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器皿》施措

5、5.动心

　　一个黄昏，空气很潮湿，李蜜混在一群学子中从图书馆走出来，路面很滑，刚下过雨，每个人都走得很小心。忽然，她感到后肩被人轻轻的拍了一下，转头一看，原来是他，那个曾经借过雨伞给她的男同学。由于那把伞的原因，李蜜和他认识了。

　　他叫肖宁，大四，是建筑系的。李蜜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某天她经过学校的公告荣誉栏，那么随意一瞥，赫然看到上面有肖宁的名字。本市征集新地标的大厦图稿的一等奖的获得者。

　　肖宁优秀出众，不骄傲自满，对人总是客气和善，让人不自觉地就喜欢和他亲近。李蜜去图书馆看书，他也会经常不经意地给她留位。慢慢熟了，他就想邀请李蜜吃晚饭。

　　尽管李蜜内心很想去，可她的晚餐怎么办？

　　“想不到你爸爸管你挺严的，这么早就要回家。”微风里，肖宁笑得很清浅而温暖，嘴角弧度恰到好处，“更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年轻。”

　　“你也听到了这种流言？”李蜜霎时变得不安起来。她怎么忘记了呢？自己是学校里“臭名昭著”的人，风头可能远远盖过他这位才子，亏她还以为人家对她一无所知。

　　“我一直都不相信你会是别人之前所说的那种人，你……”顿了顿，似乎在找合适的形容词，“……应该是水池里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的。原来真是这样。”肖宁又笑。

　　“你、你误会了。”李蜜听到这种赞美，全身鸡皮都冒了起来，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咳，她清了一下嗓子，准备来个深度剖白，免得以后说她欺骗人。

　　肖宁挥挥手，阻止了她，“我没有误会，因为散播这个消息的人是我。”

　　呃？李蜜惊讶得张大了嘴，她实在想象不出正儿八经的肖宁八卦时的样子，手指不安地卷着手里的书，问：“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的表姐，余思渔。”

　　李蜜在脑海里快速把名字搜索了一遍，发现里面并没有关于余思渔的信息。肖宁微微侧着头，带了些包容的味道，他细心提示，“她是你爸爸的女朋友。”

　　哦，原来他说的表姐是美人鱼，真是名符其实。不是不信的吗？她又想演哪一出戏？

　　肖宁似乎看穿了李蜜的疑惑，便自动解释说是因为他表姐去药膳房要汤药才得知的。言下之意肯定是余思渔私下调查过那些汤药，之后又把事情透露给肖宁听。但如此一来，自己还有隐私？李蜜突然羞得满脸通红。

　　“明天你没课，要不要出去玩？我知道有个地方很好玩。”肖宁早就查过她的课程表，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

　　“……”李蜜没法马上答应。

　　***

　　回到小区，老远就发现老保安正在和一个收废品的老汉纠缠，他嗓门很大，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吵架。他说：“你没放行条，我怎么能放你出去？万一出了事情怎么办？”

　　“通融一下啦，师傅，这些东西都是我从九楼那家收购的，一时忘记让他写放行条了，就不要再让我跑一趟楼梯了吧？怪累的。”废品老板从衣兜里掏出香烟恭敬地递给老保安。

　　老保安一推，坚决不受贿，“别别别，你还是上去开个条子吧，我也好办事。”

　　废品老板见说不动老保安，耷拉着脸，把装满废品的车子推到一边停住，很情不愿地往回走，嘴里还小声叨念着：“唉，做人这么死板干什么？有奖金发啊？”

　　老保安当没听见，转身回到他的工作岗位。

　　李蜜举起大拇指，小跳着步子来到老保安面前，“保安伯伯，您实在太正气了！我们小区有了您，安全肯定有保证。”

　　“那是。在其位就要谋其政啊。”老保安呵呵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杯子还没完全离开嘴唇，又顺势来了句，“想当年……”眼看长篇大论又要开始，李蜜已经快速闪开，这种“想当年”她已经听倦了。

　　“喂，你亲戚现在还好吧？怎么老是没见他出来？”老保安只来得及问这句。

　　“他好的很。”李蜜回答这话的时候，人已经上了二楼，声音从楼梯的窗户传出来。

　　家里，又是灯火通明，电视震耳，李慕一如既往地躺在沙发上。对此，李蜜已经习惯了，现在又收了他的夜明珠，就算有不满也只得收起来，并且每天很早回来为他收拾残局。

　　现在，她洗好两只苹果，自己理所当然地咬最好那个，然后把另一个递到李慕面前。“喏，吃个苹果吧。”

　　她是说过尽她的最大能力给他五星级的标准，现在也不算违约，起码服务是五星级的，看，都亲自塞到嘴边了。

　　“削皮吧。还有下次吃东西之前记得要让我先挑，这已经是差到不能再差的档次了。”李慕不满地稍稍推开停在唇边的苹果。

　　李蜜脸上一红，手上不自然地收回苹果，嘴里底气不足地辩道：“什么啊，给你这个就是最好的。”

　　李慕嘴角扯动一下，露出一个不信任的表情，不过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只是说：“削皮去吧，然后切成小块。”

　　不得已，李蜜只好一口咬着自己的苹果，两手给他削皮。她技术不好，削的皮都是一小块一小块的，不像别人一气呵成，中间不断。等她把皮削完，苹果也显得小了很多，然后她又把它切成小块放在碗里。

　　“好了，吃吧。”李蜜一只手把碗放近李慕手边，另一只手取下自己的苹果狠狠咬了一口。

　　“喂我吃。”李慕坐了起来，并在沙发调整出舒服的位置。

　　切，难道你断了手啊？李蜜不耐烦地想。“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现在眼睛不大好，就应该多练练其他地方，这样才能互补。”

　　“不是给报酬你了吗？那么你就应该按照我的标准来做。”

　　李蜜顿时语塞。拿人的手短，她算是彻底领悟了。叉子她没有，用牙签代替吧，为图方便一根牙签串了两块苹果。

　　“串一块就够了。”李慕提醒。

　　手上的苹果串差点被他的话吓得掉下来，他的听力未免太神了点吧？连她串了两块苹果那么轻微的声音都听得出来？

　　喂苹果的差事太磨人。

　　仿佛是专门折磨她似的，李慕吃得特别慢，细嚼慢咽，好像苹果是一种非常美味而不可多得的食物，担心吃得太快而品尝不出它的美味。她不止一次催他快嚼，可他依然故我，不紧不慢。

　　“等你吃完，我都快死了。”李蜜苦着脸活动一下捏牙签捏得发酸僵硬的手指，然后再次把一小块苹果递到他嘴边。

　　“不吃了。”她的手被粗鲁推开，手上捏着的苹果块也毫无征兆地掉到地上。

　　“你又耍什么少爷脾气啊！？我还伺候得不到位吗！？”

　　李慕把双脚从沙发上放下，很轻易就穿上了地上那双花了李蜜399元的轻软拖鞋，然后轻松地站起来，毫无偏差地走到桌子旁，从桌子上面精准地抽出一张面纸，斯文细致地擦了擦嘴唇，之后纸巾被嫌弃地扔在桌面上。“苹果都变色了，你居然还给我吃，哼。”

　　李蜜气结。她就是担心苹果会变色才提醒他吃快一点，是他死活慢慢吃才这样的，现在还来怪她服务不周，真是比来更年期的女人都难伺候。

　　***

　　阳光灿烂，空气清新。大街上，人来人往，忙忙碌碌。换作以前，李蜜可能会嫉妒到发狂，但这天不会。现在她的身边陪着个温柔体贴的肖宁，他时不时会问她，累了吗？要不要歇一会？渴了吗？渴杯果汁怎么样？她也轻声回答，不会，我很好等等。

　　她内心充满了兴奋和甜蜜，原来与人密切交往是那么好，被人体贴入微呵护，就是人们所说的“喜欢”了吧？

　　走了大半天，肖宁提议去看电影，李蜜点头同意。肖宁迟疑地看了他们身后一眼，一位满脸阴云的帅气睁眼瞎摆在那里，想让人忽视都难。“他……怎么办？”

　　是啊，瞎子看什么电影？李蜜也头痛地回头看了李慕一眼。今天早上，她又接到肖宁的邀请，几番思量之后还是答应赴约。她掩耳盗铃地想，和朋友去逛个街应该不至于是密切交往吧？而且对肖宁那样的男孩子，她实在开不了口拒绝。

　　也许是她的好心情太外露，使得李慕好奇。他问，你今天要干嘛？李蜜一时嘴快告诉了他。于是李慕便命她把他也带出来，因为他快要闷死。他说，一颗夜明珠换来的，居然是软禁的待遇，哼哼。

　　自从他住了她家，还真的没有带他出去玩过，听他这么一说，李蜜也自知理亏，因而只好把他也带上。面对肖宁的不解，她只是介绍说，李慕是她亲戚，目前暂住在她家，因为行动不便，她不能把他单独留在家里。

　　“李慕，电影你是不看的吧？”李蜜抱着饶幸的心理问。她打算，假如他不看，她就让他在外面的休闲卡座吃果汁打发时间。

　　“当然要看，我还没有体验过呢。怎么？你歧视瞎子？”李慕像一条多余的巴跟了大半天，心情早已经恶劣。

　　“那我去买票吧。”肖宁很识趣地走了。

　　买票的时候，肖宁耍了个心眼，买了两张连票，另一张单票，单票在后面一排。他和李蜜坐落没半分钟，后面的李慕凑近李蜜的耳边轻轻说了句话，李蜜便慌张地站起来要他和李慕换个位。她说，李慕一个人坐会害怕。

　　肖宁心里极不愿意，可也看不得她失望为难的样子，只好换了位置。他在后排哀怨地盯着李慕，后者是一脸得意的样子。她还说这个李慕行动不便呢，可一路跟下来，连拐棍都不用，走得又快又稳，简直都不像瞎子。还有，李蜜对他也太言听计从了吧？肖宁满腹疑惑，又不好意思明说。

　　一场电影下来，谁也没落得好。回家的路上，三人都沉默不语。肖宁把他们送到小区门口也就走了。

　　进了小区，老保安高兴地大声和李蜜他们打招呼，“嘿，李蜜。你带你亲戚出去玩啊？”

　　李蜜强笑着点头应付。附近的人们听到他们的对话，都好奇地看过来。她家有个很帅的瞎子亲戚，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同时记住的还有李蜜那天的冷漠，因此今天大家看到他们在一起出去玩，还是觉得蛮新鲜，有些人还低头嘀咕。又要被人议论了吧？李蜜麻烦地想。

　　楼梯灯有些暗，李蜜要扶着扶手才敢放心地向上走。她原本想对李慕说句“小心点”，又想到他是瞎子，楼梯暗不暗对他来说根本没关系，而且他不是号称有个什么回声定位系统吗？摔不死他的。

　　走到五楼，有户人家忽然“吱”的一声打开门来，里面走出一个二十来岁的姐姐。李蜜是走在前面的，可这个姐姐却把第一眼的目光给了李慕。

　　“李蜜，这个就是你的亲戚吗？”语气相当艳羡，而且问话时目光依然没有转到李蜜的身上。

　　“是啊。”李蜜懒懒地答。她知道这个刘美倩姐姐可是个超级追星迷，凡是长得帅的男明星，她一个都没有放过。凭李慕的资质，比当下很多男明星都有味道多了，她不犯花痴才怪。

　　“你要上学，平时能照顾得了他吗？”刘美倩凑近李慕，李慕不动声色地移开，然后快步越过李蜜，自己先上了楼。

　　“没办法，只能尽力啦。”李蜜也边说边走。她不知道刘美倩为什么会这样问，平时她才懒得和自己啰嗦。

　　“呵呵，是这样吗？最近我还没有找到工作，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到你家帮你照顾他哦。”刘美倩激动地追上几个台阶，殷勤地说。

　　“哈哈。”李蜜大笑，“一定，一定。”这样她就可以多点时间和肖宁在一起呢。

　　“那就说好了哦。嘻嘻。”刘美倩开心握着李蜜的手甩了几下，作为成交的仪式。

　　嗯嗯，俺又在更了。一朵花都没有，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