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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风筝误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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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人静,春风携着后院暗香馥郁,沁人心脾。不过,此时刚入春来,纵是春风撩人,也带着些许寒意透骨。
看那玉璧红廊中,一女奴提着荷花纸灯,步履轻快地穿过花树葱茏的后花园。夜色烟霭中,荷花纸灯亦明亦隐。待那女奴步近后园中暗藏着的小院,水红色长裳已是沾了露水,湿了裙桾。
“嗒嗒,嗒嗒嗒。”
三叩两停。是她与门中人相见的暗号。
“吱呀——”
半响,木门才摇摇晃晃有了开启的迹象。门被推开一条缝隙,一只苍白瘦弱的手扶住门沿,里面的人轻唤:
“玉兮,是你么?”闻其声,便知那是常年恶疾缠身,少沐阳光的病态。如若那把扶门沿的纤手,羸弱且苍白,干哑的声线如同纸薄,若不是那女奴听力极好,恐怕这寂寥的三更夜半,也无人细闻。
“是玉兮,公子。”荷花纸灯掩映着门扉,门外淡粉色身影微微欠了欠身。
“进来吧。”把扶门沿上的手收了回去,木门吱吱呀呀发出声响。
那名唤作玉兮的女奴颔首走进了门。不大的木屋满是药草的苦味,只见桌边一男子身着中衣,身子孱弱,眉目淡薄,长发随意搭在肩上,夜幕中竟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那便是这屋的主人罢。见玉兮进了屋,那男子点起一盏烛灯。微光下可清晰看见男子轻透可破的肌肤,微陷的眼眶愈是显得愁郁。
“公子,这是许公子带给你的。”玉兮从袖管里掏出一纸条,那位公子接了去。
明日三更汝凉湖亭会见。
短短一行,白纸黑字是那人的笔迹,浑厚大方,充盈着那人自有的潇洒不羁的气息。指尖拈着纸边有些失神。你我从未相见,一直是那风筝牵线,文字为媒。我识得你,你却不知我是何人。
这见还是不见呢?
这之后,长安城内流传一段佳话,说的便是那柳家没名分的庶出少爷柳未央,与城内数一数二的大家子弟许安辰机缘巧合下以纸鸢作桥,一来二去,对纸鸢那头的人儿起了情意,泛了相思。当然,这且是后话,不提。
三个月前——
汝凉湖畔,碧波微澜,绿树红塔。偶有彩蝶寻花,莺燕抚柳,好不春色宜人。
“少爷,这天真挺适合放风筝的呢。纸鸢儿又轻又巧;才放手,上天去了!……”小童拉扯着风筝线,唱着歌谣看红色的纸蜻蜓在风中摇摇摆摆。
“万两,小心点放线,别让风筝跑了!”清凉爽朗的男子声音在身后响道。回头一瞥,一道俊逸的身影立在那湖亭中央,乌丝在脑后随意束起,玉面薄唇,明眸皓齿,好生俊朗。
“少爷你放心吧……”万两话未说完,就觉自己手中一轻,那纸鸢儿线不知何时断了,那纸鸢儿无依无靠,便随了春风去。万两这一叫悔,是嘴里嘟嘟嚷嚷跺着脚,眼巴巴见着风筝消失在湖那头。
“叫你小心。”那俊逸公子走了来,用折扇轻敲下万两的头,语气里颇有笑意。
“少爷,我这去寻来!”万两似乎被这一敲回了神,忙道。
“不必了,不过一只风筝罢,现在去寻也未必寻得到。”那公子望着风筝消失的天幕,轻描淡写道。
“这怎么行!那可是少爷您亲手扎的风筝,上面还题了诗,怎么能说没就没!我这就去替你寻来……”万两一脸笃定地边说边跑,急匆匆的样子仿佛后面有追债人。
公子看着万两滑稽的姿势轻笑,湖对面的人家……好像是柳家府院。
“谩道风流似谪仙……”只见那纸鸢儿飘飘扬扬在柳府后园落定,被一只孱弱的手拾起。
“公子,你在念些什么呢……咦,这怎会有一只风筝?”玉兮本是端来午膳,却见自家少爷在后园里捧着一只风筝,煞是惊奇。
“恐怕是从外头飞进来的吧。”柳未央笑语,本就姣好的容颜,双颊染上了酡红,玉兮见着这样的公子,竟看得痴了。
谩道风流似谪仙,伤心徒赋四愁篇。
未经春色过眉际,但觉秋声到耳边。
好梦阿谁堪入梦,欲眠竟夕又忘眠。
人间无复埋优地,题向风筝寄予天。
柳未央见这断鸢上的诗,颇有感触。这是哪家的少爷,对女子的期望也颇高了,怕不是为寻求佳人,是自视甚高罢。
“玉兮,去取纸墨。”想着,心念一动,竟想和诗一首。
“公子,这诗道得是什么呢?竟让你那么上心。”玉兮许久没见着这位柳府二少爷如此开心过了。印象中的二少爷身命多桀,柳家共有三子,柳大少爷,柳大小姐,外人却不知道还有一个柳二少爷。虽然同是柳家之后,二少爷的命可不比少爷小姐,夫人不准下人们称他为“二少爷”,对外也从未提起自家还有一子名未央。自家的亲生娘亲又去得早,没人为自己出头,自小给柳家人欺凌,小小年纪便学会了隐忍。落下了病痨,给赶到后园的储屋不顾了。自从他的病日渐严重,老爷便派自己来照顾他,只见他不是在床上休养,便是在读书写字。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未央掷起笔,不多语了。玉兮满腹疑惑地看向自家少爷,也不再多问。
不出一会儿,又一首诗出现在纸鸢上。玉兮取来看,跟着念出了声:
“何处金声掷自天?投阶作意醒幽眠。
纸鸢只合飞云外,彩线何缘断日边?
未必有心传雁字,可能无尾续貂篇。
愁多莫向穹窿诉,只为愁多谪却仙。”
“玉兮,这后园可有纸鸢飞入啊?……”后园走来几个素日里得宠于柳小姐的下仆,自视清高的模样颇令人生厌。
“纸鸢?这只么?”玉兮看着手中的断鸢,低语道。不料为首的女奴听去了她的喃喃,伸手一夺,那附着诗句的断鸢就落入了她手。
“你!……”玉兮一急,一时无措。
那女奴一扬眉,“你什么?!这许家公子的风筝也是你们碰得的?”
玉兮一愣,不知如何来反驳。
“哼,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隶啊。”抛下这句话,一群人如同刚来时,趾高气昂踏了出去。
玉兮气得全身发抖,未央眉头微皱,便安慰着玉兮道没事。
“那许家公子是何人?”
玉兮还气不过,听闻未央如此一问,也便开了话匣。
“许家公子?公子你这是在深闺待太久了,连许公子是何许人都不知晓。人许公子乃是长安城闻名遐迩的许家之后,字子琛,名安辰……为人正直,英俊爽朗……是长安城无数女子的梦中情郎呢!……”
许子琛……未央望着石台上的墨砚,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