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山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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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謝了呢。”
在回去的路上，伊東突然說了這樣一句。
掌着燈的内海二郎聞言發出了疑問聲，大概是不明白自己的老師爲什麽會突然這樣說吧，不過還是恭恭敬敬地答道：
“伊東老師，隻是二月份而已，今年的天氣格外冷，連早櫻都還沒有開呢。”
伊東沒有再開口。
兩個人悶着頭在凍得硬邦邦的石闆路上走着夜路。正如内海所說，今年的冬天尤爲漫長，姗姗來遲的早春也特别的寒冷。雖然是春天，蟲兒也沒有清醒過來的迹象，在這個死氣沉沉的夜裏，能感受到的隻有料峭春寒、燈籠照亮的一小塊世界以及遠遠的星星點點——那大概是幾個仍營業着的酒家吧——隻有這些罷了。格外清脆的木屐聲似乎更加重了這份難耐的春寒。
又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内海才聽見自己那年輕的老師近似自言自語地輕道出一個名字：“山南敬助。”
内海這才明白了剛才那句“櫻花”的用意。大概是在說兩年前切腹身亡的總長山南敬助的事情吧。在組内是極爲轟動的大事件，但真相至今也不明。事發後，土方副長将大家召集起來進行過說明，但解釋也隻有因爲擅自脫逃而所以不得不以局内法度加以處置這句而已。聽聞說處刑的時候土方副長有流下眼淚，不過在進行說明的時候，以内海來看，那依舊是絲毫也看不出有任何動搖的冷靜，和平時沒有什麽兩樣。
内海搜寻着記憶中的山南敬助。平時多跟随在伊東老師的左右，見到他的機會并不多，按理說，局内會議也參加過幾次，身爲總長的他都應該在的，但怎樣回憶也隻能得到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同輩中也有相熟的人盛贊他爲人良善、擅長文書的，不過内海覺得這種評價對于一個武士來說似乎算不上是褒義。職位是總長一職，以謀略名，但有被伊東這位參謀架空之傳言，内海對此說法相當不以爲然，再怎樣說對方不過是位小地方出身的秀才罷了，等到自己的老師這樣文武皆備且大氣的人才入組之後，變得默默無聞起來也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老師會想起他來，似乎是因爲那幾首和歌*吧。
伊東曾在山南死後，寫了幾首詩悼念他，在裏面将山南比作是山櫻。可能如此，才有了櫻花謝了這一說法。
努力想着和歌的内容，内海應聲道：“是了，死得真是幹脆呢。”
盡管像個文人，但最後的切腹做得異常的漂亮，選擇那種手法需要忍受相當的痛苦，因此提到的人沒有不欽佩的，說那才是一個真正的武士的死。因不名譽的罪名赴死，卻因爲死赢得了榮譽，也算是相當難得了。
伊東沉默了一會，又開了口：“确實，在現在這個亂世能死得那麽漂亮也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呢。”
内海感覺到伊東的腳步變慢了，也随之悄悄地放慢了自己的步伐。
伊東依然以自言自語的口氣說道：“跟他有過一次私下會面。那個時候就已經決定要離開這裏了吧。不隻是新選組……”
對于這樣追憶着故人的伊東，内海感覺到相當的陌生。自己的老師和山南敬助有過私下聯系這一點也是第一次聽聞。現在連“新選組”三個字都漸漸地要變成舊聞，更不要提一個兩年前就已經切腹的人了。内海不太明白老師爲什麽突然會現在提起他。
伊東似乎明了内海心中的疑惑，說道：“我加入組之後不久就發現他與其他人并不和睦。那時私下會面就是約他一起離組。他卻拒絕了。不久之後就脫逃了。”
等被抓捕回後伊東再見到的，已經是身着白衣、以凜然的赴死之姿出現的山南敬助了。
會面時，伊東還沒有開口，山南就已經俯身鞠躬道：“伊東先生，請勿顧慮，我是絕對不會對外人說起的。”他頭低至地闆，遲遲不起，伊東一時無話。
等到山南再擡起頭來，依然是那副見慣的淡然。
伊東隻是不解：“那你爲何行此下策？”
山南整了整衣擺，搖了搖頭，竟是無話。
等到行刑之時，山南依然面帶笑容，絲毫不爲死亡所動。
最後殘留在伊東印象裏的，就是這樣的山南敬助。
伊東對内海說了此番事，說完後也搖了搖頭，“到了現在我越來越佩服起他來了。櫻花也是當逝即逝的……内海，事到如今，我有時會想，我們又會怎樣的死呢？”
提及死亡的伊東口氣之淡，似乎隻是在說每日餐飯之類平常事。内海大吃一驚，急忙回道：“老師現在似乎不宜多想這些遙遠的事。死亡隻有無能的人的歸宿罷了。以老師的能力，是必然能夠率領大家完成尊王大業的。”
内海的這些話，固然有應酬奉承的成分，但多數是真心之言，他跟随伊東多年，深信伊東能夠獲得成功，他不曾想過向來自視甚高、不輕言失敗的伊東會因一個故人而露出怯弱的一面。他也不知如何應對得當。
“無能嗎……”伊東歎了口氣，“近年以來常想到一個死人的我，大概終歸也不過是一個無能之輩吧！”
内海再尋不到話說，隻能默默地将燈舉高，讓光照得更遠些，使得他的老師此刻不會因道路的泥濘而摔倒。
伊東再沒有開口。
隻剩下兩人的足音在靜谧的夜裏咚咚地響着。
聆聽着足音的内海突然懷念起櫻花來了，在這個不知明天會怎樣的亂世裏，櫻花還是會照常地開着謝着。他努力地回憶着那一團一團朦胧的繁盛，似乎它們就在身邊，就在眼前，似乎它們觸手可及。
慶應三年11月18日，油小路事件起，伊東死。
内海尊其遺志，加入政府軍，與新選組爲敵。明治年後立禦陵衛士碑，随後，下落不明。
伊東死前兩年，元治二年2月23日，山南敬助切腹死。
那年春暖，道旁櫻树一早開得絢爛。
春風に吹き誘われて山桜 散りてぞ人に惜しまれるかな
吹く風にしぼまんよりも山桜 散りてあとなき花ぞ勇まし
-Fin-
*和歌即是文末引的那幾句，劇裏狐狸念出後就被局長跟副長罵出去了……沒人相信他其實是真心悼念不是賣弄文采啊（拖走……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山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