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烨韶华 流年一梦》夙心

22、我把承诺弄丢了

　　我迫不及待地跑回家。这个时候，家就像一个蜗牛壳，可以让我躲在里面，隐藏懦弱不堪的自己，我已经在裴子烨面前流过了太多的眼泪，我不知如何再去面对他，面对即将离开我的他。
　　但是裴子烨一路跟着我，和我隔着一段距离沉默地走。

　　“阿姨，我想见见甄笑，您让我见见她吧。”
　　“子烨，你先回去吧，她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里，说谁也不见，她这脾气，你也知道，梗起来像头倔牛一样……”
　　“阿姨，您就让我见见她吧，求您……”
　　裴子烨和老妈的对话隐约从门口传来，我的心乱极了，我使劲捂住耳朵，不想再听到有关裴子烨的任何话任何事，但他一句：“请您告诉笑笑，我明天早上九点的飞机，我在机场等她……”这句话就像利剑一样穿过我的心口，我突然陷入了恐慌，眼泪像泉水一样涌出眼眶。
　　我只是无措地浑身打颤，我让自己躲到棉被里，把头蒙在里头，我想这样我或许不会这么冷，冷到发抖，可是没用，虽然出了很多汗，但身体依旧是像死尸般寒冷。
　　我起身，看向窗外，天变成灰蒙蒙的一片，看不见云。然后我瞥见窗口下站着的裴子烨，他抬着头看着我，眼睛里全是泪水，凄凉而哀伤，他还是着一身白衣，现在却只是衬得他整张脸苍白无力。
　　是在演苦情戏么，你以为你裴子烨是偶像剧里的男主角么，是不是最好来场雨将我们的悲剧男主角淋个彻底来突出其爱得贞烈呢。笑话。事实上，明明是他为了追求自己的美好人生而将我抛下啊！

　　这样想着，老天却极给面子地打了两声响雷，急雨骤降。
　　其实，我本是极不喜欢雨的，下雨天，天气潮湿冰冷，雨水滴滴答答让心情也跟着烦闷。然而，这场雨却莫名让我慌乱的心有了些许的安宁。在晴天流泪会突兀，雨天可以将眼泪深埋，连老天都陪你哭，那你的泪便也可化作一场不停歇的雨，将哀伤发挥得淋漓尽致。

　　甄乐敲响我的房门：“笑笑，他还没走，要不你就再和他谈一谈吧，外头雨太大了，姐夫这样淋太可怜了！”
　　我莫名火大，对着房门大喊：“甄乐你给我闭嘴！平时也不听你喊我声‘姐’，现在一口一个‘姐夫’倒是叫的欢快，你再喊一声，我就把你扔出去和他一起淋！”

　　我又钻回被子里，天阴沉下来，视野变得模糊，我闭上眼，听着窗外倾盆大雨砸在屋檐上、窗户上，感觉疲惫极了。
　　迷迷糊糊中，我似乎睡着了，做了很多梦。
　　梦里头是一个个碎片。每一个碎片里都有裴子烨。
　　是裴子烨笑得前俯后仰，眯着眼说：“对不起，没忍住。”，“就是觉得，你可爱极了。”
　　是他帮我补课时，我只顾欣赏他帅气的侧脸而走神，他敲我的头，故作生气地说：“你认真点，可别浪费我的劳动力！”
　　是我坐在裴子烨的自行车后座，听他说：“我带你去吃牛肉拉面。”
　　是大冬天我要付包子钱，他装成个大男人似的说：“男孩子怎么可以叫女孩子付钱？”然后早一步将钱塞在老板手里。
　　是高二开学的第一天，在空荡的教室里，他拥着我说想要照顾我。
　　是他被小光打伤时像个无赖似的挨着我，说打残了就要一辈子跟着我。
　　是他收敛笑意严肃地说：“T大什么我真的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别的东西。”
　　是在海上，他和我相约去威尼斯走叹息桥，去普罗旺斯看薰衣草。
　　是无家可归的雨夜，他抱着我说：“不要，不放开就是放开。”
　　是宾馆里，我们拥吻，他给我戴上路边摊买的戒指上，说：“我会把它们变成钻戒，你愿不愿意等等看？”
　　是……

　　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枕上湿了一大片。
　　骗子，不是要说一起去普罗旺斯的吗？不是说不要放手吗？不是说还要弹钢琴给我听吗？不是说甄笑和裴子烨会幸福吗？不是说会娶我吗？
　　骗子，你说的一样都没有兑现就选择逃离，裴子烨是个大骗子！

　　我拿起挂在胸前裴子烨送的那枚戒指，因为戴在手上大了一圈，我便把它用红绳拴住挂在脖子上，最贴近心脏的地方。如今，廉价的戒指已经有些氧化了，它没有了当初的光芒，变得残缺，一滴泪掉在上面而后滑落，就好像它也意识到别离难过地哭了，我把它重新戴回手上，亲吻它。我突然想到，裴子烨说这个戒指是承诺，他一向是个重承诺的人，如果我带着戒指去找他……我突然想见他，不为挽留，或许只为再拥抱他一次，只为再看一眼他的脸。

　　离飞机起飞还有一个小时，昨晚的雨还在下，我顾不上打伞站在大街边拦车，雨天的车太难打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有点焦急，一甩手，偏大的戒指就脱离手指飞了出去，我低头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我在心里呐喊：怎么可以，这是裴子烨给我的承诺啊。

　　我跑到路边的花坛里，一点点把草拨开，一块块把石头翻开。雨像是倒翻的水盆浇在身上，冰冷冰冷的，我的眼睛被雨水打得微疼，但我仍努力睁大双眼，我要找到我的戒指，我要带着它去找裴子烨，去问问他的承诺还会不会兑现……
　　我的手渐渐被锋利的花草和石块划出了口子，血顺着手指淌下来，我想起那次我在沙滩找贝壳，也是把手弄伤了，裴子烨一脸的心疼，而现在，再也没有人会心疼我哪里痛了哪里不舒服了，想到这，我就觉得委屈，眼前一片朦胧，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有路人看到我淋着雨蹲在路边十分可怜，好心地询问：“孩子你在找什么？”
　　我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们，乞求他们说：“我在找戒指，一枚有些发黑的戒指，你帮我找找看好吗？”
　　可他们大多劝我雨这么大还是放弃吧，我固执地摇头，他们也只是叹一口气走开了。
　　我一边找一边哭，我把裴子烨的承诺弄丢了，那我真的要失去他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没有了力气，在路边蜷作一团渐渐模糊了意识。后来甄乐找到了我，他将我背回家，恍惚中，我听到他梗咽着说：“姐，你不要这样子，他走了，你还有我和妈，我会保护你的，你别这样……”
　　我想我一定听错了，那小子竟然叫我姐。我记得小时候甄乐和别人打架，他被人打掉两颗门牙，我义愤填膺地为他报仇，结果被那人打得更惨。甄乐为我上药，那次真的是疼，我哇哇直哭，甄乐咬着牙，对着我说：“我以后一定要变强大，我要保护你。”我有些愣，说：“我是你姐姐，应该我保护你啊。”他一脸倔强：“不，你不是我姐，你是我的家人，我要代替爸爸守护我们的家。”
　　当时我们都只有六岁。
　　而从此后，他就没有再叫我姐姐。

　　雨一直下，我终于无力再思考些什么，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