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邺旋舞》三角闲人

1、第一章

　　人人都憎恨高氏家族，他们造反将魏朝推翻建立了北齐。当然，这不是怨愤的原因，在老百姓的眼里谁当皇帝都行，他们是当惯了奴才的。

　　但这个奴隶主高洋却令奴才们闻风丧胆。他，奇丑无比，行为更像他的容貌一般，不堪入目。后宫□□，强抢民女，这早已算普通小事；酒兴上头，任意杀人，使人避之不及，这也算例行公事。

　　在这纷乱兵年之中，我早已被双亲抛弃卖为舞女。自幼靠扮丑逃过一个个劫难。

　　勾栏院是个神奇的地方，你能遇见别人这辈子都想不出的人物。

　　我曾目睹皇太后甘为妓女，以昔日皇后为招牌来揽客的风光势头；更亲见一个个嫔妃、宫女最后不堪后宫的糜烂，逃到妓院情愿当洗脚丫头的。挣足钱，嫁做农妇，怕是多半姑娘们的心愿了。

　　今夜喧嚣异常，全因新皇帝高湛驾临到这纸醉金迷的觞怀阁。鸨妈妈怎可错过此等良机，秘密武器逐一使出，只等皇帝中招。

　　众官齐聚，围坐舞台，唯有孤暗，何来美色？

　　只听鼓声一阵，焰火飞舞，舞台赫然出现一个倩影。

　　七色长裙飞速旋舞犹如彩虹升空，全身彩带飘逸好似仙女降临，这正是觞怀阁从西域引入的胡旋舞！

　　舞姬旋儿心应弦，手应鼓。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摇转蓬舞。眼儿媚，身欲醉，娇媚的身躯已让皇帝不能自拔，竟不由自主的站起来，走上前去。

　　我打着哈欠，趴在不远的屋檐上看着这熟悉的一幕，上一次是鸨妈妈钓南方士族钱袋的时候。

　　“还让不让人赚钱了，上次就因为这样，害的我没跳伴舞，连个赏钱都没得赚。”

　　话音刚落，我的眼前就蹦出个钱币来，圆滚滚的金光小东西在我面前转了个圈。

　　钱不可能凭空出现，自然是周围多出来一个人。

　　我左右环视，望见院子里一少年慵懒的斜靠在朱漆墙上。昏暗的灯光下，他的样子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喂，院子里的是人是鬼啊？”我不禁暗恼。

　　下面隐约传来一阵轻笑，“你不是想要赏钱吗，就当我是你的财神爷，这是给你的赏钱。”那声音中充满了戏谑，更加激怒了对着钱币发呆的我。

　　我奋力将那枚铜钱投到少年脚下，愤愤道：“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接着头也不回的从屋檐的另一边爬下去，寻找今晚的财路去了。

　　这个新皇帝得了美人居然没有尽兴而归，满室缱绻，竟还接着看余下的节目。好皇帝，深得鸨妈妈心，其余未崭露头角的艺妓们也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一向不服璇儿的浪蕊自然会以一曲柘枝舞来一决高下。

　　给浪蕊伴舞时，我像往常一样让自己的姿势故意显得笨拙、呆板。像排练好的那样，鼓声三下，大家齐摇舞袖铃铛一下，若是这会儿出什么差错，以后必定被浪蕊整死。

　　胡旋舞美在胡人的豪迈风情与女子柔美的融合，而柘枝舞妙在舞蹈与音乐的丝丝相扣。

　　我想对于浪蕊来说，此舞蹈有个极大的缺陷就是群舞，虽然群舞有衬托之意，但在众人眼里就不知是谁衬托了谁。

　　一曲过后，伴舞的我们叮叮当当的下了场，浪蕊却纹丝不动，必是还有什么花样，可我已无暇顾及，领了赏钱才是正经。昨个粗略一算，自己赚的钱离赎身价已很接近，只要最近对自己狠一点多打些零工就能赶快逃脱这是非之地。

　　就在这瞎想之际，我没看清路，门柱便来了个正大光明的调戏，不仅亲了脑门，还亲出个大包。

　　还没等我摩拳擦掌对门柱进行反调戏时，突然被人揪住耳朵，“哎呀！痛痛痛！妈妈，今天我没做错什么事啊，妈妈你最好了…”

　　“吵什么吵，妈妈我当然好了，皇上要给侄子，大臣们点姑娘，你快上去露个脸，最好有人挑了你去，别让我生意因你越亏越大。”说着，便把我往推向台上，我瞄准角落踉跄冲去。

　　自我踏进勾栏院起，鸨妈妈的更年期也就正式开始。不仅倒贴钱供我吃住，还要精神补偿恩客被我容貌的惊吓，又给我发工钱，想起来真是对不住她。

　　可我也为她干了不少活啊。这几年院内各大账本都是我算的，不仅如此我还时不时蒙面为客人清唱小曲，添茶送水。这么一想对妈妈的感恩之情立刻消失殆尽。

　　一丝不满涌上心头，我双手不经意握成拳头，扭头看向躲在暗处的鸨妈妈愤怒地冲她挥了挥拳。
　　不曾想就在这挥拳之际，一团黑影挡住我的视野。

　　没有任何防备的我愣愣举着双拳看向来人，是两位衣着考究的少年。

　　女子之美，或大胆放肆妖娆魅人；或小家碧玉楚楚可怜；或宛若天仙不沾凡尘。可面前这人，不是女子更胜女子。

　　他的轮廓修长而有形，双瞳犹如刚出水的黑珍珠，清澈而朦胧，昏黄的灯光顺着他黑亮的长发轻抚而下，给整个人带来一种慵懒的美。

　　突然一把扇子欺上下巴，使我被迫看向来人。

　　他没有那位青年的柔美，冷色的绸缎青衣衬着犀利的眼神，使人感到一阵寒意。他的嘴角虽带有一丝玩昧的笑意，却更让人感到一股不自觉地压抑。

　　意识到自己遭到轻薄，我下意识一挥将扇子打开，不管不顾的瞪向那青衣少年。

　　“四弟总是能找到有趣的东西。”青衣少年丝毫没感到我的愤怒，冲着身后的少年冷冷地说，“这次的放在身边可以辟邪醒目，正身敬业。”

　　紫衣少年眉头一挑道：“我还没细挑呢就让三哥你定了，罢了罢了，为了不让她尴尬，那就是她吧。”说着，便在众姐妹惊奇的目光中拉我出来随他下台。但我却昏昏沉沉，不知那青衣少年所谓的辟邪醒目，正身敬业是什么意思。

　　“一会见到叔父不要慌。”紫衣少年低声说着，但头却朝向前方，步子也迈的越发的大。我由碎步变成小跑跟在他身后，暗暗想叔父是谁。三哥、四弟…步伐猛地顿住，他是当朝四皇子，叔父就是皇帝！当今皇上高湛弑兄篡位，就像高洋一样，但他刚刚即位谁都不知品性如何，如果见了我的伪装勃然大怒，堂堂皇子选一名丑女是想暗示皇帝□□无度，迁怒于我，那如何是好？

　　“怎的不走了？”前面的身影淡淡的问道，动作中却有一丝不耐烦。我一下子清醒过来，赶忙回答：

　　“我，我脚崴了。”

　　“我看你是怕了吧。”

　　“才不是呢，我芥沫沫什么都不怕。”

　　“是吗？”一声轻笑传来，“马上见分晓”。

　　偏头一看，百官圣上就在眼前。不过不出所料浪蕊果真被选中。她和旋儿分立皇帝两侧。

　　我稳稳地朝前走，自知众人盯着我脸上的一道疤个个都流露出不太自然的神情。远处的皇帝更是面色不虞，怒气仿佛一触即发。

　　“皇叔，这就是侄儿中意的姑娘。”这皇子貌似完全不知发生什么事，欢欢喜喜大大方方的介绍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