的大包小包都撂在了店里，只拎起自己的行李包。
前台的小魏叫了声师傅！
伍六一顺嘴应了一句，诶，八戒，什么事儿？
小魏还在那儿扯着嗓子：“你帮我看看这里，我咋觉得不对呢？”
六一左手茶叶右手特产地往车间走去，可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咚的一声沉闷。伍六一心一凉，转过脸去登时把那些袋子全扔了，“小魏子！！”
魏晓东正凝眉苦思呢，“嚷嚷什么嘛…”
“魏晓东！！”
“啊？？！”
回过神，小魏扔了笔也从前台里露出个脑袋，傻眼了。
伍六一在铺子前跪着，怀里抱着高馨。
“打电话给班长！！”
“师傅……”
“让他快回来！！”
“诶！！”
还没遇过这种情况呢，男孩儿满头毛毛汗，抓起电脑边的电话：老板的号码老板的号码老板的号码……
外面的车子发动了，伍六一把高馨放进了车子里，插进钥匙的时候手抖得不行，一脚油门没有踩到底，伍六一深吸了口气，他扭头看着脸色煞白的女人，一咬牙抬手抽了自己一耳光，这样就镇定多了，男人握紧方向盘，车子驶出了铺子的铁门。
听到外面车声渐远，里面一直抓着电话的小魏也想狠抽自己一巴掌，他摔下听筒，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史今第二天早晨八点半才赶到医院，他来的时候看到走廊上伍六一歪靠在椅子上抱着胳膊张着嘴轻轻打着呼。
过去摇了一下他，史今瞧见伍六一睁开眼茫然地望着自己，五六秒以后才有了反应。
“嫂子在里头呢。”
没等自己再说什么，班长就已经推门进到了病房。
伍六一本来想要跟上去，可却瞧见史今一把就抱住了病床上的妻子，于是他停住了脚步，别开了目光，掩上门，回到刚才走廊的椅子上坐下。
小九让魏晓东下班了，他独个儿坐在店里整理工具，伍六一临走时告诉他要是史今九点还不回来那就别等了。小九干完活儿才八点，他点了支烟坐在车间的高脚椅上抽，伍六一提着饭盒和空的旅行包进了店，两个人隔着墙根儿打了个招呼。小九抽完那支烟才问，嫂子情况怎么样？
伍六一说，她爸妈都在呢。
小九皱眉，这回答有点文不对题么。
“我是说她身体的情况。”
伍六一从休息室里出来已经换了件汗衫，他脖子上搭着毛巾，抬着脸盆走到水管前：
“不是很好。”
小九把烟屁股掐灭，整个身子靠在墙上：“史大哥呢？”
伍六一哗哗地冲着脑袋，一整天可把他热的。
小九跳下椅子走过去，伍六一洗完了才爽快些，他抹着脸，“我不知道。”
“你天天往医院跑，你不知道？”
男孩儿不满，他得顾着铺子，所以自从高馨病了这两周他就去看过一次，之后就再没见着史今的人影，他有点担心史今的状态和目前这摇摇欲坠的形势。
伍六一望着小九，小九越发不满起来：“嫂子那病......可是被耽误了，要我说...你劝劝史哥早点面对现实的好。”
擦干了头发，伍六一低低地嗯了一声，他没什么脾气了，累得眼睛都睁不开，这不比干活轻松，甚至要背负比工作时候更多的精神包袱。连自己都这样，那可想而知史今是怎样的。伍六一拍了一下小九：“今天活儿多么？”
“还行。”
“那你赶紧回家吧，剩下的我来。”
“车库里停着的那俩不赶时间。”
“我晓得。”
他就是睡不着，尽管疲惫。在小九走后，伍六一坐在车库刚才小九坐过的那椅子上，腿上有什么咯得慌，从裤兜里掏出一看，是自己的家门钥匙。他意识到自己好像是有很久都没有回过【家】了，三天？五天？现在的休息室又成了自己蜗居的地方，堕回了原形。
推开病房的门看到高馨正一个人坐在床沿边儿照镜子呢，伍六一走过去，这女人竟然在用黑头针挤黑头......
高馨绷着嘴，尽量把毛孔拉大，“六一...你随便坐...”
伍六一想笑，但忍住了，他把早点放在床头柜上，“班长呢？”
“他去......打开水咧。”
打开饭盒，热腾腾的皮蛋粥就香气四溢，高馨咽了下口水：“我还没洗手呢。”说完就把小镜子扔一边进了洗手间。伍六一苦笑着摇头，史今拎着水壶进来，看得出他在医院加床休息得很不好，最重要的是，高馨跟自己说史今这几天就没回过一次家。对啊，上一次伍六一帮史今回家拿洗漱用具到现在他都在医院里待着。
“明天我给她做早饭，你别来了。”史今瞧着伍六一，好过意不去。
“你现在连家都不着，你拿什么做饭给嫂子？我一个人待着，比你闲。”
“......每天大清早你就来，我是担心你身体。”
“得得，咱两别乌鸦嫌猪黑。”说着，伍六一又把另一个装着豆沙包的袋子塞给了史今：“你吃，吃完了今天回家去睡，晚上你再来，白天我看着嫂子。”
“那怎么行？”
“怎么就不行了？”
被六一反问得语塞，史今怀抱着豆沙包怔怔地呆立着。
“你睡饱了，要是时间够就回铺子里看看小九他们。”
史今明白过伍六一话里的意思，他感觉到手上那几个包子的沉重，却没办法再说感谢的话。
高馨气色看起来不错，一点都不像是胰头癌晚期，她把父母还有各种七姑八婆，上司同事来看望时送的保健品和水果，燕麦统统拿出来：
“柜子里塞不下了，护士每天早上来替我整理我都不好意思。你们快给我处理了。”
“蜂王浆？好东西嘛，留着吃。”
史今把那些东西分类，准备一部分待会儿自己带走。
“不要，医生说这个东西有镇静作用，你忘了我接连吃了两天就想睡觉来着？”
“你现在本来就该多休息。”
“都要睡出褥疮来了，我好着呢。”高馨不理丈夫的话。
拗不过妻子，史今还是把大部分保健品之类的码在门口。高馨跟以前一样精力旺盛，所以史今现在偶尔会恍惚地怀疑，医生是错的。
“你给我雇个护工呗。”吃着粥的高馨说。
史今抬头瞧着妻子，妻子一勺接一勺，也瞧着老公。
“要护工干什么？”
“夜里你回去睡，别再这儿睡躺椅了。白天你要来就来，可晚上得睡得好才行。”
“我睡行军床挺好的。”史今不同意。
高馨停下早饭，看向伍六一。伍六一傻了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看六一也没用，六一肯定站我这边。”史今笑了。
可是伍六一想了想，开口道：“嫂子说的...还是有道理的。”
“你看！”高馨听了乐起来，用勺子指着史今：“听见了吧~~~”
伍六一没有跟着起哄，他平静的说：“你这么熬着不是个事儿，嫂子这病是需要长期抗战的，你垮了让她依靠谁去？总不可能让家里的老人来吧？”
史今最后说他会抓紧时间找个可靠的，医院里有护工的联系方式，比那种到处拉散活儿的要强。从咨询处出来后，两个人一块儿往医院外走。
“你都快成我班长了。”史今想起今早上伍六一一本正经说的那些话，有种莫名喜感。
伍六一抿抿嘴，微笑了一下。
史今心里泛起暖意，上来搂住了这家伙。伍六一明显身体一僵，史今却假装没发现，
“咱们真倒个个儿也挺好的！”
她的脸已经成了蜡黄色，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到脖子，病号服都湿透了，她咬着牙睁开点眼睛瞧见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就又晕厥过去。
史今从病房里走出来，也跟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一样毫无血色，医生和护士还在病房里，他关上门扶着走廊椅子的椅背，伍六一想要扶着他坐下，但史今慢慢挪到了安全出口的地方走了出去，六一跟上来，瞧见他班长独自坐在楼梯台阶处。他用手捏着鼻梁，突然就抬起脸来看着六一：
“给我根儿烟。”
伍六一忙在身上到处搜，可是发现已经被自己抽完了，“你等着，我给你下去买！”
说完，转身就往楼下跑。
史今也没有阻止，直到他听见六一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的深处，他才用手袖擦了一下脸，泪水把衣袖口给沾湿了。
高城晚上约史今吃饭，这次因为高馨这病他被准许了五天的假，头三天都在医院里泡着，明天就得回去了，高城坐在史今铺子里的沙发上翻着黄页：“今晚我请客，咱们三个好好聚聚，我不知道地方，你放你们挑。”
史今说连长，别破费啦，家里吃得了。
高城咂咂嘴，摇头，要是小馨在家那肯定上你们家吃去，可是现在就你两那厨艺，我还是相信饭馆里的师傅。
伍六一心知道，这么说现在班长和连长都是一家人了，自己是个外人，人家家里的话他不好去听，于是拒绝。
高城倒是也没有强求，他合上黄页瞧着六一，“真不去？”
“真不去了，连长，我有事儿。”
“那行。”
高城看上去很爽快，起身就往铺子外头走，接他的车在外面等着，史今和伍六一都没去送，两个人等到连长离去，心里都怪沉重的。
高馨做完化疗准备吃点东西，可刚咽下去就全吐了出来，高城不嫌脏急忙用手去接。
妹妹一头重重地栽回了枕头，喘着粗气，男人吓了一跳就要去摁铃，高馨一把抓住了她哥：
“你别大惊小怪的......”
高城给宝贝妹妹擦嘴，“每天都这样啊？”
“...也不是......有的时候能吃下去点儿......史今现在把什么都做的特别软，就偏就我呢......”
“要看着那铺子，还要照看你，难为他了。”
“可不是......他孝顺...妈前两天说要替他几天，轮流来也成......他不忍心，其实他是怕爸妈看到我发病时候那样儿......”
话说不了两句，高馨就闭紧了嘴巴，脸色不好看起来。
高城忙给她打扇说你别讲话了，歇着歇着。
高馨捏着被子的手过了几分钟才缓缓地松开些，她望着窗外幽蓝的天空，轻轻合上眼。
史今开车和高城去福照楼，他怕人多就提前订了位子。
高城一路上话很少，史今感觉连长变了，从眉毛开始的那道伤疤到现在有些不苟言笑的个性。钢七连那个虎虎生威，高兴了开怀大笑，不爽了就指着你鼻子一通臭骂的连长似乎也同他们一样被岁月消磨。
两人落了座，史今负责点菜，高城喜欢吃什么他以前很清楚，但是现在却已经没那么肯定。
“这里的炭烧鱿鱼不错。”
“行。”
“麻婆豆腐和茄子煲呢？”
“你看着办吧。”
史今再也不问，自顾点完菜，高城又要了两瓶二锅头。
“我开车，连长。”
“是呀，我忘了，以为伍六一也来那就有人跟我对干啦。”高城笑起来，又无所谓地耸耸肩：“那我一个人喝，你旁边干看着。”
“你一个人喝那么多？非得醉了不可。”
高城不以为意：“醉就醉，好久没醉过了。”
史今摇头苦笑，却不想高城问道，三班长，我就没见你醉过呀。
史今愣了愣，平淡道：“我爹说酒是男人大敌，喝醉了的十有八九得办糊涂事儿。我喝醉过...连长...至今为止我不知道我办那件事是不是真糊涂......”
高城静静地注视着史今，好半天说：“那家伙现在可了不得。”
史今的目光中闪烁出难得的光彩。
“你没办糊涂事，三班长。”
说完，七老虎敲开了酒瓶盖子，自斟自饮。
伍六一坐在床前给高馨削苹果，高馨晚饭的时候就喝了小半杯牛奶，六一担心她顶不住。
高馨看书，没看了十分钟就感到头晕，她放下了书本瞧着床边的男人：
“你咋不和他们一块儿去吃饭？”
“我答应了继超给他送点东西的，在他那里就顺道蹭了。”
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儿抵到了女人手里，六一找来纸擦手。
高馨嚼着水果，见到伍六一收拾果皮，洗刀子，嘴角露出点儿古怪又欣慰的笑容。
“六一。”
“诶”
“谢谢你......真的......”
伍六一望着高馨，道：“嫂子，你再这么说我生气啦。”
高馨笑得更厉害了。
病来如山倒，高馨面对的是一座她再也无力去铲除的大山，她日渐感到生命的紧俏和珍贵，但奇怪的是心里竟然如释重负。这想法她也不避讳地对史今说出来，史今就用一种难以名状的表情对着高馨，高馨笑道，你别嫌我煽情，都是真心话，咱们抓紧时间交交心嘛。
史今也笑了，垂下眼眸，勉为其难。
高馨接着说，你背着我流了多少眼泪我晓得，我是你老婆，没啥，真的...今儿......没啥。
史今摸着妻子的稀疏的头发，点点头，找来帽子给她戴上。
“小馨，我对不起你的太多了。”
“瞧你说的，嗯......”高馨在史今怀里乐呵呵地，随后想了想：“其实说不定是我上辈子让你特别伤心了，我欠着你的呀~只是我这债还得不划算。嘿嘿。”
史今愣了愣，这话似曾相识，但他不愿意再去回想。
高城临走前好像还有很多话都没有说，史今别扭地觉得自己和连长的距离远了，他没法儿不承认。高城在走着他自己的路，好像也是命中注定的路，军旅生涯要伴随着他的一切成长或是凋落。自己已经离开了那种生活，虽然他总是努力保持，努力地不去忘记，史今时不时想起自己从军第一次踏上军列时候的场景，或者他抱着许三多为他抹鼻涕。
他好像无意中活了几个世纪，梦懵懵懂懂中睁开眼世界却变了。
高馨的话原本是要想让他释怀的，但史今却再也抹不去那些声音。
一天躺在床上醒来，他觉着自己坠入了冰窟一样浑身发冷，身体刺痛犹如针扎。找出体温计一量，39度。他浑噩地裹着被窝爬进了沙发，眼睛迷糊地瞅着地板，耳边好像有个人一直在问，史今，你为什么这么坚持。
伍六一最爱问的问题。
当自己总是无法放弃执意向前的时候，伍六一就问他，班长，你怎么就坚持下来了。
史今想连让三多那小鬼成个像模像样的兵他都能做到，自己还有什么不能的？
可有一样，他中途逃开了。他翻开许三多寄给自己的那些信，字里行间透露出还留在军营里【一切如故】的伍六一的影子。七连没了，伍六一的魂儿也没了。
伍六一说我现在是孤魂野鬼，能进了老A算是重新投胎，进不了，就回我的奈何桥去。许三多如实地记录下那些事，那些话，然后给史今看。
“你别让你自己走。”
即便是恳切的话说出来都带着倔强，他是难得能和谁这样轻松而带着撒娇。
史今当时没听懂，等他懂了的时候他仅仅能做的却是把军衔肩章取下，郑重地在心口别上老兵离去时那朵光荣的红花。伍六一冷静地站在窗前，他透过战友的肩膀瞧着史今，而史今的目光也瞧着他。
许三多疯了似地要留着的东西，伍六一已经刻骨铭心地不敢再多挽留一秒了。
史今昏昏欲睡，可是浑身难受，他喝了两大杯水，翻出药片吞下又蜷缩起来。
天快要亮了，新的开始让他失去了期待。
母亲推着女儿来到花园里，老爸在后面抱着毯子什么的一路小跑着跟着。高馨瞧着爸妈还从来没这么和谐过，突然觉得非常有趣。
“我不冷，出来就是晒太阳的。爸。”高馨把老头给自己围上的围巾拉开了一点儿。
母亲对着父亲道：“你不会整就坐那儿别碍事儿。”
老爷子有些气馁，坐一边儿瞧着老婆捯饬女儿。
“妈~~~你也坐着~”
高馨憋着笑，她把脸仰起来迎着阳光，说这么几句话就让她觉得力不从心。
可有的话她必须说。要是没有病，她觉得自己反而还没那么有力量，讲出话来也未必有人真上心，况且，她那心结也不是人人能懂。
高城回来的时候，她就和哥哥说清楚过，高城一点儿都没觉得自己妹妹的要求有什么过分，那时候高馨就晓得，只要有高城在，她便可安些心。父母是爱自己的，但他们未必能体谅自己的心情。就好像现在，父亲对史今的不满让高馨隐隐担忧。
“婆婆来看我了。”
“我知道，亲家母和晓彬前几天也去看我们了，带着大兜小兜的，我说她们大老远母女两个...真是的别那么见外么。”
“姐离婚啦。”
“啥？？”母亲惊讶，那日从晓彬的言行举止来看，也看不出什么蹊跷来呢。
“她说以后她来照顾我。”
“这可不好......”说着，女人看向了一旁剥着橘子的老头。
高馨瞧见母亲的眼神，“我和今儿都同意了。”
“那咋成？人不工作啦？那小毛毛不要人管啦？”
“她说她已经辞了职，这几天在跟毛毛办理转学的事儿，等定下来就一门心思来照看我。”
高馨母亲听了直摇头：“太不好意思了！咱们不是请着护工么，还要晓彬专门来，多此一举嘛。”
“她说...外人哪能和家里人比，家里人做事情总是最上心的。再说......我和姐有话聊，和她待着一点儿也不闷。”
“你这孩子......”嘴巴里刚想说不懂事，但女人还是收住了，她更加狠狠地瞅着一旁无动于衷的老头：“你倒是说话呐。”
父亲望着高馨，好半天才道：“随他们去吧。都商量好了的，咱们不是干操心么。”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好意思腆着脸让人家来？怎么说都是隔着的亲，端屎端尿，端茶递水的，换你你乐意啊？”
“你看你，这不虚伪么？刚才还说人家亲家母见外，我看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就没把人家当自己人。”
“你少跟我上纲上线举一反三的，这两件事就不能相提并论！”
爸爸妈妈又拌开嘴了，高馨以前觉着烦恼，可现在看着只觉着温暖，从心底里滋生出无限的怀念。
“你们别怨他。”
女儿突如其来的话语让老两口停住了。
高馨面带着微笑注视父母，终于叹了口气：
“我根本不是好妻子......以前没怎么觉着，就认为年轻应该为自己多拼拼，可看着你们了，我才明白自己的自私......”
母亲第一反应就是用手去摸女儿的额头看烧没烧，高馨轻轻地避开了，脸上的微笑消失不见，
“生活就是琐碎，我跟他却很少，他一直等着我，我结婚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就是把家当做个落脚的地方的人，把他当成个...倾诉对象...我和谁谁谁闹矛盾啦，工作上怎么不顺心啦，见到了什么有意思的啦......他就听着...顺着...然后再看着我走掉......比起......比起另外一个......”
高馨有点激动，她瞧着爸爸妈妈，他们都呆了。
女人抬手拉了拉帽子，一手又遮住眼睛，坐在对面的母亲磕磕巴巴地道：“什么...另外一个...”
摇着头，高馨停了一下，抚平自己的情绪，她感到疲倦，但是她必须把话讲完。
“史今不欠我们高家什么，我知道你们觉得他没把照顾好，没尽到责任。但你们女儿比起她的老公要更不称职。他的开心...不开心...他有什么心事...他一个人在家要怎么办...好笑的是我以前根本无法感同身受，只有这一次我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待着，夜里醒过来发现是一个人我才明白这种滋味......”
“丫头，你别再说了......”
“他没有什么错。我这病迟早要走，妈...你别哭...你看你害我也要哭的......”
母女两个泪眼相对，只是一个愁惨，一个泪中带笑。
“史今答应过我，要照顾你们，替我照顾好你们。我坏吧，早想好了...我哥常年当兵的连他爹他妈都没法儿顾更别说你们了，有史今在我就放心。”
高馨擦着眼泪，又为母亲擦干。
她抱着老人，瞧着父亲的眼眶通红，接着道：“爸...往后，他也是你们的儿子了...儿子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们打也好骂也好，可千万别说冷酷绝情的话，话比刀子都伤人......你们瞧见他就当做瞧见我...宽容他也就跟宽容我一样......他以后要走的路，怕是难得很，他要跟自己亲爹亲妈有了矛盾你们给他点儿温暖都能让他坚持下去......”
“别说了，丫头...别说了...妈妈爸爸明白，明白...”
“要是......要是以后他找着能跟他一块儿生活的人......不管是谁，是什么样的，你们都要相信他，好不好......”
老两口没有回答。
高馨抓住了爸爸妈妈的手：“好不好？”
“好......好.......”
得到了肯定，高馨彻底松了口气，躺回轮椅，温暖的阳光晒干了她脸上的泪痕。
史今拉着工具箱突然感到眼前一黑，幸好小九眼疾手快把他扶住，工具乒乒乓乓掉了一地，魏晓东忙着过来捡，瞧见老板的面色欠佳就担心地道，要不您回家休息去，我和九哥在呢。史今坐在吧台的椅子上手使劲儿地抹了一把脸，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你们干你们的活儿去，我待会儿就好。
小九给史今端来杯水，拉着魏晓东走开了。
只要一静下来，就没法儿控制地想起高馨躺在床上痛苦地和病魔搏斗的样子，他咕嘟嘟地猛把水灌下去，站起来继续工作。
自己一直在想，既然是这样汹涌的病势，为何他就能如此的无动于衷没有察觉？先前他以为她和自己一个毛病，老是胃疼胃疼，一出去工作嘱咐她吃药也未曾想过任何的蹊跷。她吃胃药，把疼痛压下去也就过了，最严重一次到医院也是随随便便打了止痛针就嚷嚷着要回家。他太依着她，她说不检查就不检查，不住院就不住院。她说有工作，好容易回来和老公一块儿却要待在医院里多悲剧。
史今没注意到史晓彬进来，她今天没穿高跟鞋而是穿了双旧球鞋，脚步破天荒轻地跟猫一样，直到坐进了沙发里抄起一本杂志当扇子，史今才看到姐姐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脸庞。
“事情办得怎么样？”
“我要老王在那边帮我去厂里开证明了，这么麻烦，还有户口本儿，后天我得回去一趟一次把手续都搞齐。”
晓彬抓起桌子上的一颗糖剥开塞嘴里，然后四下看：“饿死你姐姐我啦，有吃的没？”
“六一买了好些面包，在休息室里。”
“嗯！”
史晓彬经过史今身边，瞄到弟弟憔悴的样子竟然吃了一惊，一把就抓住了他：“你干啥啊？这什么脸色！”
“没事。”史今意图转个身，免得听到姐姐的唠叨。
“你瞅瞅你这样子，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还说没事儿？”
女人天生大嗓门，低头干活儿的魏晓东和小九抬头对望了一眼，“晓彬姐，你赶紧让老板回去休息吧，我们根本劝不住他。”
“走走走！”史晓彬完全不需要考虑，拉着弟弟就去拿包：“什么节骨眼你还这么不管不顾的。”
史今没有向以往一样随着大姐，他皱眉抬手，甩开了史晓彬的牵制。
“我今天活儿还一大堆呢。”
“工作能有做得完的时候？”
“工厂那边催我好几次了，要回去你先回吧。”
“都催了好几次那就再让他们等等。”史晓彬抱起手不满。
史今无语，也懒得去辩解，扭头对着电脑继续干活。
史晓彬的大女人脾气上来了，上前来夺过弟弟手里的鼠标：“要钱不要命呐！”
史今也来气了，一伸手就把鼠标给夺了回来，吼道：“我现在没钱就是没命！！”
女人被弟弟一句话堵得一时间什么说不出来，只能愣在原地，可明显还想要继续不放弃。
伍六一打来电话让史今去车站接他，史今没给姐姐机会抓起车钥匙就走。
史晓彬扭过头追出去：“晚上还回不回来吃饭？？”
史今停了下来，想了想，“回，我和六一都回。”
伍六一也看得出史今这些天脸色难看得紧，他担心他身子骨吃不消，却没有说出来。他明白史今已经厌倦了众人跟他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废话，他要是能歇歇，能撒手不管，能由着性子来，那他就不是自己认识的史今了。
高馨在医院，躺一天就算什么治疗都不做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两家父母亲戚都出了些力，但大头还是得史今自个儿担当，像老五小九这样一穷二白的朋友就算是想要在经济上帮帮忙也爱莫能助。伍六一知道明天是星期一，惯例是要结清药费的日子，史今忙着把后两单的工作做完除了要把铺子里的帐划结，最重要想着的就是高馨的药费。
坐在车子上，六一擦着汗，“工厂说款子大概星期三才能到。”
“我猜到了，咱们拖了人家快半个月，也没什么怨言。”
“你手头紧，我卡里还有点儿，救急嘛......”
“要是这点办法都没有，得用你的积蓄那我这老板不白做了？”史今笑了笑，“你别担心我，你攒点钱不容易，这边又是你一个人，没点存款怎么行？”
“明天你要不弄出个七八千过不了这一关，这还单单是药费...那啥床位费，监护费...星期五之前又......”
史今腾出一只手拍了六一肩膀一下，“办法是人想出来的，船到桥头自然直。”
小毛毛在看妈妈给他买的新书包，特别高兴。
新学校通知说周一就能让孩子先插班，课先上着不耽误，剩下的程序问题慢慢解决。
伍六一给毛毛削铅笔，厨房里炒菜传出的香味儿让他的肚子咕咕直叫。史今整理着饭桌，把碗筷摆好，女人叫了声开饭，一旁的大人小孩儿马上扔了手里的铅笔书包跑到桌前齐齐坐定。
看着一桌子的色香味俱全，伍六一忍不住诉苦：“晓彬姐，你可真是我和班长的救星呐！这些天我肚子里装的不是泡面就是挂面，再这么吃下去，我都成面条了！”
史晓彬笑道：“行，那我以后天天给你们换花样~”
史今笑而不语，把饭碗端给一边的毛毛。
孩子抬起脑袋瞧着母亲和小叔：“以后我就住在小叔家里？”
史今捏起小家伙的小胖脸：“瞧你那小嘴噘的，不愿意呐~~？”
“那我能天天见着六一叔不~~？？”
史今大笑，瞧着史晓彬：“你这儿子，白养活了！”
晓彬瞪了对面的儿子一眼，“他脑袋里就有一个字，玩！上课做作业就没见他那么积极。”说着，也不笑，转而道：“我这次回去要不了两天就能全部搞定，我一回来，小馨那儿也能跟你分担些。”
说到此，史今犹豫了。
“爸妈跟我说过，我听得出来他们还是不想麻烦你。”
“你是我弟弟，不用啥事儿都听他们家的，小馨可怜，摊上个这病我来都来了不能袖手旁观。再说我现在也没事做，权当给她做个伴。”
史今没说话。
史晓彬忘了六一一眼，叹气：“六一也不是外人，我说这些不怕你们听。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这种事情又不是人力改变得了的，说穿了也是小馨这孩子命不好，老天要难为她呢。可我就看不得别人难为你，看不得你欠高家什么似的。你又不是倒插门，用不着瞧谁的脸色，你们结婚这几年孙子都没让爹妈抱上，我们史家说过一句半句？”
“姐，是不是爸妈......”
“他们跟我念叨，可有个屁用。”
听见妈妈说粗话，小毛毛马上道，“老师说讲话要用文明用语。”
史晓彬努努嘴，微笑了一下，“你宠着惯着的老婆，你姐我没资格说什么，可你是我弟弟我该管就得管。总之小馨的事儿你就少插嘴，高馨爸妈再说什么你也只要应付应付就行，我那么大的人了，还用得着别人教怎么做事？放心吧，听明白没？”
伍六一在一旁听了，心里难免热乎乎的，还没等史今说什么，他就笑道：
“姐，你早想好了？”
史晓彬也有些许无奈，仅仅点点头，端起碗来扒饭。
晚饭后史今送伍六一出小区，两个人都揣着裤兜各自走路。伍六一真心羡慕，就说，班长，你有这么个姐姐可真好呐。
提起姐姐，史今在他面前永远都是个小弟弟一样，“当年她就是家里的顶梁柱，我爸被下放，我妈到处求人根本没空管我们姐弟几个，大姐她除了管我们吃穿，还得帮着农社里挑粪球...她是真能干......村子里都说她比我妈更像我妈。”
“依我看，姐说的那些都在理，有她帮你这忙总比你一个人扛着强。”
“我没觉着我是一个人在扛着。”
史今停下来脚步，定定地注视着伍六一：“从小馨得这病到现在...要说谁帮我最多，不是别人，就是六一你。”
伍六一顿住了，他张了张嘴，最终只能傻笑了一下，“别那么说班长，都是应该的。”
史今慢慢地摇了摇头，“六一，你的情分......我记在心里呢。”
班长突然这样子讲，伍六一倒显得手足无措起来，他急忙解释生怕史今误会：“我做这些那是也把高馨姐当好朋友当亲人，没要你记不记着。”
史今瞧见六一慌张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他不再说什么，只是一把拉住对方紧紧抱住。
伍六一傻了眼，他们好像很久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过了。史今的手指抓住了六一的夹克，都让伍六一觉得有点疼，但他们谁都没有动，仅是静静地这么站着。不晓得过了多久，史今最先松开了六一，他还是那样温和的笑容让伍六一觉得自己真TM傻B。
“不早了，回吧，路上小心。”
史今在六一背上敲了敲，发愣的人回过了神儿，于是快步走出了小区的大门。
彭雨菲和伍六一在高馨病房里狭路相逢，高馨多余担心，因为那两个人都控制得很好，至少表面看上去如此。彭雨菲特意赶回来，还埋怨高馨为什么不和自己说。
“要不是我爸打电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就打算一辈子不跟我联系了？”
“瞧你，生龙活虎了又~”
高馨笑着，拉着女孩儿的手。
彭雨菲把高馨的手凑到嘴边，心里开始疼：“这么冰......”
高馨继续笑着，没关系......
坐在伍六一车上，彭雨菲一直没话，她专注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伍六一也不自讨没趣，专心做司机。到了女孩家楼下，伍六一没有要进去的打算，他停车，说了句到了，身边的人眨眨眼，拎起包道了声谢就打开了车门。
“你心里现在特别高兴吧？”
转过身，手拉着车门的一角，彭雨菲眼角带笑地盯着坐在方向盘前的男人。
“你什么意思。”伍六一没有看着彭雨菲，而是瞧着挡风玻璃。
“还能什么意思？她现在要死了，你的心愿马上就能实现啦~你这算是什么？守得云开见月明？”
“如果你这么说能让你心里好受点儿，我无所谓。”
“你当然无所谓，和死人还争什么争呢。”彭雨菲叹了口气，表情有点儿狰狞：“高馨跟我说，她住院，你怎么怎么对她好。我都不知道是该可怜她还是该恨她，恨她有眼无珠，傻得够可以。”
他没必要这么任由别人奚落，伍六一探过身子拉过车门关上。
彭雨菲后退了两步，没想到伍六一能这么粗鲁，不过她也不在乎，只上前一步隔着玻璃叫道：
“就算你不是空欢喜一场！你和史今，你能安心！！！？”
但不知道这句话伍六一听没听见。
彭雨菲追出去一段距离，望着绝尘而去的车子，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片段.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