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辞》清水鳗鱼

2、最后一次倦怠

　　苏玲搁下笔，怅惘的叹了一口气，又提起笔来，在信纸的右上角写下一个“89”。

　　这是这16年中，苏玲第89次给程野写信，然而从未寄出过其中哪怕一封。所有的这些信，都好好的搁置在书桌左侧最下方的抽屉里。

　　每一次都如此。苏玲的信写着写着就说起小时候的事，笔下情愫暗涌。仿佛她真的从30岁，回到了生活中充斥着伤春悲秋之心的14岁。苏玲手指轻轻摩挲着信开头处的“程野”二字，失神片刻。在她开始养成给程野写永远不会寄出去的信之前，她一直不肯相信这个人会这样影响自己的一生。本来只是初进高中一时不适应而心血来潮涂鸦出的信，却渐渐成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信中有时提到自己最近的概况，更多的，还是对过去那段不甚明朗的情感的追忆。

　　书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颤抖着转着圈。苏玲拿起来，按下接听键。

　　“喂？哦，赵姐啊。……嗯？哦！那个谈判代表！我忘了！”苏玲懊恼地锤着自己的脑袋。当然是象征性的轻轻锤。电话那头的人很是气愤，苏玲先是忙不迭的道歉，随后便有些不耐烦了。

　　“那又不是个小孩子，去个机场而已，也不是没有人送就会走丢……”苏玲不满的嘟哝着，“这样，能不能找个人替一下？我，嗯，今天家里有点事。”她的手指轻点着信纸的一角。“实在是没心情……没精力了。”

　　“你啊，可不能懈怠啊。”电话那头如是说，似是妥协了。

　　“知道了，赵姐。最后一次，我保证。”苏玲连忙挂了机，长舒出一口气。

　　程野。再次见到你……有这个可能吗？

　　与此同时，程野正百无聊赖的坐在一间办公室里，表情甚是复杂。

　　“真抱歉，程先生，久等。”一个女声响起。程野打了个激灵，回过身去，仔细看看探进来的那张脸。非常职业的甜美微笑，程野的眉间却凝起了一丝失望。

　　果然……不是她啊。

　　当他得知这一次作为对方谈判代表的助理，也就是担当去机场接送自己的人的名字竟然叫做苏玲时，有很多不甚清晰的回忆渐渐涌上心头。自己来谈判时，因为预先并不知道对方已经派人来接，是自己打车到的对方公司，错过了一次见面机会。

　　后来听到苏玲的名字，程野的心忽然狠狠的一跳。有什么随着时光消散的东西，似乎就这样回来了。

　　不是没有印象的。是那个，梳着马尾巴的，挺高的，脸总是红红的女生。

　　然后又笑自己，什么女生、女生的。16年过去了，她也是该有自己家庭和事业的，女人了吧。

　　想到这儿，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对于曾经苏玲对自己超出同学之间甚至朋友之间的那一份感情，程野不是没有察觉。然而后来开始与那个她熟稔，她的小鸟依人和比苏玲更优秀的学习成绩，让苏玲很快被忘到了脑后。不过这些，苏玲都不曾知道。要说程野真真正正觉得有愧于苏玲的，就是自己一时脑子发热，竟然把苏玲当成了那件事的头号倾诉对象。他真的不是有意伤害她。而他当初究竟出于什么心里会那样做，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而在之后，他想对苏玲说上一声“对不起”时，两个人已经升上不同的高中了。从此，再也没有见到过。

　　所以不管怎么说，这一次意外的见面，程野还是有些期盼的。

　　只是苏玲这个名字太过大众化，他并不确定，将会见到的一定就是她。所以，他没有事先联系她。

　　现在看来……果然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