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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山雨欲来风满楼(五) ...

  •   修长好看的手里,极不搭扎的握着一把剪刀,手起刀落,随着一声清脆的“卡嚓”声,一片微黄的花叶被毫不留情地剪断,晃悠悠地回归到大地的怀抱着。这是一大片的花园,位于桃雾林土壤最为肥沃,灵气最为集聚之地,而这一大片的植株,枝叶都被修剪得极为整齐,显然,是得到了主人极大的关爱。只是……奇怪的是,这么一大片的植株,长得郁郁葱葱,几百年来,却自始至终未曾开过一朵花。而更为诡异的是,花园里居然流窜着血腥阴郁之气,那植株根部不但隐隐萦绕着层层厚重的黑气,甚至还渗着森然的殷红,血,那竟是血,这方土地,竟是……用血来浇灌的……

      无视于满园令人有些作呕的血腥味,那一袭水墨长衫的俊雅男子还是一派的闲适,仿佛身处的就是某处好山好水景致极好之地,那一抹笑容因为捧在手中的那些枝叶而显得轻柔而多情,但墨绿近黑,如同精致琉璃的眸子却渗不进半分的笑意,淡冷地像是浮荡着薄冰。“该查的,都查清楚了?”低头检视着那似乎因为吸收了血气和魂魄而长得愈加郁郁葱葱的植株枝叶,狼夜眉宇间染上了满意。

      “是的!狼主,都已经查清楚了!”蛇妖的衫摆下,那条蛇尾又不受控制,噗哧一声响后钻了出来,只是这一次,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兴奋,那条暗紫中闪烁着金鳞的蛇尾兴奋地左右上下摇摆个不停,附和着蛇妖由于情绪不稳,时而在蛇脸和人脸之间转变,人脸之上的得色,蛇脸之上不断吐纳着的猩红的蛇信,都是一副极为诡异的画面。“那几个人类,还不知道狼主的英明远见,早已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监视了起来,就连他们一日里上几次茅厕,喝几次水也清清楚楚!”

      “说重点!”淡淡挑眉,狼夜的注意力甚至根本没有落在蛇妖身上,淡冷得如同看似美丽,但却冻人的冰凌。“再说了,人类?你当真已经十分确定他们都只不过是学过一点术法的人类了?”

      蛇妖不敢造次,缩缩了蛇尾,抑制住兴奋摇晃的冲动,吞咽了一下口水,这才将主子要听的重点娓娓道来,“属下根据狼主的吩咐,派人将那两男两女都严密地监视了起来,终于发现了狼主想要找的弱点。”

      “哦?”狼夜轻挑起左边眉峰,唇上笑意渐深,淡冷的眉宇间因为染上了兴味而多了几分温度,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弱点,他原本还有些期待呢!真是让人失望,不会有人知道,在这个偌大的世间找不到对手的孤寂。说起对手,狼夜蓦然想起了那高高在上,也许这会儿正在俯瞰着这熙攘人间的某……神,那众神所在之地的三十三冲天上,冷峭的眸里登时染上了恨意,单手一个紧握,原本捧在掌心的剪刀一个横刺,锋利的剪刃刺破了掌心,殷红的血蜿蜒淌下,滴入脚边已经被血染红的土地,滋润着嗜血的植株……寒朔,一千年了,不会再久了,你欠我的,我终会千倍万倍地……讨回来!

      眼看着主子不知道想到什么而恍了神,那眼神和面容都是阴狠而狰狞,那蛇妖吓得一个激灵,畏缩了一下身子,身下的蛇尾抖落个不停,这一次,却又是怕了。“那…..那云姓少年甚爱美女,虽然他身边已经跟着那个漂亮出众的美人儿了,但是好像还是不知足,老爱四处招惹,而那个郇山弟子身边跟着的姑娘性子却甚是怪异,居然每每都阻挡那郇山弟子捉妖,杀妖……”

      狼夜抛开手中的剪刀,俊雅的面容之上却全是冷沉但却嘲讽之致的笑意,“总是自诩聪明的人类啊,与生俱来,却总不愿意承认的劣根性……哼哼……不过,这几个人,倒真的是很有意思呢!”

      “那……狼主是要亲自去会会那两个不知好歹的人类么?”蛇妖察觉到主子眉宇间的兴味,忙问道。

      “没那个必要吧?”慢条斯理地用绢帕拭净手上的血迹,狼夜讥诮地勾着唇,不过两个不成气候的毛头小子,如果底下的人搞不定,要他出马,那他花费的这么几百年,掌控的这一切,就都成了泡影了。“更何况,本座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对了,去叫蝶恋把白茉舞带过来!”

      “现在么?到这里来?狼主?”蛇妖乍舌,满眼的惊异,忍不住惊问。

      狼夜再笑,那笑容诡异而狡诈,带着几分让人毛骨悚然的阴谋的气息,“用不着怀疑,本座自有用意!现在这个时候,不是正好是那人种桃花的时候么?”

      再次见到狼夜,白茉舞其实并不惊讶,她知道他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从自己口中问出有关于那本书的内容,或者应该说,他真正想要知道的,不过就是有关于荆棘海的相关而已。让她比较诧异地反而是他居然能这般沉得住气,让她舒舒服服过了十来天逍遥自在的日子,当然,还有一点儿让她惊异的就是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充斥鼻间,让她忍不住拧紧了眉,心头对狼夜魔头的认知又更深了一层,开口时的语调愈加的冷硬,“找我来做什么?”即便算得上是明知故问,但是白茉舞却是不想如了某人的意,虽然她已经是身不由己的阶下囚。

      狼夜略略抬眼斜瞟向身畔的女人,除去了那日的狼狈,她身上的伤似乎已经好了大半,脸色还算不上红润,但已经较那日的惨白好上太多了。一袭简单的白色衣裙,不过就在腰间松松系了一条红丝穗子,平添了一丝女子的妩媚。那张带着英气的面容满是倔强,就连一向从不将人类放在眼里,尤其也确实瞧不起女人的狼夜都不得不承认,从来没有一个女子,可以将蒲草的韧与磐石的坚结合得这般淋漓尽致,在白茉舞的身上有太多让他欣赏的特质,但也有极恨的,就是……固执。“你很清楚本座想要的是什么,本座也很清楚,你绝非如你表现出来的一无所知。不过就是一个对你来说也许根本无关紧要的东西,告诉本座换取你的自由,何乐而不为?”

      “真难得,一向唯我独尊的狼族之主居然对我一个弱质女流好言相劝起来了?怎么,觉得威胁利诱都一无所得,所以改用怀柔了么?”白茉舞冷哼一声,极尽嘲讽之能事。

      狼夜不以为意,淡淡地笑,信手一招,手里登时多了一个瓷瓶,一只杯子,瓷瓶倾倒,琼液满杯,满鼻的清冽醇香,“要不要来上一杯?”

      堂堂狼族之王却甚爱醉酒,想来,真的是有些可笑的。好在,他喝酒之时,是人的模样,而不是狼的模样。眨眨眼,白茉舞对自己在现今的这种情况之下还能这般想东想西的有些懊恼,皱了皱眉,淡定下了嗓音,“你要的无非就是你口中所谓的,那本书上关于荆棘海的相关记载。可是,荆棘海不过只是传言,是否存在都尚未得以证实,更何况,就算真有所谓的荆棘海好了,那么请问狼王,你知道荆棘海在哪儿么?”

      “荆棘海是否存在本座自然是一清二楚。至于,荆棘海具体位于何处,本座不知,但是……白姑娘一定知!”狼夜仰头饮尽杯中物,没有刻意回头盯视着白茉舞索要答案,但是,那眼里,除了一丝难辨的深沉,便全是笃定。

      白茉舞有些气结,她自诩聪明,也早已过了冲动鲁莽的年龄,遇事遇人都能冷静镇定以对,但只有每每对着这狼族之主,就总有被人耍弄,跳梁小丑的自觉。轻哼了一声,白茉舞扭转过头去,不想再关于她是否知道他想要的讯息上再争执,只是回过头的瞬间,视线穿过整片郁郁葱葱的不知名植株,望向前方月洞门内的另一方天地。那里,像是一座百花园,花团锦簇,百花齐放,各色花朵争妍斗艳,蜂蝶飞舞。但是,真正让白茉舞恍了心神的却是那侧对着自己蹲在地上的人。那是个一身粗布衣裳,已届中年的男子,略长的乱发和显然已经数日未曾打理的胡须让五官有些难以辨清,他正蹲在一株像是快要枯死的桃树前,小心而殷勤地铲着土,施着肥,那神情,温柔深情地像是正在爱抚着心爱的情人。那是……白茉舞觉得呼吸似乎在瞬时冻结了,她脸色一白,视线,却再也难以从那儿移开,那一瞬间,她完全忘了自己身处何方,完全忘了自己身不由己的阶下囚身份,甚至也忘了她身边还有一个狼夜,只是望着那人,下意识地便迈开步子而去……

      “白姑娘!”将一切都看在眼底,狼夜眸光深沉如墨,薄唇之上,诡异的弧度一闪而逝,他一脸莫名地轻唤着,一个侧步跨到她身前,水墨长衫在风里猎猎飞舞,却是堪堪遮挡住了白茉舞的视线。

      白茉舞猝然回过神来,望着眼前笑得有些狐狸相的男人,狠狠皱起了眉,这个男人,不是狼么?怎的,有时瞧着却像是只老奸巨猾的狐狸?

      仿佛没将白茉舞的皱眉和不耐看在眼里,狼夜兀自笑着,却没有移开脚步的打算,“怎么样?白姑娘有考虑好,是不是要帮本座这个小忙么?”

      小忙?当真是小忙的话,何苦大费周章将她绑到这里,一关就是大半年?白茉舞在心头嗤笑,待到狼夜终于移开脚步时,她的视线迫不及待地朝着方才那月洞门的方向望去,还是花团锦簇,还是百花争艳,还是蜂蝶飞舞,只是……方才那人却像是从未出现过的不见了踪迹,仿佛方才那不过是因为她太过想念所以才有的幻觉。将心上的怅然和隐隐的痛强自压下,白茉舞却压不下心底缓缓腾起,越烧越旺的怒焰,只是,那怒火却是凝成了眼底的冰,她只是更加冷静不过地斜瞟了一眼狼夜的笑,以更加冻死人不过的冷凛嗓音道,“够了!我想,狼王邀我来不过是要欣赏这一园未开的花罢了。原谅小女子一介无知妇孺,无服消受。在我看来,你……不过是一介屠夫罢了!你的心有病,所以,就算是这花真被这日日鲜血和灵魂的浇灌而绽放了,那也是妖孽之花!”不管狼夜越来越冷沉的面容,白茉舞甚至因为从未见过高深莫测的狼夜这般明显的怒容而感到些许快意,她真的不怕他一怒之下劈了她,反而,她因自己惹怒了他而感到开心不已,这个仿佛天下无敌,让人察觉不出半分情绪的狼族之主,原来,也会有发火的时候?唇上勾起一抹浅浅的笑痕,“抱歉,如果没事的话,先告辞了!”虽然不过是阶下囚,她也有选择回自己牢房的时候吧?冷冷一瞥,白茉舞猝然回转过身去,挺直了背脊,一步步走离。

      狼夜立在原处,手里已经空置的酒杯越捏越紧,五指一个收拢,那白玉酒杯登时在他掌中化作一阵轻烟,转眼便被吹散在风里。他的视线却是定定望着那浸泡在鲜血魂魄之中,枝叶郁郁葱葱,却瞧不见有半分粉嫩花蕾的植株,越来越冷,越来越沉,也越来越难以克制。刷地一声,锋利的剪刃再次挥舞而出,疯狂地剪削在那曾被仔细呵护关爱的枝桠之上,断枝残叶,落了一地。“为什么不肯开花?为什么就是不肯开?好!好!你现在不开没关系,等着,你等着,等到本座拿寒朔,不,拿众神之血,众神之魂来祭你,你一定会开的!一定会开!”写满疯狂的眸子缓缓抬起,惊异的是,原本的墨绿居然全然褪尽,隐约的是,已经沉寂了千年之久的金混杂着银……魔魅之瞳……

      疯狂的挥舞终于终止在疯狂的宣告声中,那掌心未曾愈合的伤口又在握紧剪刃的举动中迸裂开来,一滴鲜红的血滑落,在脚下已经积成洼的血池中,荡起一圈浅浅的涟漪……

      冰冷海底,丛生的荆棘四处可见,没有海底应该有的珊瑚斑斓,彩鱼成群,那里,除了黑暗,便是冰冷。一条被系上神令,曾作恶多时,最终被收服的恶蛟庞然的身躯盘旋在荆棘丛外围的礁石底,懒懒地打着呼,泡泡,一个接着一个……

      荆棘深处,被重重结界隔绝起来的冰冷石台之上,躺卧着的人,一袭白衣轻衫,素淡憔悴,柔顺的发丝披散在颈背,早已不是纯粹的黑,掺杂着丝丝的银。一双眸子,一双混合着金和银,传说中,魔魅之瞳的眸子缓缓抬起,已经在日复一日,千年的孤寂中渐渐沉寂下来的眸子,因为,那一瞬间血脉的牵连而隐现一丝悸动,无声的呼唤哽咽在喉头,从海底深处传出,随着涟漪被深蓝的海水……吞噬……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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