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中》煦龙

2、1. 阿洋

　　【第一章】

　　“啊!”

　　林唯猛地坐起。后背的睡衣早已汗透了,被漏进来的秋风一吹,感觉又冷又麻,仿佛有人在颈后吹气。这种后背发凉的感觉在夜晚,犹其凌晨时分,真是有够糟糕。就连独居惯了的林唯也不禁心里发毛。更为糟糕的是,很快,林唯的脑袋开始疼痛。先是右脑隐隐钝痛,接着疼痛向左边蔓延,最后整个头像被千万根烧红的小钢针抽刺。那阵阵剧烈的抽痛,使林唯称得上清秀的脸蛋皱成一团,眉毛止不住的跳动,模样甚是可怖。

　　囫囵吞两片阿司匹林。林唯把脑袋紧紧压在枕头下,以此压抑用头撞墙的冲动。止痛片对这种神经性头痛效果很差。林唯在床上折腾了半个多小时,头痛才回到可以忍受的范围。

　　此时是凌晨两点二十分。林唯知道他三天内是不可能睡着的,便仰躺着回想起今夜的经历。

　　天星森林。魂晶。还有......乔亦儒。

　　“靠。那个死男人。”想到使他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林唯痛苦地呻吟,“啊!那个杀千刀的,害我一个月的苦修没了。”

　　若是旁人,定以为那些记忆是梦中所见,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林唯知道,那些是在与所谓“现实世界”平行的,某个世界中真实发生的事情。比如乔亦儒,他正在这世界的某处生活,甚至可能就在同一个城市同一条街。但乔亦儒梦醒以后不会记得,自己曾经在另一个世界中击杀了一个少年。

　　从三年前得到“那个东西”开始,林唯就成了这两个世界中最特别的存在。

　　人们通常称“现实世界”为物界,“梦境世界”为魂界。人在魂界中,拥有物界的完整记忆;在物界,却不记得魂界发生过得事情。即使偶尔有了碎片般破碎混沌的记忆,也只归为一场虚幻的梦,不消片刻便忘得一干二净。也正因为如此,如今在魂界流传着一个说法----所谓的“现实世界”才是“虚假的梦境”。不过哪个真哪个假,对林唯来说无关紧要,毕竟他的记忆永远互通。

　　林唯曾尝试总结物界与魂界的联系。
　　魂界的“魂力”可以看作物界“智力水平”“精神状况”“体能”的总和。具体比例和换算方法无处考证。
　　一个高智商身体健康的人,他的魂力增长速度远远高于那些低智商体弱多病的人。反过来说,魂力受损虽不会降低智商,但会使人精神恍惚、身体虚弱、失眠多病。像林唯这样魂体被打散,魂力受损极重,少不了失眠几天,难受数周。

　　林唯叹了口气,索性开始处理家务。

　　林唯家仅仅十六平米,一间屋,没有厕所。屋子前头用帘子隔了块只够一个人转身的空当,那便是厨房。五岁那年父母离异,林唯便跟着母亲在这小房子里一住就是十年。三年前母亲车祸去世后,再没人用过小厨房。但林唯不舍得拆了它。

　　麻雀虽小五脏具全。靠左边是弹簧床、衣柜、落地扇。床底下塞着瓶瓶罐罐,和一干洗衣用具。右边放着小方桌、书柜、椅子,甚至还有一盆高大的假花。小小的房子被塞得满满当当,倒也显得十分热闹,冲淡了少年独自生活的寂寞。

　　洗衣。拖地。擦拭家具。

　　洗洗漱漱。打理头发。戴上耳钉。

　　如此这般一通折腾,天已经蒙蒙亮了。

　　林唯结束晨练赶到非凡理发店时,阿海和阿洋已经到了。兄弟俩正围着柜台吃早饭,菜色颇丰富。
　　阿洋见林唯来了,忙招呼。“阿唯!还没吃吧!来来,给你留着呢!”
　　林唯笑道:“你们吃吧。我去整理新货。”
　　阿洋跳过来给了林唯一拳。“干!你小子跟兄弟客气个屁!”
　　林唯摸摸鼻子,拉了张凳子靠过去。

　　林唯和阿洋认识于高中。阿洋所在的野鸡中学和林唯所在的重点高中只有一墙之隔,家里也离的近,林唯又不像普通好学生那么矫气,一来二去俩人很快混得很熟。连带着,林唯跟隔壁的混混圈子混了个脸儿熟。没过多久,林唯母亲去世,林唯越发无心学习。整日整日与混混们厮混。一块儿翻墙头翘课,再一身烟酒气各自回班睡觉。一起干了许多错事。后来一次打架打过了火,闹上当地新闻,一群人便齐齐被学校开除。

　　当初一起混的哥们儿,有的复读,有的去南方打工,还有几个进了少管所,彼此渐渐失了联络。到头来林唯身边只剩下了最先认识的阿洋。
　　这几年,林唯依靠在阿洋哥哥，阿海的理发店里打工,勉强维持生计。有事回想起那段荒唐肆意的生活,竟感觉像是一场梦。

　　林唯给阿洋递烟。阿洋摆摆手,“抽我的吧。哥哥我在工地卖力气可比你这,给娘们剪头发挣的多。”

　　于是俩人靠在非凡门框上抽烟吹风。

　　阿海指着他们哈哈大笑,说你们两个,一个黑矮壮,一个白高瘦,戳门□□脱脱俩相声演员。
　　阿洋听了嘿嘿直笑,摆起健美先生造型抛媚眼。
　　“我靠!你想把我恶心死!”林唯扯着嗓子嚷嚷,“海哥海哥!快点把这二货拖走,他挡你生意!”

　　俩人打闹起来,嘻嘻哈哈,嘴里脏字乱蹦。其间吓跑了两个小姑娘一个中年妇女。气得阿海照着屁股一人一脚。

　　半晌,阿洋把烟头往地上一扔,边碾边说:“阿唯,这次我去南边,可能就不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
　　“好事!我要当爸爸了!”
　　林唯一惊。“你疯了!小璇才十六岁!”

　　阿洋又点了一根烟,看街对面看得入了神。非凡理发店对面,是一所全国知名高校,A大。此时正是学生报道的时候,朝气蓬勃衣着光鲜的新鲜人们络绎不绝。

　　阿洋声音闷闷的。“你不明白。我和小璇在一起三年了。我是真的特别喜欢她,她也不嫌弃我。她家里人看不起我这个只会卖力气的现代文盲。我俩一核计,只有把这孩子生下来我们才能在一起。”
　　林唯歪着脑袋想了会儿,说:“阿洋,我这人不喜欢和人掏心掏肺,真把你当亲哥看才泼你冷水。你说你能靠卖力气养她们娘俩一辈子吗？再说了,这么早生孩子,对孩子对小璇都不好。”
　　阿洋猛吸一口烟,“前几天我一朋友,外号黑鲸鱼的那个,在河里游泳时脚抽筋,淹死了。你说可笑不可笑？我算是明白了,这人死跟放屁似的，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来,来了又阻止不了。末了,还让周围人难受。嘿!我他娘的还就啥也不管了,我爱小璇,我要和她过日子!”
　　林唯沉默一会儿,露出一丝苦笑。“靠!我突然有点羡慕你了。”

　　阿洋笑着拍拍林唯肩膀,“好了!哥该走了!我还得赶回去在我女人娘家跪他个三天三夜呢!”
　　胳膊一甩,背起沾了泥点子的黑色单肩包。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林唯在微凉的秋风中望着阿洋的背影,站了很久。
　　直到阿海哥在柜台喊:“唯子!过来!有人找你!”

　　林唯低下头,轻声应了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