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3、尘缘零落,鸳梦曲参差(六) ...

  •   “铿”地那一声颤响过后,那锁链在火花四溅中慢慢地裂开一道口子,狼夜墨绿近黑的眼瞳深处,一缕喜悦如火花星星点点般蔓延开来,光芒一闪而没,手中的斧子登时不见了踪迹。他徒手握住那锁链两端,刚想用力挣断那锁链。孰知就在下一刻,他的双眸陡地瞠大,那星火般的喜悦眨眼间像是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暗渊,不过顷刻,那瞳眸深处便如海底暗涌般翻涌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前一瞬,还如死水般枯寂的音调,下一刻陡然间嘶吼起来,那语调中除了满满的不敢置信,还有惊痛的苦楚。那原本裂开的一道口子居然又在刹那间闭合了,了无痕迹。

      白茉舞张了张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直在心口发酵的不安叫嚣着,呼之欲出,这座神秘的海底囹圄藏着太多太多的秘密,远远超出那本典籍的记载,或者远远超过他们的认知,可是张着口,眼望着狼夜因着惊痛而紧绷得如同一张弓的背脊,她却觉得所有的思绪都盘旋地梗在喉头,咽不下,吐不出。

      那一厢,回澜犹然被泪光晕染着的双眸在瞧见那锁链裂开一道口子时,乍现一瞬欣悦的光亮,却又转眼间,在口子闭合时黯淡下去,转为不安,下意识地握紧了寸心的手,却只觉得那瘦削的手掌不知在何时被冷汗整个浸湿,只剩冰凉。她侧眸一瞥,却瞧见寸心嘴角来不及收起的破碎而悲凉的笑,那一笑的风情间,本该如月华般清丽绝艳,却又分明透着一股惨烈的绝望,让回澜心口的不安又翻搅起来。

      “哥.......”沉默了良久,寸心像是将那一腔的话酝酿了一辈子的时间,最终却只化为一句艰涩的呼唤,剩余的话在喉咙口打着转,再吐不出其他。

      就在那短短的顷刻间,狼夜不死心地又幻化出那一柄斧头,一下又一下地砍着那锁链,一次又一次,砍出了口子,又是一次又一次地闭合成原来的模样,看不出半丝的痕迹。“哥——”嗫嚅着声,寸心再喊了他一声,狼夜却倏然丢开了手里的斧子,那斧子眨眼间便在被抛掷半空中时,化为无形的粉末,四散而去。那双墨绿近黑的眸子半抬起,直视寸心金银双眸深处,促声道,“你的虹影呢?”寸心一愕,半晌之后反应过来,却只是张了张唇,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狼夜沉阒的眼底又闪现着亮光,直直盯着她,再重复一遍,道,“寸心,你的虹影呢?”是了,这是神之囹圄,那锁住寸心的锁链自然也不是凡物,既然用法术幻化出来的斧子奈何不了它,那虹影总行了吧?那柄蕴藏着巨大能量的七彩琉璃所铸的虹影总行了吧?

      寸心敛眉沉吟片刻,像是终究妥协了,锁链声起,绑缚着锁链的右手有些困难地举起,自有些凌乱的发间取出一支看似平凡不起眼的簪子,放置在掌中,用手指轻轻一擦,那簪子便在她略略汗湿的掌心中泛起柔和的光晕,眨眼间,便由簪子化为一柄短剑,琉璃光晕流转,七彩光华.......狼夜劈手夺过,便朝着那锁链再度用力劈去.......“铿”一声,那锁链裂开了口子,比方才的要宽,缺口整齐,可是狼夜眼里的亮光却还是只维持了短短一瞬,因为那口子居然又在他眼睁睁的注视下,一点点.......闭合了。停顿了仅仅一个眨眼的时间,狼夜再度嘶吼了起来,像是要吼出心口像要将心脏都要为之撕裂的不安与惊痛,“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那声声吼便是在斗室中来转回旋,久久不绝,死寂无言。

      “哥.......”过了许久,寸心低哑着那破碎的嗓音,低低唤了一声,而后,才道,“没用的,哥。这锁链是天帝耗费了几百年的心力铸就的,一般的法器是奈何不了它的。除非.......”

      “除非有一个跟天帝不相上下的人也耗费个比天帝还要长的时间,铸就一柄法器。可惜......这锁链耗费的可是好几百年啊.......”回忆深处,有一道算不上熟悉的男音从时空的尽头飘来。那是寸心九百多年的囹圄黑暗中,唯一一次见到短瞬的光明。随着那一瞬间的光明,那个不知名的,一袭勉强能看出颜色的破烂道袍的男子也进到了这里。她其实到了现在,仍然质疑着那个只是一介凡人的男子是怎样进到这处神秘如同传说的海底囹圄,只是从那一身道袍之上的满身血迹,还有那一双狂鸷倨傲,却又沉淀着些许绝望的双目,却又隐隐道明了一切。

      “真没想到,如此大费周章,建在这不见天日的海底,还落下九九八十一处封印的神之囹圄,居然困住的......是个女子。”在不知日夜的海底囹圄,寸心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年,也不知道还要继续过多少年,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光亮,第一次看到那从光亮处走入视线的昂藏身影,让她诧异的,却是那不过只是个平凡的男人,更压抑那个平凡的男子居然只凭一道画着朱砂的符咒,便将那尾镇守此处的蛟龙摆平在暗室一隅,嘴里咕噜噜冒着气泡,酣睡不知年月。那半勾的薄唇间,写就的无疑是嘲弄,第一眼间,寸心只觉得,那人身上的道袍是那般格格不入,这人本该是个落拓江湖,肆意人生的侠客,却偏生......裹着一袭银白的道袍。

      “你.......是什么人?”为何而来?在沉吟片刻之后,寸心立刻明白这人绝对与三十三重天无关,只是,却是偏偏这样一个本该没有任何关联,而且不过凭借肉体凡胎就能进到此处的人.......寸心惊异间,蓦然明白,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可是......那人却是扯扯嘴角,不改嘲弄的口吻,淡淡回道,“我不过是好奇,想试试传说中的神之囹圄到底有多难进而已。”结果,他耸耸肩,没有开口,但那挑眉撇唇的表情却分明道明了他的想法,不过尔尔。

      好一个好奇!他的一句好奇,却破除了九九八十一道封印,还平安无事地走到了她面前,真不知道是一手打造这个牢笼的天帝太过自负,还是她小看了眼前这副肉体凡胎。怔忪间,那人已经走到了将她牢牢锁缚的石台前,围绕着那臂般粗细的锁链逡巡了良久,而后,举起长剑砍了下去。“铿”一声颤响,锁链裂开一道口子仅仅只是短暂的一瞬,又无声无息地闭合了,了无痕迹。男子遗憾似的啧啧了两声,像是证实了心中的猜测,一边还剑归鞘,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道,“好强大的念力。这三界之中能造出这锁链的只怕也只有三十三重天上,无极殿中的那一位了吧!只是.......你究竟怎生得罪了他,竟要用这样的链子将你锁住,也许.......永生永世?”

      狂鸷的双目半抬,望向寸心常年不见天日而愈显惨白到肤下血管也清晰可见的脸庞,蓦然心悸,那一刹那,寸心毫不怀疑,能拥有这样一双眼的人,早已洞悉了一切,包括.......她的身份。可是,他却是终究没有说破,话锋一转,又是略带遗憾地道,“这般邂逅也算是有缘,本来想救你出去,也算是了了一场因果。只是.......除非有一个跟天帝不相上下的人也耗费个比天帝还要长的时间,铸就一柄法器。可惜......这锁链耗费的可是好几百年啊.......”那双眼,黯淡下去,漫天的绝望沉淀成黢黑,他嘴角的笑痕犹在,却没有半丝沁入眼底,几近无声地低低喃道,“怎么争得过?不服天又如何?我输的只是时间,输的,是你们永无尽头的生命.......”

      寸心不明白他话中深意,却被那低喃之中的痛楚与绝望刺得心头一颤,在瞧见那人颓然地垮下双肩,回身朝着那光亮的来处走去时,她的口已经有自主意识似的张开,促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脚步停住,那人没有回头,只是有些飘忽地惨然笑着,那笑声不知是终于放弃什么的绝望,还是看开一切的豁达,道,“你或许永生永世被困此处,再难见天日,而我,剩下的不过只有短短数十载,我们.......是不会再见了,既是如此,又何必相识?”那袭被血色和尘土沾染到不复最初的银色道袍掠入暗夜之中,也一并将光明带出了寸心如同一场梦般邂逅的世界,她或许永远也不知道,如果不是那个当初说过何必相识的人,狼夜他们,也许还不知道要花费多久,或者是,永远也寻不到这里。不知当时那人是为何因由将这荆棘海的种种记录在册,不管是有心亦或无意,他终究是给了她一个极好极好的礼物。

      无意识地将记忆之中那道声音所说复述了一遍,寸心迷蒙的金银之眸对上狼夜先是黯淡了一瞬,便像是被绝望撕裂的双目,耳边,已经响起狼夜愤怒而惊痛的嘶吼,“不!我不信!我绝不信!”他从未跟天帝交过手,自始至终,他也只将寒朔视为对手。且不说,他如今是否已是天帝的对手,他已经等了一千年了,现在却告诉他,这一千年的等待终究还是落了空,他还得继续等下去,为了那个不知能否胜过天帝强大念力的法器,他也许还要再等上几百年,或者几千年,或者永无止境地等下去。如果等到了最后,他还是胜不过天帝,还是救不出寸心呢?不,他不能再等,也不要再等!他不甘心,不甘心呐!

      “啊——”地一声仰天长吼,然后,狼夜所有的不甘心化为一次又一次地抡剑重砍,虹影是力量强大的魔器,而那与神之相关的锁链渐渐地像是在那些重砍下开始反击起来,每一次相撞,除了火花,还激荡出极为刺眼的光亮,然后,就在几个女子都惊颤的当下,整个斗室开始晃荡起来,像是地牛翻身一般,先是轻微的,紧接着,晃得越来越凶。

      “哥——”白茉舞站不稳地趔趄了一步,好不容易扶住一步开外的岩壁,堪堪站好,眼界里映入狼夜像是发狂了的模样,眸色惶然。寸心跟回澜握紧的手一紧再紧,回澜不安地交错咬着粉嫩的下唇,寸心则是沉吟着跌声唤着像是失了理智的狼夜。“哥——”

      狼夜却是恍若未闻,一无所觉般,仍然重复着重砍的动作。抡起再砍下,周而复始。于是,那整个斗室更是摇晃的厉害,偶尔会有碎石滚落而下.......

      “狼夜——”白茉舞终究是看不下去了,锁紧眉梢,在剧烈的摇晃中,勉强稳住身形,走至狼夜身后,一边扬声唤着,一边朝着他探出手去。“啊——”一个猛挥,随着那个力道,她往一旁倾倒,重重撞在悬在斗室顶斜拉过来的锁链上,钻心的疼痛从颈后的伤口上传来,她尽管已经下意识地紧咬了唇瓣,还是忍不住轻喊了一声,痛,很快地蔓延,只觉得颈后火辣辣的,她紧咬着唇,惨白的脸容上却沁出了涔涔冷汗。

      就是那一声轻喊,那般细微,却是奇异地进了狼夜已经刻意封闭了的耳内,抡起虹影的手一顿,过了半晌之后,他蓦然回头。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狼夜浓眉一锁,扔开虹影,一边大踏步朝着白茉舞的方向走去,一边额上青筋暴露,促声怒吼道,“你这个女人,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些什么吗?”白茉舞在那阵阵咆哮声中,半抬起因痛而浑浊的眼,迷蒙间,瞧见狼夜终于丢开了虹影,整个斗室也慢慢平复了剧烈的摇晃,尽管他一脸怒容地朝着她走来,但她还是觉得莫名地,安心了。铁青的怒容在迷蒙的视线内放大,近在咫尺,修长的手却以与怒容截然不同的轻柔替她撩开披散颈后的发丝,眼瞧着那本就深可见骨的抓痕又沁出血来,墨绿近黑的双瞳又沉阒了两分。

      “啊——”剧烈的摇晃总算平复下来,可惜,身后却蓦然响起了一声尖叫,所有的惊变发生在一瞬间。白茉舞和狼夜都是猝然回头望去,却同时急瞠双目,视线所及之处,只见一道蓝光织成一道屏障,笼罩在了石台周遭,而电光火石间,寸心却是一把将回澜推了出来,重重跌在地上,手臂在地板之上擦伤,所以他们才听到了那声尖叫。

      脸色惊变,狼夜飞也似的朝着石台的方向奔去,急探而出的手却在碰触到那层蓝色屏障的前一刻被硬生生弹了开来。怎么会这样?为什么突然会这样?墨绿的双瞳深处眨眼间如暗涌翻滚,狼夜不肯放弃地再猫身接近石台,碰触不到石台周遭那些蓝色的屏幕,他只能在下方的石台上四处摸索,寻找。怎么会突然这样?一定是不小心碰到了什么机关,所以才会莫名其妙地启动到这处结界,一定是这样。“茉舞.......茉舞,怎么办?茉舞——”在找寻许久未果之后,狼夜一贯狂妄的心开始慌乱起来,只是下意识地唤着白茉舞的名,像是抓住了那根救命的稻草。

      怎么办?怎么办?白茉舞惨白着脸色,耳里听着狼夜惶急的迭声呼唤,拼命地集中精神去回想那本典籍里,关于斗室内的寥寥数笔,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居然是......空白一遍。即使偶尔有几个影像,也是模糊得难以抓住。可是.......白茉舞的脸色愈加发白了,双目惊惶而茫然,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她一向清晰的记忆居然出现了断裂处,怎么会这样?虽然前些时日她就偶尔发现在回想荆棘海相关资料的时候,会需要久一点的时间,她也只是以为是最近的时候是睡得太沉了,所以脑子不清醒。可是,现在.......怎么会?怎么会关于那几行字的记忆像是突然梦了一层雾,不管怎么努力,就是看不清。

      “茉舞,茉舞.......你快想想办法啊,茉舞......”狼夜愈加慌乱地急叫起来,不能等,也不能慢,这处神之囹圄有太多太多的未知,如果这样下去,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而他会不会真的,还是救不出寸心?

      在狼夜一声又一声地催促中,白茉舞用力地闭眼,集中精神,终于,那层雾被揭了开来,尤其是那两个被刻意加粗,圈起的两个字,愈发清晰起来。“茉舞——”在那一声喊叫再度催促而来时,她来不及多想,便将那两个字不顾一切地喊了出来,“龙珠——”,在狼夜停下动作,回头看她,墨绿双瞳中燃烧着光亮与无言的询问,白茉舞润了润唇,在那双眸子的盯视下,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沉吟,只是略作停顿后便道,“石台右下方雕刻的是二龙戏珠,那颗龙珠是可以移动的。”

      “所以.......那颗龙珠就是结界的钥匙么?”狼夜嘴角半牵,眼里迸射出更加狂热的光芒。白茉舞有些不太能确定,虽然那清晰映在脑海中的两个字刻意加了粗,甚至圈上了,但是......怎么觉得好像还有什么.......可是,狼夜已经再也等不下去了,三两下找到了那石台右下方雕刻的那双龙戏珠,修长的手指扣住了那颗活动的龙珠,一点一寸,慢慢朝外挪动.......

      电光火石间,那像是被刻意抹去了一般的几个字,突然跳出了脑海,就在那刻意圈出的那两个字后来,用朱砂描过,可是.......白茉舞的脸色却是变了,那几个字居然是.......切忌勿碰.......

      “不要动那颗龙珠!”两道声音几乎异口同声地响起,一声近在咫尺,另外一声却是从那石门外传来的,都是惊惶失措,可惜.......已经来不及了,那颗龙珠已经躺在了狼夜掌心中,回过头,瞅见白茉舞惨白失色的脸容,狼夜心口的喜悦疾速地冷冻下来,不安如波浪般激荡,一层又一层........

      石门外,一道银色流光以极快的速度闪进,眨眼间,斗室内已经多了一条颀长提拔的身影。一袭银色炫亮的铠甲,手握朝天戟,一头发丝以墨玉发冠箍在头顶,两鬓却已染上斑白的霜华。他的乍然出现,让整个斗室内的氛围怪异地凝滞了短短一瞬,却又复杂地流转起来。

      居然是他,他来做什么?来阻止他么?不!谁也不能阻止他,即便今日要经过一场不知胜负的生死搏斗,即便要付出血的代价,他也一定要把寸心救出去。想到这里,狼夜将握在掌心的那颗石刻龙珠往地面上轻轻一搁,一手探进袖中,将那把从不离身的玉骨折扇牢牢拽在了手里。

      居然真的是他。柔嫩的掌心在摔倒在地面之上时,被擦伤了好几处,隐隐有殷红的血珠沁出,被方才乍然而起的惊变震住,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的回澜,睁着一双清澈如泉的眸子定定望着那银衣铠甲的男人,眼眸深处有种种复杂的流光交织不散,当日,在照颜镜中匆匆一面,太过杂乱的心绪只让她觉得,那个应该跟她有血缘相关的男人有一张有些熟悉的脸,直到过了许久之后,她才想起那次早已被她淡忘在脑海深处的,相思湖畔的邂逅。可是,今日,几乎是在第一眼间,她就确定了这个男人的身份,真的,是那个她该唤做爹的男子。可是,太多的爱恨纠葛,如何解得开?看似平顺的人生,为什么骤然多了这许多的坎坷与瑕疵?心情为什么这般反复与煎熬?

      是他!居然是他!今生今世,竟还能相见?竟还能.......以这般的模样相见!寸心没有注意到那石台周遭的蓝色屏障不知在何时消失了,从那道身影掠进这暗室的第一个时刻,她的目光就再也离不开他。只是,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呢?激动、欣喜、爱恨纠葛,可是没有,她从未想过,会这般的平静,平静得理所当然,就连那微微荡漾开来的甜、酸、苦、痛,都自然得仿佛已经如影随形了一生。她是恨他的,在这永无止尽的黑暗和囚禁中,她只能靠着恨他这般艰难地活下去,可是,到了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她一直在等,所有的恨都只是为了她再难回头的等待寻找一个借口。到了此时,她无法移开视线,只是定定地望着他,贪婪地想要将他早已铭刻在心上的模样一次次勾勒,看不够啊看不够,可是........还有多少时间?上苍还会给她多少时间?眼角余光瞅到脸色惨白,还微微轻颤着的白茉舞,一种苦涩伴随着惊痛,蔓延过整个心肺........

      寒朔的脸色极其地难看,握住朝天戟的手像是在隐忍着什么似的轻颤着,手背上青筋暴露,就连那张沉稳如同冰石,千年不变的脸孔也怪异地扭曲着,他的目光扫过石台上寸心荏弱的身躯,不敢看向她的眼,但他目光深处的绝望与痛楚却如一柄剑,扎进了寸心的心。

      突然,噼啪声响,在寸心还没有觉察到那蓝色屏障消失的时候,已经有一层火焰织成的结界,再度将她周身笼罩,然后,便是火焰纹身般的疼痛。疼,她蹙着眉,为什么会觉得疼?就算九百多年前经历了碎骨之劫,可她还是不老不死的魔身,为何,竟会因火焰纹身而痛?除非.......想到了某一个可能,寸心那双金银之色的双瞳极快地黯淡下去了,额上,豆大的汗珠蜿蜒滑下,她紧咬了唇瓣,还是受不住地低吟了一声,“呃.......”

      在察觉到这乍然而起的变化时,狼夜简直惊呆了,他没有想到刚刚撤除了屏障,为何又会这样?何况,那火.......听到了火焰深处,寸心那声几不可闻的痛吟,他突然眼前一黑,寸心会觉得痛么?寸心.......居然会怕那火么?

      那一声痛吟,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寒朔理智上紧扣的锁。朝天戟被用力地往地面上掷去,“哐啷”的声响在死寂到只能隐约听到彼此的抽气和火焰的焚烧的斗室内,显得突兀。下一刻,寒朔已经扑了上去,抛开了所有与生俱来的力量和修习所得的术法,像个平凡人一样,揪紧了狼夜的衣领,大喊了一声,“你这个混账!”,便抡起拳头,朝着狼夜那轮廓分明的下颚揍去。狼夜偏过头,过了好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痛,又是一拳,又是痛,他却不躲也不闪,甚至不还手,只是任由着寒朔一拳又一拳地招呼着他,“你以为你很了不起是不是?你以为这世上没有你办不到的事情,是不是?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寸心,就是因为你的自以为是,你害死了她!”所有的沉稳,所有的理智,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狼夜像头愤怒极痛的兽,一边嘶哑地吼着,一边一次又一次抡起拳头揍人。

      那一厢,白茉舞像是承受不住地身形晃了晃,终于是软倒在地面。回澜懵了,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在瞧见狼夜的失常和寒朔那双较子夜还要深邃的黑眸中,竟流出泪来的刹那,她隐约明白了什么.......

      “那锁链是我父皇耗费了九百九十九年的心力铸就,而我的破日神殿中,有一柄尖刀,已经受了我九百七十二年的心头血存到至今,只要再等等,只要再等等.......可是毁了,都毁了.......”一把将狼夜往地面攘去,他便是颓然倒在地上,指关节发着疼,寒朔颤抖着握紧那只揍人的手,嘶哑地低吼着,泪如雨下。“嘭”地一声,寒朔重重跪倒在地面上,死寂无言。过了好久好久之后,他才低哑着嗓音,死寂而绝望地道,“万年前天地海三族混战,天族的圣炉倾倒,四散的火焰到了半空中成了雪,下下来,天海两族战死的人居然全都死而复生。没有人知道那是为什么?可是那圣炉之中的是轩辕真火,可以焚尽神魔的轩辕真火啊。可惜只剩两簇,一簇被收在镇魔塔下,穷途炉中,另外一簇........”寒朔的嗓音微梗,艰难地抬起那比夜空还要深邃,这一刹那,却被惊痛与绝望淹没的眸子望进火焰深处,她笑着,不知是安抚,还是欣慰,美丽一如初见时,雪玲珑花海中的绝艳清丽,他喉间哽咽,意识像是被抽离开来,只听着那个很像他的声音,平板死寂地道,“另外一簇就被收在这荆棘海的石台之下........”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回澜倒抽的那口冷气被硬生生梗在了喉口,清澈如泉的眸底,思绪纷乱,轩辕真火,焚尽神魔。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一阵花香扑鼻,熟悉的让回澜鼻间一酸,她抬眼,望见那自石门外飞也般奔进来的身影,百花裙摆,幽香缭绕,“姑姑——”她低低喃唤着。

      脉苏没有听见,只是脸容上的血色在瞧清那石台周遭的火焰时,瞬时抽尽,只剩惨白,愣愣对上那双火焰中,平静带笑的眸子,漫天的哀痛萦上双瞳,有隐隐的泪光模糊了她的视线。晚了,终究还是晚了,是么?

      “脉苏——”那火焰深处,惨白而扭曲的脸容上,那一朵该是艳绝三界的笑被扭曲,变形,撕裂,破碎,就连声音听来也似真似幻,却又分明清晰地进到她耳中,她直觉地不想听,就如九百多年前,她用腹语传至她耳中的那声托付,要她帮她照顾澜儿。可是,她不想听,不要听,脉苏用力摇着头,泪珠纷落,但是寸心的声音还是伴着一声叹息,传进了她的耳中,“能帮我一个忙么?”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