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烨韶华 流年一梦》夙心

1、眼睛里有星辰的男孩

　　一
　　子烨，如果我说，至今，那个夏天，肆意在眼前晃动的白色依旧固执地跳跃在我的记忆里，我是要责怪你在我已经忘记的时候闯进我的梦里，还是怪自己在已经不再梦到你的时候就这样轻易地想起你？

　　闭上眼睛，就仿佛趴在了高中教室第一排的课桌上，困乏的午后，有风静静拂过脸颊，夹杂着青草的味道，身边人声鼎沸。

　　二
　　从踏进北裕高中的第一天起，我就发誓要把我的高中生涯过得丰富多彩。

　　开学第一天，我坐在陌生的教室听着新班主任在讲台上千篇一律的开学致辞，有些无趣，不禁眺向窗外。
　　发呆是我比较常做的事情，每当我神思游离时，我的嘴角总是噙着笑的，这便使得发呆的那副呆样更多了一丝匪夷所思的春情。每每这时，老妈总是忍不住叹一口气，默默走到我身边，摸着我的头道：“这小孩，也不知道是不是取错了名字，尽是傻笑，这副摸样怕是哪个男孩见了都要躲的。”而又每每这时，甄乐总喜欢不合时宜地在旁附和：“妈，我看笑笑肯定赖着您一辈子了，甄家传宗接代的任务就交给我吧，我这么玉树临风，保证不辱使……”话音未落，一个拖鞋直直飞过去砸中甄乐的头：“臭小子，说了多少遍，长幼有序，好歹我也比你早出生两分钟，你得尊称我一声‘姐’！”

　　虽然与甄乐同胞而生，但兴许是男女有别，我和甄乐长的却不如一般双胞胎那般神似，也不会穿一样的鞋袜玩同样的玩具，从小到大，因为大事小事吵架甚至打架倒是没个少，所以每当亲戚朋友带着羡慕的口吻对老妈说：“龙凤胎啊，有福气啊！”老妈总是摇摇头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她的确有福气，有福气做一个三天两头为家庭内战调停和解的调解员。

　　其实我也不尽是在发呆，虽然眼神涣散但我的脑袋是在高速运转的，比如现在，我看着窗外爬满教学楼墙壁的爬山虎觉得像是一大块毛茸茸的绿色地毯，叶瓣在阳光下发出泽泽光芒煞是好看，但却一定不如我初中校园操场缠绕头顶的紫藤，那些紫藤是淡雅的雪青色，像门帘悬挂于人工架起的藤架上，春风轻拂，紫藤微微抬头，落下片片几近透明的花瓣，撒在人的心头，像有只手轻轻在心上挠了一下，轻痒的感觉就好似薄如蝉翼的青春，我那年少轻狂的时光。

　　虽是女子身，但我却没有半点女子的小家碧玉，婉约轻柔。那都要归功于甄乐，从小带着我在泥地里抓蝈蝈，斗蛐蛐，而抓来之后，放在塑料袋里，多半不是闷死，就是要被我弄死的，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像蝈蝈这类鸣虫的血是褐色的，有点像咳嗽药水。而蜻蜓的脑袋是一种诡异的透明，用棉绳绑住它们的脖颈拴在窗户上，飞个半日，脑袋就会掉下来，很不牢固。

　　长大一点，我就开始为我那时对待小生物如此残酷的行径进行了忏悔，我想到蜻蜓前一秒还在欢快地低飞，预报大雨的将至，下一秒就被一脸邪笑的我装进了塑料袋生命走向黑暗走向终结，我想，我之于那些无辜的小昆虫，应该是手执叉戟的阎罗王一样可怕的存在。
　　所以，现在我是连一只苍蝇都舍不得杀的，不明所以的朋友总是叹一句：“笑笑，你真是菩萨心肠。”虽然我只是怕儿时罪孽太过深重，现今多行善举为将来能够不折太多的寿而积德罢了。
　　因此，相较很早就开始被父母逼着背古诗念英语的孩子们，我和甄乐的童年可谓恣意潇洒，我们就像野外浩浩长空中飞舞的两朵纸鸢，猎猎捕风吹过身旁，吹出一派日落山腰树木萧萧的景象。

　　也是有人真的唤我们为野孩子的，是小学暑假的时候，我和甄乐同别家孩子打了架，那孩子哭丧着从家里拖来他挺着啤酒肚，戴着俗气金表的老爸。他爸爸恶狠狠地指着我们道：“你们两个野孩子，整天野在外头打架，也不知你们妈妈怎么教的！”末了，还对自己孩子补一句：“小虎，以后别再和没爸爸的孩子玩！”甄乐像是要继续冲过去理论，却被我一把抓住拖走，走了一段路，甄乐甩开我的手，抬眼瞪我，带着厌恶的口气说：“笑笑，你真是怕事！”
　　我被他瞪得委屈，其实我不是怕打架怕受伤，我只是看着小虎爸爸的啤酒肚，想着何必以卵击石，自讨没趣，其实每次甄乐有麻烦，我这做姐姐也不是二话不说挺身而出和他统一战线一致对外？
　　我在一边委屈得眼泪快要掉下来，但还是安慰甄乐说“小虎都被我们打成猫了，我们不亏。”
　　甄乐却像没听见似的自语：“没爸爸就要被欺负吗？”
　　他的声音像是淹没在了背后无声的风景中，街边是一片由西瓜堆出的绿色海洋，暑假里到处是在烈日下奔跑的孩子，他们的笑声溶进风里成为空虚，我看见甄乐抬起头，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滴在柏油马路上蒸发成了水蒸气，他的身上是和小虎打架时留下的伤，一块一块的伤口，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很是扎眼……

　　正沉浸回忆之中，一个陌生而伟岸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甄笑，你看着窗外头干什么！”
　　我条件反射地站起来，对上班主任含有怒气的眼睛，几乎也是条件反射地回答道：“我在研究植物！”
　　班级传来阵阵笑声，但都碍于是高中开学第一天，大多笑得低调而压抑。
　　“我在讲如何赢在起跑线上，你在这研究什么植物！”
　　班主任一句感叹句不知怎的就让我听成了疑问句，“我在研究爬山虎呀！”
　　终于，班级同学再也忍不住了，爆发出哄堂笑声。
　　我想班主任是气炸了，她一定以为我在和她对着干，但是苍天明鉴，我真的只是理解能力差了些。
　　而当我战战兢兢地坐下，身后传来了极不和谐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回过头，看见背后的男生，捂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他的眼睛眯成新月的形状，里头似有朗朗星辰，长长的睫毛浓密得像是一片绿林，在脸上投射出绰绰的阴影，头发微长，像是春天河岸旁柔软的柳枝轻落额头，身着一件白色T恤，阳光照上去，微微泛起刺眼的白光，我不禁想：亏得长得这么好看，这么没礼貌真是可惜了。
　　这么想，嘴却先一步这么说了出来。
　　那男生停住笑，有些抱歉，说：“对不起，没忍住。”
　　不笑的时候，他的眼睛如黑夜里的明珠，聚拢了所有的天地光华，璀璨夺目。
　　“就是觉得……你实在是可爱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