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的天空》田可心

4、第3章

　　看傅泠熙笑了，我大大松了口气。白话了这么半天，消食效果非常好，我拿起调羹，美美地喝了一口白玉豆花庄最有名的疙瘩汤。
　　果然是民以食为天啊，吃痛快了，我也更有思想了。
　　“再说你多优秀啊，你不是你们班团支书吗？上大学后谁还把学习成绩看那么重啊，特别咱们又不是理科生。你这样比我可有出息多了，你看我什么也不是，没有活动能力啊，还这么矮，加一块儿至少凑个二等残废。”

　　这话我说的是半真半假。凭良心说，我倒不是没有活动能力，我上大学之前也一直都是学生干部来着，官儿还都挺大。不过很多从小当官的人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没有主动争取的积极性。因为大学以前很多职务都是老师直接指派的，老师觉得你学习好，那就是有能力的体现，事情交给你准没错。而老师认准了的人，只要人缘不太差，一般同学也就跟着认准了，两眼一抹黑全票投定你，根本一点悬念都没有。
　　可是上大学后，大家都差不多，也没人来指定谁谁谁当什么干部获得什么机会了，一切全靠自己。
　　被指定惯了的人会自然而然生成一种虚妄的清高与傲气，觉得不屑于放下身段去争取这些。

　　后来傅泠熙告诉我，他那么努力地去成为体育生中特别少见的学生干部，还是与体育无关的学生干部，以及平常特别努力地学习专业课，就是在见到我之后。
　　他说：“大二刚开学的时候，我去看咱们年级的综合排名，你是30多名，我是40多名，然后我还是学生干部，我想，我离你没那么远了，应该可以跟你说话了。”

　　我感动极了，真的感动极了。说实话，我们年级满打满算180多个人，体育生和留学生基本全体垫在最后几十名，他能考到40多名，天知道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听他说这话的时候，就算已经是他女朋友，就算早就知道他喜欢我，我也还是觉得超乎想象，于是感动得不行了。

　　又扯远了，还是说回我们俩第一次一起吃饭的那天吧。那天我和傅泠熙吃饭吃到中途，收到乔野淳发来的一条短信。
　　他说：“扬扬姐，我刚才睡过去了，坐过了站，等回到学校的时候食堂都关门了。你们学校还有食堂开着吗？或者外面饭店也成，我过来请你吃晚饭吧。”

　　我扶着额给他回了条短信：“小弟弟，你们学校周围也很多饭店的，比我们学校这儿的还好呢，自己先跟同学去吃吧啊，姐姐这儿忙着呢，先不跟你聊了。”

　　我从来都大大方方承认，我这人就是重色轻友型。
　　不过这个“友”仅指男友。我一般对女友都很怜香惜玉，照顾颇多，主要是觉得回头无法承受她们的阴阳怪气风言风语。
　　后来傅泠熙一针见血地指出：“什么呀？那是因为你从小被男生宠坏了，人家喜欢你，不跟你计较。你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

　　不管是因为什么，反正那天我和傅泠熙一起吃饭的时候，就特别冷血凉薄地把可怜的小弟弟乔野淳给一口回绝了，枉人家还叫我一声姐。

　　过了那个周末，周一早上八点钟第一节课就是《债权法》。
　　我照例去给我们全宿舍占座。

　　这是我们宿舍的惯例，因为就我一人儿习惯每天早起——澄清一下哈，不是我这个人多么勤奋，而是……
　　用我们宿舍各位经过讨论的总结来说，这是因为我是从非高考大省还是城市里来的孩子，当初直到高考，我们都没被要求7点半以前到校过；不像人家从高考大省还是县城里来的孩子，当初六年如一日每天早上5点多就要求到校，所以我没有人家那么强烈的睡懒觉需求。
　　所以如果八点钟有课的话，就都由我去教室占座，特别是这种全年级挤在一间大阶梯教室里上的大课。

　　这天我起得晚了点，动作又慢了点，来到一教101的时候，很郁闷地发现前面几排已经都被占得差不多了。
　　上课必须坐前面是我的毛病，我这人有点不自觉，如果坐后排离老师一远，我就会懒得写笔记，一懒得写笔记我就容易走神，一走神我就容易睡过去。
　　咳咳，那个……不是容易睡过去，而是必定睡过去。

　　我站在过道口，挠着头不甘心地对着前几排座位仔细搜寻。
　　这时，第五排中间有个人站起来了：“薛扬，这儿呐！”

　　我诧异地抬眼一看，见是傅泠熙，指着他左边一个见缝插针的空位。

　　我感激地对他笑笑，走近几步又哭丧了脸：“我需要四个座位……”
　　他一指前排：“这儿有三个，加一块儿不就四个了？”
　　我一看：“这是你占的座儿啊？那怎么好意思……”
　　他干脆走过来接过我的书包就往回走：“给我们宿舍另外三个人占的。男生都喜欢坐后面，估计让他们来坐他们都不干。”

　　我几乎脱口而出：那你还占？
　　但我好歹智商没低于100，这话我没说出来。
　　而且我后来一琢磨，他这话还真是实话，我记得他以前也一直坐最后几排的。

　　差两分钟上课的时候，我们宿舍另外三个人鱼贯而入，我赶紧向她们招手。
　　她们看见我坐的地方，两旁都塞满了人，顿时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心虚地指指前排三个连在一起的座位。
　　她们更困惑了。

　　然后，A看看我旁边，恍然了，冲我一贼笑。
　　B看看我旁边，也恍然了，也冲我一贼笑。
　　C看着她们俩，没恍然，脸上的表情困惑得都快抓狂了。
　　A和B恨铁不成钢地揪过她的耳朵一阵低语。
　　C恍然到爆棚，冲我咧开嘴笑得跟条黄鼠狼似的。

　　瞧瞧瞧瞧，这就是我不敢得罪女友的原因啊！
　　我双手抱头。唉，等着回去挨她们三堂会审严刑拷打吧……

　　这节课老师上来不是直接讲课，而是在黑板上唰唰唰写了半壁参考书目。
　　我们在下面一个个奋笔疾书记得一字不差。

　　下课的时候傅泠熙问我：“我下节英语课，你是不是没课？要不你去图书馆把书借了？”

　　他这句话说得我一愣一愣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怪不得上个学年他考40多名，我也就30多名而已呢，人家是真刻苦啊！我从来都是吊儿郎当的，老师开出的书目从来想不到要去借，偶尔心血来潮去图书馆一查，发现被别人借走了也就算了，懒得去排队，懒得去找那先借走的人商量合用什么的。
　　而听傅泠熙这意思，他每次都是第一时间就去借了的，而且这回他是打算跟我合借？

　　可我真不好意思，我抱歉地说：“我也有课，通选课。”
　　傅泠熙倒没往心里去：“哦，那还是下了课再说吧。”

　　我们俩边说话边并肩走路，已经快走到教室门口了，他又低声说了一句：“唉，你英语那么好，我英语这么差……”

　　我郁闷：前天费了那么多口舌，他怎么还为这种事自卑着呀……

　　当初我们一进校就要考英语摸底考试，根据成绩分成三级，最好的是三级，也就是从大学英语第三册开始学起，学两个学期就考北大四级和全国四级，大一以后就不用再上英语必修课了。
　　我英语其实也没好到哪儿去，刚刚过线进入三级班而已。不过上三级班的毕竟是少数，所以大家对我们都很崇拜。
　　而我还比其他大多数三级班的同学都多了那么一点虚名，这是因为我高中就考过了大学英语六级，我们那个英语班上还有一个社会学系的男生是高中就考了GRE（美国研究生入学考试），于是我们俩并列成名。
　　傅泠熙是一级班的，大二还要上一年英语课。其实他不算差了，有些体育生还是从ABCD最基本的学起呢，而且一级班里也有省状元，所以我觉得这根本也不说明什么问题。

　　我很诚恳地对他说：“我中学六年上的都是外语实验中学，英语好点儿是必须的，就像我要是说你赛艇划得好你会觉得我是在夸你吗？而且我那个六级证真的是懵到的，60.5分，你说有啥意义？再说了，咱是学法律的，要英语那么好有什么用？我高考考得一塌糊涂，就英语分最高，我都快自卑死了，你以后再提这事儿我跟你急啊！”

　　他望着我，终于轻轻地笑了。

　　中午下课之后，我肚子饿得咕咕叫，一心就想着去食堂打饭，完全把先前傅泠熙说的去图书馆借书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刚打了饭回到宿舍楼门口，就感到手机振动了一下，掏出来一看是条短信：“那十本书我借到了四本，其余的被别人借走了，不过我已经排着队了，过一阵儿就能轮到。晚上你在哪儿上晚自习？我把书拿去给你。”

　　不看名字我也知道是谁发过来的，可当我往后翻一页看到“傅泠熙”三个字的时候，还是震惊了一下。
　　我是什么时候把他手机号存进来的呀？
　　更重要的是，他又是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的呀？

　　我站在那儿想了一会儿，明白了。
　　看来那天他借我手机打电话，打给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啊……

　　我晚上在哪儿上自习？
　　我一般就在宿舍里上自习。
　　好吧，其实我不到临考都不上自习，晚上没事的话就瞎聊上网或者看闲书来着……

　　不过这些都没必要让傅泠熙知道嘛，我一本正经地给他回复：“就在法律图书馆。”
　　他的回复很快就来了：“那我晚上训练完就找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