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少女》参商须臾

1、chapter1. 阴阳眼

　　夜色冥迷，繁华将尽，城运公园夜游的人儿已开始慢慢散去。已无人声的公园只有微凉的小径上每隔二十米一盏的路灯依旧不知疲倦的温润着冷色系的光晕，照亮着中间一条不窄不宽的小路，但也总有路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在这个月光细微的晚上，延伸的尽头，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就那么突兀的没入了黑暗。风动白茅，扑簌扑簌，忽的一阵梨花落。
　　“吱嘎~”，夜风迅速的在耳际擦过，能感觉到鬓角的头发在随气流飞舞。“吱嘎~”，前方斑驳的竹影远了又近。紫藤质感的秋千在冷色调的灯光下依稀看得出古朴的样式。坐在秋千上的是一个小女孩。稚嫩的双手扶着干燥的秋千架，肤色白净的脸上那一双大眼睛仿佛能看透黑夜。

　　“小翎，今晚妈妈公司要加班晚上不回来了，你把冰箱里的菜放微波炉里热一热，吃完就乖乖洗洗漱漱上床睡觉哦.——爱你的妈妈留”

　　大眼睛的小女孩一个人攥着钥匙打开家门时，看到客厅的桌上用一杯牛奶压着一张字条，牛奶还是温的。但却已经和碎裂的纸条与碎玻璃渣一起横陈在榉木的地板上。
　　“哼，我讨厌妈妈！” 紧接着就是一声急促的摔门声。

　　城运公园因横贯而过的人工运河而闻名。夏夜初至，河道两岸水生植物在晚风中摇曳出寂寞的声音。蓝翎璀璨的大眼睛看着河水中酡红的光影，面无表情。也许从小到大早已习惯一个人了吧。也许妈妈说的是对的。她真的是带着绝望来到这个世界的。
　　她母亲是蓝狮企业杀伐决断的总裁。
　　在很久很久以前原本她妈妈只不过是个在生人面前说话都会脸红的女子。那时她母亲和大学相恋四年的男人，一毕业就结婚了。新婚的甜蜜与事业上顺风顺水的如意，让这个家庭看起来是如此幸福，一个名叫蓝翎的小生命的出现更是让这个家喜上添喜。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有时候，幸福和悲伤的逆转就是如此迅疾，迅疾的让人来不及招架，来不及哭。
　　蓝翎在母亲腹中的第九个月。她父亲生意溃败，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但也许毁掉罗马只要旦夕，一夕间颇有建树的蓝狮企业成了一家几近破产的空壳公司。抛妻弃子，那个男人就这样毫无挂碍的人间蒸发了。拮据的生活，怀胎十月挺着肚子，一天24小时不断点登门追债的小痞子，家门口恐吓的标语，每次母亲回溯那段时光时，总是看上去很轻松的一笔带过。但她仿佛能感觉到母亲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恐惧与绝望，深到骨子里的绝望。
　　也许她本身就是带着这种翻覆沉溺的绝望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吧。
　　她突然想赤脚奔跑，于是就这样随意的踢掉了脚上粉亮的凉鞋。但有些东西是怎么也甩不开的。她光着脚在鹅卵石上奔跑，大口大口的喘息。夜风带着茉莉的清甜，灌进她的鼻子，嘴巴，她想大口呼吸，直到把花香灌满整个身体为止。路灯每隔二十米一盏，蓝翎自己也不记得已经跑过了多少盏路灯，直到脚底感觉疼痛时才叉着腰停下来。
　　秋千。路灯下，她看到有一排古朴的秋千。她仿佛看到了乘风飞舞的仙子。她想酣畅淋漓的飞，潇洒的飞出她生命的桎梏。她光着脚丫跳将过去，坐上紫藤质感的秋千，使出最大的气力，蹬离了地面。“吱嘎~”，夜风迅速的在耳际擦过，能感觉到鬓角的头发在随气流飞舞。那一刻她感到离开的地面的前所未有的放松，也许她真的在飞。但秋千是个残酷的游戏，你飞的再高，摇啊摇，始终还是要回归最初的地面，你越想挣脱地心的引力，蹬的越高，感觉到的落差也就越大。人终究是种悲哀的生物。发明了给自己幻想的游戏，哪怕一刻也好。
　　渐渐的，这个偌大的公园静的仿佛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心跳声了。孤单每次让她血液凝固般忍不住颤抖时，她都会跳到地上，使劲蹦一蹦。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感觉舒服些。
　　夜风忽然改变了吹拂的方向，夜行的鸟儿从头顶飞过发出古怪而清越的叫声。“吱嘎~”身后的秋千忽然发出了枯朽的声音，兀自轻轻摇晃着。此间风的方向已然改变，绝不可能是风吹动了秋千！附近没有人，那是什么使这个秋千自己动了？突然有股凉意，嗖的一下，很快从头皮经由脊柱凉到了脚底。
　　大眼睛的小女孩没有回头。
　　因为她已不用回头。两米开外的阴影里，一个头发乱蓬蓬的男子，长发及地，蹲在地上咕噜咕噜的吃着什么，发出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声音。
　　大眼睛的小女孩定定的站在原地，只觉得两腿仿佛生了根，走不动路了。不经意一低头，赫然是一张血污可怖的脸！
　　大眼睛的小女孩还是定定的站在那，她已然知道那些怪异的家伙不是人。顷刻，她已被围在中间，有些家伙眼珠耷拉在眼眶外面还歪着头笑嘻嘻的盯着她看。她想呼喊，却又仿佛是一个梦魇，咽喉像被人扼住了，怎么喊也喊不出口。
　　“救命。。。”大眼睛的小女孩在心里呐喊着，但谁又能听得到呢。眼看着，那些可怖的家伙一瘸一拐的像她靠拢，她绝望了。她是个很容易绝望的人。因为她本身就是带着绝望出生的。
　　“救…救命！救——”她忽然感觉到，有腥粘湿滑的感觉爬过她的脚踝。
　　蓝翎嗅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血污气息，有什么东西从背脊上缠上了她，她拼命挣扎却还是无法反抗。
　　彻骨的寒意。
　　大眼睛的小女孩，虽然心里已经恐惧绝望到极限了，但她的大眼睛始终如同能看穿黑夜一般，没有半点泪光。不管多么痛苦，一向她都只会在内心默默的反刍，吞吐着无法抛却的悲伤与绝望。
　　突然一道银光从身边闪过，一双冰冷而坚实的手，将她抱了起来。
　　“去。”一声大喝，身周的怪家伙仿佛中了奇怪的符咒一般，仓皇的散开了。转瞬，秋千架下又恢复了夏夜的静谧。静的仿佛只能听到她的心跳声。
　　缓缓的将她从冰冷的怀中放到了地上。
　　蓝翎的大眼睛里看见的是一个银发过腰的男子。瘦削而又冰冷的男子眉宇间仿佛有着散不开的愁绪。美丽不可方物的冰蓝色眸子里仿佛藏着一片看不到边际的深海。
　　蓝翎定定的盯着银发男子，冗久之后，才不自然的移开视线。
　　男子没有说话。
　　“谢了。。。。。。。。大哥哥。”这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用谢这个字。
　　银发男子长眉斜飞入鬓，峨冠博带，两袖生风，肤色白的有些几近透明，但他此刻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久未出现的惊愕的表情。
　　“姑娘你能看见在下？？莫非姑娘天生一对阴阳眼？能辨识鬼神？”银发男子终于开口了，语声温柔。
　　“阴阳眼？什么是阴阳眼？那些家伙又是些什么怪物？” 蓝翎还是瞪着那双璀璨的大眼睛。
　　银发男子负手立在那，淡淡道：“因为今夜是此处的阴忌，阴气是一年中最重的时候。百鬼夜行，邪气肆虐。历年此时都会有些背时的人莫名其妙的掉进这条运河，溺死。或者毫无征兆的暴毙园内。姑娘今夜本也是难逃一劫。”
　　“——鬼！！！你说那些是鬼？”大眼睛小女孩惊呼道。
　　“恩，若非印堂发黑，死期不远，凡胎□□本是见不到鬼的。而姑娘在脱险后仍然能看到在下，小生颇为惊讶。小可若是猜的不错，姑娘你应该是天生一对阴阳眼。”
　　“那。。。。。那么说，大哥哥，你——你也是鬼？” 蓝翎眼睛瞪得愈发大了。再度审视着眼前毫无妖媚气息的瘦削男子。那一袭白衣胜雪，分明就是以往古文书中刻画的书生模样。蓝翎使劲的揉了揉眼。
　　银发男子，颔首默然，冗长的沉默，许久之后才慢慢道：“在下的确是鬼，而且是一个已死了六百年的老鬼。”
　　扑哧一笑，听到“老鬼”这个词汇从这个银发男子口中一本正经的说出来，大眼睛小姑娘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为什么大哥哥你的头发比那些家伙的短，他们的头发都长到能碰到脚跟了。”
　　“人有人道，鬼有鬼道。新死的鬼都是长发及地，面容僵硬着死前的表情。”
　　男子抚摸着垂在腰际的银发“在下已隔阳世六百年了”
　　“啊？莫非是做鬼时间越久头发越短？大哥哥，六百年了你怎么还没投胎呢？” 蓝翎已经开始听的入迷了。
　　男子没有回答。只是冰蓝色眸子中那片深海仿佛鼓动起了连天的潮汐，久久不能平息。
　　后来蓝翎才在古书上查到，人死后，都要经由十殿阎罗审判，度生前功过是非，然后经由六道进入下一轮回。而游魂们无法进入轮回，他们只能年复一年的四处游荡。因为他们是带着心结而死。所以永生永世只能悲哀的随风游荡。
　　“姑娘，此处非久留之地，在下劝你速速离开为妙。”男子冰蓝色的眼睛带着一种不容置否的光。
　　她一向一个人待惯了，她不怕黑，不怕蟑螂，本以为自己胆子已经够大了。但想起刚才惊悚的场面，蓝翎不由打了个冷颤。
　　“好吧，我这就回家。但大哥哥，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银发男子额前那一缕银发忽而无风自动，冷笑，“呵呵，姓名，那只是生前的一些符号，我已死了，死了六百年那么久了，我…….我自己也早已记不得了。不过你可以叫我兰生。”
　　兰生。。。。。。
　　黎明的光从薄薄的琉璃色的窗户透入，映照着房间里葱茏的花木。帘幕低垂，白底印染着淡青色莲花的帷帐里，蓝翎缓缓睁开了眼睛。
　　“昨晚是自己在做梦吗？”走入客厅，看见桌上完好的牛奶杯，下面依旧压着一张字条。她不禁怅然。“果然是个梦罢了。”
　　她端起牛奶睡眼惺忪的喝了一口。
　　温热的！
　　她立马睁大了眼睛。用最快的手法，抄起桌上的字条。

　　“小翎，昨晚妈妈不放心你，就凌晨回来了，回来时你还睡着。昨天的牛奶杯玻璃渣划破手没有？卧室床头柜的第二格里有创可贴。喝了牛奶，赶快上学去哦。今天妈妈会早点回来的。——爱你的妈妈留”

　　“原来一切都不是梦......那么兰生呢？”

作者有话说

　　不足之处望包涵，希望大家多多斧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