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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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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研的日子很苦,那是一种异样的苦,现在也已经成为一种永别了的苦,但是那种苦并没有随水东流,而是渗入骨子里,变成一种成熟,一种信念,变成永恒的回忆。
2006年研究生入学考试在太阳惨白着脸中冷冷落幕。
当最后一场结束的铃声响起,我木木地迈出考场,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的兴奋。第一次抬起头来观察各位考生同仁的表情,那一张张形态各异的脸上,无一例外的只有“考完啦!”,但却拥有各自不同的写法:有人这样^o^有人这样T_T有人这样-_-有人这样@_@……我坐在车上紧闭双眼,别是一番滋味涌上心头。大半个2005年仿佛一部怀旧的黑白电影,一幕幕在眼前飞快的倒放。
我忙了一年——忙一个叫“考研”的不是东西的东西。一年的时光,包括秋高气爽、白雪西风、春意盎然,还有近一半的浓情烈焰,全部蹉跎进去。依然有关人间烟火,有关风花雪月,有关吃喝玩乐,但一切都像被哈哈镜照过似的,扭曲了,变形了,失真了,走样了。
宿舍里贴什么的都有:忍,坚持就是胜利,置之死地而后生,苟延残喘,不如从容燃烧……幸运指数降到最低,所有人都衰到了一定程度。有情人劳燕分飞的,第一天上十几个小时自习就卧床不起的,一整晚坐在那里一页书也看不进去的……不用跟我说世事变幻莫测,我知道,既没有被保研而变成猪,也没有要求职而变成狗,那么如此的猪狗不如就是必然中的必然,出门没有被流星击中,我已经感谢上苍,泪流满面了。
六月的新东方教室
我把考研的决定告诉好友时,她用一句大学里面人尽皆知的名言回答我:“保研的过的是猪一般的生活,求职的过的是狗一般的生活,考研的过的是猪狗不如的生活。你做好准备下地狱吧!”
既然要做准备,手里不能没有家伙。斟酌再三,我决定先从最薄弱的英语下手。
那是近年来本市最热的六月,三百多人蜗居在新东方的考研班里,虽开着空调,依旧挥汗如雨。凭我对自己的了解,上辅导班哪有全勤的?尤其是英语,从来都是随心而至。这一次,我却一反常态的节节不落,为什么?五百五十大元的学费,每周末双休日上课,平均一节课二十多元啊!我再败家也不能这么烧钱!
(当然这和老师们得当的教学技巧密不可分)
第一次上阅读课,老杨让大家当堂练习一篇阅读,练习完毕,老杨问:“做对四道的举手”,寥寥数人;
“三道的”,多了一些,
“两道的”,大概有三分之一;
“一道的”,一半人;
此时,我依然气定神闲的坐着,诚然,我全军覆没,可是失败是成功的老母,正当我准备直面血淋淋的事实举手时,只听老杨说到:“一道也没对的,不用举手了。”我心里暖洋洋的,多么人性化的管理啊!
不过,理性上我能做到不逃课,感性上,我却不能控制自己不睡觉不走神。教室旁边是古玩市场,我下车的车站又正好要路过那里,每次看到那些精致精美的东西,心里都在碎碎念叨:“我的宝贝,我的宝贝……”,却又迫于现实,狠心别过脸去,加快步伐离开。坐在教室里,老师用非常快的语速向我们的脑子里灌输考研韬略,时而英语时而汉语,柔和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毫不客气的轰炸过来,听着听着,心就娉娉婷婷飞向锱金走龙笔架,朱漆雕花木盒,鸟兽纹镶玉菱花镜……突然一个回神,几个vip点已经过去了。
过惯了三年自由放荡了的生活,一时间无法头悬梁锥刺股,只好于悲哀和愤怒中冲动的睡去。待吾被嘈杂的声音吵醒时,一节课已经结束。这时,左右两位美女都对我投来同情的目光,面对众人的关心,我只好解释道:“我每次上课前一晚都特兴奋,睡不着觉,所以导致第二天上课精神不振。”这也不全是推委,自从第一节阅读课备受鞭策后,我开始带着对英美帝国主义的仇恨,每天雷打不动的学习英语:周一,第一单元四篇阅读,十二个题,对一道;周二,……,对两道;周三,……,对三道;周四……,对四道;周五,一篇阅读,五道题,全对!筒子们,这是百分之百的胜利啊!(因为只做了那一篇)我站在楼顶上向下看,周一还是屈原的《离骚》心情,周五就是曹操的《观沧海》。
最后一天上完课,我晕着脑袋迈出教室,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忘在了什么地方却又死活想不起来。我拖着坐得发麻的双腿慢慢走在大街上,人流车流来来往往,知了的鸣叫湮没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太阳在天边灿烂的喷出一口一口沸腾的热气。拍拍发木的脑袋,那里面飞舞的一串串abc唱着歌儿围成一个透明的世界,把我和尘世的喧嚣隔开。我在这个小小的世界里面飘浮,狭小的空间闷得我有点透不过来气,嘹亮的歌声又刺得我耳朵生疼。
就这样,走着,忍着,做着,背着,六月中旬结课时,我的英语确实提高了不少,已经可以做对大半的阅读了。
创业容易守业难。
为了维持我本来就不高,且属于豆腐渣工程的英语水平,我开始鲸吞单词,每天三十页,不求都记住,但求混个脸熟,以便日后上了考场,那些单词会看在我“付出那些真情”的份上放我一马。
盛夏的交大宪梓堂
有这么一些路,前面走过的人告诉你,没用,对整个征途不起作用,你会说还是走走吧,图个安心;等你走过之后,你又会对下面要走的人说,没用,浪费时间,而下面的人又说还是走走吧,图个安心。
其实大家都是路人甲乙丙丁,我们所做的,只是让路看起来更加诱人。
宪梓堂能容纳听众上千人,像一个加大的电影院。但是和新东方比起来,这里的座位显然不适合睡觉,因为前面没有桌子。
“大家好,我是任汝芬先生,我是你们的朋友。”
随着这句所有考研的人都很熟悉的话,一个气度不凡、精神矍铄,举手投足间充满儒家风范的老人闪亮登场了,他就是考研政治的 super star——任汝芬。
照例,寒暄两句,澄清外界由于姓名而造成的性别误会,开一些只有他自己会笑的玩笑,开始讲课。
旁边的小毅已经睡得人事不省了。II
在耻笑了小毅十分钟后,我也渐渐体力不支,眼皮越来越重,打个哈欠,泪眼朦胧中,台上的老师竟变成《大话西游》里的唐僧,口中的内容也变成:“你想要啊,想要你就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不可能你想要我不给你,你不想要我非要给你,大家讲道理嘛……”听到这里,猛然从梦中惊醒,书也掉在地上,旁边的人对我投来不满的目光:扰人清梦者,杀无赦!我揉揉太阳穴,强打精神,继续在书上“圈圈圆圆圈圈,” 政治是一门谁都听得懂却不是谁都能理解的课,来的人都奔着一个目的——划重点!
正当我画的酣畅淋漓、不能自已时,小毅前面的人转过来,一脸委屈的看着我:“同学,能不能让她起来一下?”原来,小毅趴在前面椅子的后背上睡觉,逼得人家只能挺直了腰板端坐着,估计熬得实在受不了了才开口。我伸手推推她:“起来了。”她从臂弯里露出一只眼睛,没睁开,我凑到她耳边:“吃饭了。”“唔~~~啊哈和”她哼哼一声,伸个懒腰坐起来,前面那位大哥重重的倒在椅子背上。
“下课了么?”她喃喃的问,“下了,”我看了看表,离下课还有十分钟,拉着她走出教室。
坐在饭馆里,小毅翻着崭新的书懊恼:“唉,浪费一节课的学费,你也不叫醒我?!”“你当我是雷公啊,”我专心对付一碟鱼香茄子,“雷公也叫不醒你,还是让电母直接劈死你算了。”这时,下课的人群蜂拥而至,小小的饭馆顿时人满为患,“走吧。”我们结帐出来,回头看着攒动的人头,“原来,吃饭早也是一种幸福!”小毅超脱的说,我温柔的点点头。
宪梓堂的座位不是固定的,中午休息后,下午还要重新寻觅战场。走进礼堂,座位上横七竖八的睡着远道来的学子,有的鼾声如雷,正是“睡卧沙场君莫笑,一旦考研几人回。”花钱买罪受,大热天的,唉!最好的位置是前十几排,不是为了听得清楚,而是因为那些座位是同一地势,睡着舒服,再往后就是前低后高,趴在前面椅背上睡容易脑溢血。没有占到舒适的位置,小毅靠在我肩膀上呼呼睡去,不久,我的肩膀不堪重负,“起来啊!”我用力往旁边挤她,“你睡得最早,起的最晚,还这样?”,只见那厮摇摇晃晃的又凑上来“让我再睡一会儿。”
“哎哎,我发现从这个角度看,你很像一个名人嗳!”我叫醒她,充满惊奇得说,
“是吗?”她兴奋的双眼发光,追问道:“谁啊谁啊?”
“说了你别太激动阿,”我真诚的凝视着她的双眼,缓缓开口:“芙蓉姐姐。”
从此,她再没有靠过我的肩膀了。
终于熬到最后一天,本已冷清的礼堂竟又爆满。冷气狂吹,抵不过激情似火的莘莘学子们高昂的热情与斗志。几千颗脑袋黑压压的高低不平,起伏如黑色的波浪,吸走了大部分的光线;无数的鼻孔同时呼出的二氧化碳,在礼堂里缓缓膨胀开来。因为太过枯燥,打盹的人多不胜数,可是每一次“这一章的重点是”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那些打盹的人总能被它从梦境拉回现实,用令人诧异的速度清醒抬头拿起笔翻开书写写划划。唯物论,辩证法,新民主主义,社会主义,资本主义,市场机制,初级阶段,十六大,剩余价值,和平与发展,冷战……那么多让人似懂非懂的真理从老师的嘴里跳出来,光速穿过昏暗的光线和气闷的空间,强横的冲进在座各位的大脑里。大家喘着气,扇着资料,擦着汗,记着笔记,盼着少点重点,又怕漏掉什么重点。一节课毕,黑压压的脑袋们统统被冲撞得麻木不知真理为何物。
2005年的夏天就被定格在宪梓堂里。
苦海无边,没有人捻花微笑。
羌笛吹奏的冬季“炼”歌
9月,10月,11月。三个月91天让人说不出话来的日子。并不是这些日子们让我无话可说,而是因为想说的实在太多,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才好。时间在我身边变得似乎毫无意义,但是又无处不在。我不得不留意着剩下的日子,却又忽视当天的时间。
十一月中,领到了准考证,数码照片的效果直逼周星星电影里的“如花”,Stella看着照片一阵唏嘘:“姐们,最近真的学了不少,头大成这样。你能!”
12月,我开始真正感到疲累。无比的累。透不过气来的累。很多人都是在这个月份放弃的,于是我一遍一遍的告诫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为了刺激自己不要松懈,我开始倒计时,这也是变相得自我安慰:还剩没几天了,快要熬出头啦!
但是无法阻挡的疲惫却开始让我神经衰弱:头皮阵阵发紧,睡眠断断续续,经常从梦中艰难的醒来,醒来之后依然记得梦中的惊悸。那情形,就好像用羌笛吹出的曲调,尖锐刺耳,时时刺激我那快要绷断的神经。因为晚上总是无法安然入睡,我白天的情绪糟糕至极。会莫名其妙的想发火,看到一切和考研有关的东西都会觉得烦透了,想把它们都扔到天边去,连政治的点睛班都没有去。
于是,和Stella去ktv发泄。听到她唱《爱情证书》:“等到我们学会飞,飞越黑夜和考验,日子就要从孤单里毕业。”突然一跃而起,大喊:“飞跃黑夜和考研!我飞,我飞!”Stella叹一口气,“可怜的孩子,魔障了。”
晚上,我睡了个好觉。当清晨六点半的闹钟响起时,我已经背起书包走在去自习室的路上。
晨风轻轻揭开白昼阴阴的面纱,走廊里有人来回踱步,嘴里不断的发出声音,宛如传说中的黑人说唱大师:“呱唧呱,呱唧呱唧,呱唧叽呱……”
我站在窗前喝着咖啡,带着无比的憧憬想象着考完试的早晨。
终于坐在了考场里。
开始发卷子。我数了数,有三个人弃考。他们被自己打败了呢,我已经把三个人踩在脚下了!我这样想着安慰自己。
打开试卷袋,盯着第一道选择题。深呼吸,看清楚题目和选项,开始答题。我的笔在卷子上唰唰地划答案,脑海里同时涌出各种各样的东东:商店音响里反反复复播放的“老鼠爱大米”,夜里失眠时无尽的黑暗,萨达姆被捕时满是疲惫的脸,小布什总是向下耷拉的眉角,终极无间中酷到不行的黑风衣黑墨镜,东城西就里笑死人的欧阳峰,听政治课时那些焦躁的人,还有现在冷冰冰的凳子……
感谢上帝,尽管如此我的手一直都没有停下来,一直都在不停的划着,我清楚地看到了试卷上的每一个字。然后是主观题。到这里时我似乎才进入所谓的状态,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东们安安静静的睡觉去了,仔细的审题,绞尽脑汁认认真真地作答。我的笔依然不停的狂写,直到倒数第四分钟。
交了卷子,突然感到一阵释然,原来考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些题毕竟没有白做。
轻松的状态,保持到了整个考试结束。
结束了
夜里,我懒懒的躺在床上,想弥补这些日子以来对睡眠的亏欠。
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空虚也是前所未有的。
这样辛苦,图什么?我不知道。但是绝对不是大多数人叫嚣的“重视体验过程,不重视结果”,我想这就是大学时代最无聊的谎言了。既然不重视结果,那还去做什么,笑话。说不重视结果,全tmd扯淡。
如果春天来临时我也随着春风得意,那么无疑我的人生又将画上一个漂亮的破折号。可是我那些一去不复返的妖娆岁月呢?那二十多个大好青春就在一场一场的考试中、一摞一摞的试卷中、一行一行的白底黑字中悄然退色。
运交华盖欲何求?
是谁曾经告诉我的:人活着,就活个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