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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笑拈红豆,西楼月迟疑(三) ...

  •   冬雪在日日高悬的日头下,似乎很快便融尽了,树梢枝桠间,眼看着褪去了冬季的萧瑟,似乎,不消几日便能含上春意。黄昏时候,那西斜的残阳拼尽了余晖将整遍天空染成了亮眼的橘色,连带着漂浮着碎冰的涥水江面和岸边枯萎颓败了一整个冬的芦草也被镀上了耀眼的金,江面之上,闪烁粼粼,美不胜收。

      一沉稳一轻盈的步伐,由远及近,一举一落,都是契合如同一体。赫连阙和回澜慢慢从夕阳的余晖中踱出,沿着江边徐缓地踱着步子,十指相扣的双手一直紧牵着,没有半分的松动。

      “你在看什么?”不管有心还是无意,转了好几次头,都不偏不倚地刚好撞上一直脉脉注视着自己的眼睛,清澈如泉,却仿佛悠荡着亮眼的星光,那样专注的目光饶是让赫连阙这样的大男人也有些赧颜,轻咳了一声,再也忍不住地开了口。耳根有些烫热,那一刻,他真的庆幸他的肤色一向黝黑,但愿回澜没有瞧出来,他面上的窘红。

      回澜没有移开视线,粉唇弯成上弦月的弧度反而在他询问间愈形扩大,还是专注地望着他,回得直接,“我在看阙哥哥啊!”回澜是纯粹的,回澜是简单的,回澜是勇敢的,回澜也是率真的。虽然也彷徨过,虽然也不安过,但是一旦确定了自己的心,她就不会再遮遮掩掩,只会坦然地做自己。

      这样的回答让赫连阙耳根的烫热又更甚几分,他却是别开视线去,轻咳了两声,佯装有些啼笑皆非地答道,“我?我有什么好看的?”

      “不知道啊!”回澜轻轻摇头,带笑的眸子弯成漂亮的月牙儿,“可是,我只要看着阙哥哥,就这么看着,就觉得好开心了。”

      一种甜蜜夹杂着隐隐的晦涩,不安,还有.......愧疚涌上心房,让赫连阙的眸色瞬间地沉敛,略带几分牵强地扯了扯嘴角,他在回澜笑望的视线中笑了开来,伸手宠溺地揉揉回澜的发,轻道,“傻瓜!不!你是我的小笨瓜啊!好了,小笨瓜,刚才一路上走走停停耽搁了好长时间,现在天色都晚了,再不加紧点儿赶路,今晚就真的只有露宿了?”

      回澜笑眼如星,任由赫连阙将她拉住,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方才因瞧见赫连阙转瞬即逝的复杂眸色,而在心头一闪而没的不安在俄顷间,烟消云散。回澜啊回澜,你真的不要不知足,总是胡思乱想啊.......

      天色很暗,远处甚至还隐隐传来野狼的嚎叫声。走了好几个时辰的路,很累,无边的黑暗像怪兽一般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她一向怕黑的,只是这一回,她握住了阙哥哥的手,就像是握住了无边的勇气和力量,她,什么也不怕。侧转过头冲着身畔的人甜美一笑,抬起头,几簇灯火突然从不远处的村落中投射而出,扫淡了一缕黑暗,也照亮了回澜澄澈的眼中,欣喜的光亮,“呀!阙哥哥,你瞧!前面有村落啊,我们终于不用担心今晚上会露宿荒野啦?”赫连阙勾勾唇,但笑不语,任由她拉着他朝那几簇灯火所在的村落奔去,无言的顺从中,显露着从未说出口,却日渐成为习惯的宠溺。

      “阙哥哥,快点儿,马上就到了。”走到村口,那几簇在黑夜之中瞧来,别有几分温暖的灯火,已经有些倦累了的回澜娇俏的小脸上展开灿烂的笑靥,不由分说拉起赫连阙又是加快了步伐。去在举步之前,蓦地被一个力道拉扯住,将她固定在原处,动弹不得分毫。抬起头,她不解地抬首望向,不明所以将她拽住的赫连阙,他却根本没有看她,一双锐利的眸子在沐浴在阒黑夜色中的村落四处扫视,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容沉肃而戒慎,端看那副神色,却让回澜不安起来,“阙哥哥?”

      “先别急!这村子......有些不对劲。”赫连阙一边戒慎地四处逡巡,一边又加紧了手中的力道,将回澜牢牢箍在身侧,“好重的阴气。”

      “阴气?阙哥哥,你是说......”回澜震惊反问,只是,赫连阙这般专注的神情,和那双矍铄的眼里倏然乍起,曾经出现在赫连阙眼底无数次的神采和亮光却让她很不安,那样的光彩,仿佛,眨眼间便将她这些时日拥有的快乐和幸福幻化成了泡影,她的阙哥哥始终还是那个只想着除魔卫道的,属于郇山剑派的赫连阙。下意识的,回澜反扣住了赫连阙的手,紧紧握住,她不想去想象,之前的一切,都只是梦境.......

      “只是很奇怪......若有似无,好像被什么给遮住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赫连阙却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询问,只是兀自沉思着,喃念着。下一刻,却像是决定了什么似的,蓦地转头看她,眼中坚决与犀利并存,精光大盛,那是属于郇山剑派赫连阙的眼神,而那眼神,印证了回澜心头所有的不安。“回澜,你乖乖待在这儿,我去看看。”

      “阙哥哥——”他又要丢下她?强烈的不安如同噬人的虫蚁,无情地啃咬着回澜隐隐作痛的心扉,她一再地想要抓紧他,那原本一路一直紧扣的手,还是被某人,无情地解开。一掌的虚空,一如她登时彷徨无依的心。

      “回澜,你怎么了?”低头望着回澜苍白的脸色,空洞的双眼,赫连阙的心一抽,突然,眼角余光瞥见前方不远处的一大遍方从寒冬中略略苏醒过来的桃花林,那林子像是......精光自眼底,急促一掠,他再顾不得去细察回澜的不对劲,只一味以为她只是简单的害怕,便是促声道,“回澜,不要怕。你乖乖待在这个圈里,不要出去,不会有人伤害得到你的。我马上就回来。”长剑当地一划,一个无缺的圆,圈住回澜方寸之处,一阵火起,赫连阙手里所夹的朱砂符纸登时化为灰烬,随着他扣指默念咒语的同时,隐入足下的圆圈,那圆圈一阵光亮,而后,芒光暗去,不见半分异处,也让人瞧不出半分的端倪。在确定回澜只要乖乖待在圈内,就能周全之后,赫连阙不待再多看回澜一眼,便是急急地足下一点,身着藏蓝长袍的身子登时如同大鹏展翅一般,疾速往不远处那片桃花林掠去......

      “阙......哥哥.......你.......别走......”回澜急促的呼唤,终究是晚了一步,随着他身影的掠走,慢慢地低了下去,最后那两个字几乎成了无声兜转在喉头的自语。回澜的脸色已然是惨白,她不得不承认,这是她一直深藏在心中,说不出口的不安。可是,她不能说,只能忍,忍,忍,忍到底。慢慢收回已然失去那人身影的空洞目光,她澄澈的双眸因突然蒙上的水气而暗淡了几分,一阵风起,她登时觉得透骨的寒,轻打了一个寒战,便是环抱着自己缓缓蹲了下来,轻轻重复唤着那人的名,重复着方才来不及出口的乞求,伴随着哭音,在幽暗的夜里,听上去,竟是悲戚中带着几分诡异,怎么听,怎么都像是鬼夜哭,让不知情者觉着毛骨悚然,“阙哥哥......你不要走......不要走......”

      “吱呀”一声门响,在离回澜不远处的一间房子的院门悄然开启,只是,埋首抱起的双臂间,哭得浑然忘我的回澜却是丝毫没有注意到。呼呼的风声夹杂着那细碎的啜泣声,怎么听,怎么诡异,怎么听,怎么汗毛直立.......可是,这样的诡谲还没有达到极致,那风声哭声中,好像还不算毛骨悚然似的,骤然插进一记幽幽飘渺的呼唤,“姑娘.......”

      回澜的哭泣声微顿,游移了好半晌,才将那张泪痕斑斑的小脸从双臂间稍稍抬起,红肿如同小兔子的双眼困惑地轻转了转,心下质疑,她方才.......真的有听到人说话么?那人好像还是在叫......

      “姑娘?”像是为了响应她心中所想,那幽渺的呼唤再度从她身后传来,只是这一回,带了几分迟疑,几分困惑。风呼呼地吹,回澜忘了哭泣,好一会儿后,才鼓足了勇气慢慢转过头去,虽然已经做了足够的准备,但是回过头,望见面前情景之时,她还是无法避免地倒抽了一口冷气,脸儿一白,便是双腿一软地跌倒在地上。她的娘呀,她那个从来不认识,现在更不知道在哪儿的娘呀,任谁瞧见这幕情景,怕也会被吓到。就见着那半启的门内,一名荏弱的女子迎风而立,一头披散的发丝和身上单薄的雪白衣裙都在夜风里猎猎飞舞,衬着身后浓墨般的夜色,还有赫连阙方才所说的阴气重,怎么能.......怎么不害怕.......红肿的小眼抬起来看了看天空,除了黑还是黑,没有月亮,更没有半颗的星辰,她才恍惚间想起,初一新月,那可是阳间阴气最盛之时啊......

      “姑娘......”那在夜色中有些模糊难辨的面容之上,镶嵌的嘴唇轻轻蠕动,还是吐露着幽渺的嗓音,“你是迷路了吗?所以这么伤心,要不,你就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回澜很纯粹,很简单,而就因着这份简单和纯粹,她的双眼才能那般的透澈,她的心思才能那般的玲珑,她的直觉很敏锐,总能在很轻易地看破旁人的良善与否。所以,在初时的惧怕散去之后,早就习惯了精怪所在的回澜慢慢地平复了下来,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女子身上,连带着她方才因赫连阙而起的伤怀也像是被撇在一旁,淡忘了。她慢慢抬起头来,眨眨眼,用力地瞧清女子的面容。那是一张素淡清秀的脸,不算绝美的五官却因噙着的那抹恬淡的笑容,而让人打从心底温暖起来,而那一双眼,那双仿佛蕴藏着阳光的眼,更是温柔和煦得如同春风。这样的一个女子,不可能会有什么坏心的。慢慢站起身来,回澜在踌躇地望了望足尖已经抵到的,方才赫连阙离开前,所划的圆弧......她眉梢轻轻一蹙,最后,却还是坚决地迈开了步子,跨过了那道弧.......脱离了赫连阙离开前,给她的防护。他永远不会明白,她真正要的,并不是这个虽然能护她周全,却是毫无温度的圈儿.......只是,一段无缺的圆,困住的究竟是他,还是自己?

      慢慢地,越走越近,近到不知不觉间,回澜已经走到了那个女人半启的门前,只是,一道门槛相隔,女子在内,她在外。近到她已经能够清楚地看清楚女子的面容,甚至是那白皙到几近透明的肌肤,只是......那肌肤下,她看不见一丝一缕血液的流动,那始终含笑的柔和眉眼间,没有人息,有的只是.......几不可察的死青和......阴气。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那两扇半启的门,注意到那处开启了一道口子的无形屏障,回澜有些明白方才赫连阙所说的奇怪之处,所为何来了。难怪说是被什么遮掩住了,好厉害的结界,跟方才阙哥哥所划的圆圈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却自有其更加高明之处。究竟是为何,要布下这样一个结界,究竟是为何......要护住这样.......一个.......女子。望着面前女子柔和温暖的面容和从靠近她之后,就不由自主感受到的死气的冰冷,回澜若有所思。

      那女子却是柔柔一笑,毫无预警地伸手握住回澜,果然是透骨的冰冷,回澜没有动作,却止不住一个激灵,打起寒战。女子却似无所觉,浅笑吟吟地关切道,“怎么?冷么?快些进来吧!我帮你煨壶热茶,还有.......凤大哥是不许我开门的.......你还是快些进来.......”然后,不由分说将回澜拉近。

      回澜倒是任由着她拉进自己,虽然有太多太多的困惑,可是一颗纯粹澄澈的心,却是自始至终笃定的,这女子,不会伤害她。于是,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异议,便是随着女子进到屋里,眼看着那半启的两扇门在自己的眼前,随着夜风,缓慢地阖上。然后,那道无形的屏障结界,方才破开的口子,突然愈合,再无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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