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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十八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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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丝缠云的兽首缕空香炉中飞出千万缕若丝似线的白烟,缠绕追逐在斑斓的阳光中,盘旋出妖娆虚幻的影子,千层浮香纠缠着窗边的微风,紧随着窗边纱帘轻轻舞动着暧昧的味道,却被屋内一道纯黑色的厚帘挡住了去路,只能停下怅然不甘的脚步。
“人呢?”帘后不变的声音,充满了不耐。
跪下,俯身。“属下无能,她、她进入南雀国了。”
沉默,那片黑色幕帘安静的垂在微风中,却如同生根一般,丝毫没有摇动。
男子俯在地上的身体微颤,他正在等待一个舒服一点的死法,如果帘后的人,心情好的话。
“暮五,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吧。”悠然自得的腔调,仿佛是在与老友叙旧。
身体压的更低,额头撞到了冰冷的地面。“是,属下……记得。只请主人能赐速死,属下感恩于心。”
“死?”似乎是在思忖,又似乎只是自言自语的吟念。
男子不在说话,跪在堂中,等待着一个了结。
半晌,悠悠一声叹息传来,隐匿了好似惋惜的感叹。只是这样一个单纯的哀叹,竟然让跪在堂下的黑衣男子全身一震,头压的更低。
“暮五,你跟着我几年了?”
“回主人,快十年了。”
“已经这么久了吗?”
“是。”
不语,那张黑色的幕帘像一块凝固的空气,紧紧拉扯着一室的死寂更加沉闷。“为什么又失手了?”突然转变的话题,带着漫不经心的疑问。
“还是上次那个红头发的女人,她破坏了属下布置的伏击,带着殿下进入了南雀国的星城。”
“又是她?”
“是。”又是这个女人破坏了他的计划,彻底将他的命送上了亡泉路,脑中响起她扬眉挑眸时,那一句乖戾的话……我替你们把地狱的门打开,免费送你们一程……她真的为他打开了死亡之门,一点也没有错。
帘后有一阵衣裾摩擦的动静,随后响起极轻的脚步声,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良久,从窗边飘进的风里灌进了春凉晚香的味道,流动的微光中透着一丝艳血飞霞的光芒,此刻看起来竟然透着鲜艳的死亡色泽。
“她是谁?”声音不是从正前方的幕帘后传来,反而好像是来自另一侧的窗边。
微愣,答道:“属下已经派人查了,目前还没有消息。但她已经受伤,身中两箭应该活不成了。”其实第一次被她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后,他就已经派人去调查她的底细,可是一直到现在,仍然一无所获。
似乎,她并不是北武国人,很有可能是来自其他三国之内,这要查起来,就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
一片斑斓的色泽陷进黑色的瞳仁中,五彩的颜色染上了墨色的沉冷,逐渐失去了盎然生机,挣扎在浓重的暗沉边缘。
“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这……”结结巴巴的,眼神混乱。
“那就是不能确定她已经死了,对吗?”
风中的落叶恐怕也没有跪着的男子抖的厉害,他赶忙答道:“是,她带伤进入了星城,属下没能确定她的死活。”
“红发……”低吟,轻皱的眉间晕开了夕阳余辉,血色弥漫随风婆娑在窗边,半晌之后,缓缓的抬手,一道寒光隐在指尖,凛冽的吞噬了窗边春景的眸色,悄然掠过一道暗光,手腕一掷。
“扑!”轻轻一声,空气被划破,溢出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圆睁着眼,缓慢的低头,视线定格在胸前,黑衣男子面露惊愕之色。片刻,身体仿佛失去了支撑,软软无力的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侧目,眼神冰冷,紧抿着唇角透着漠不关心。“来人。”
“是,主人。”门被拉开,仆役欠身站在门外。
“打扫干净。”
“是。”甚至没有看一眼地上那个尸体,轻轻击掌,二个仆人走进屋,一前一后将黑衣人抬了出去。
他们漠然的神情,同他们视若无睹的眼神一样,透着事不关己的冷淡,又似对于这种事情已经司空见惯的淡定。
指尖任有一丝暗器留下的冰冷,轻碾慢磨,望着半庭春色在晚霞中渐渐失了颜色,宛若一个美丽的女子在时光的辗转反侧中逐渐老去,缓慢,伤感,亦是触目惊心。
单手按上窗台,墨色瞳仁中的红光炽盛,刹那之间,原本一双黑眸变成了血色缭绕的深渊,仿佛潜着一只嗜血的兽,待机蛰伏。
“来人,带暮三来。”
“是。”仆役欠身退下,将门轻轻带上。
★★★ ★★★ ★★★
手边的明黄茶杯中散出半凉的茶香,暮风仁坐在桌前,望着铺在手边描绘着北武国全境的地图,良久沉默。
多日前,室城城主的儿子柯惑一带来一个最坏的消息……牛兽出现在北武国的边境,而且是在结界之内的□□中。
手指划过细腻的纸张,停在室城的□□处,轻轻一点,起身。
众所周之,四国的建造完全相同……一国七城。
以都城为中心,六城绕其一圈,形成合围的保护圈,这样不仅能保护都城的安全,又能全面抵御来自任何方向的攻击。
而四国之外,则是一片广袤辽阔的地域。
群山仍然迤逦不断,江河仍然奔流不息,朝升之后仍然是日落。然而,那片土地上生活的却不是人类,而是……魔、妖与兽。
一百多个族群,充斥着狂风也无法挥散的瘴气,将四国团团围住,不留丝毫漏洞。
数百年来,那些觊觎着四国丰饶与富足的异族,几乎将攻城掠地变成了随性无度的娱乐活动,随时随地,不分昼夜。
但是,靠着四灵设置的结界,这帮异族的进攻始终只能停止在边境以外,虽然时不时能从其他三国的边境传来一些异族骚扰的报告。可都只是局限于站在城楼之上,看见他们在结界之外,一次又一次为了攻破结界而徒劳无功的咆哮着。
然而,□□却在结界之内,而牛兽出现在□□之中,这就意味着室城外的结界破坏了……很可能不止室城,还有更多地方的结界都已经失效了。
徘徊在屋内,缓慢的步子,藏着混乱的思绪……
十年了,终于……
敛眼,将眼底的怅然若失变成一声低叹送出口,暮风仁背手而立,仰望着天空,蓝色轻盈的覆盖着头顶的苍穹,浮云朵朵划过天际,悠然自得。
眼前,浮现出一张低眉顺眼的笑容,眉间的清澈隐着一丝哀伤,弥浅却刺目,迫使那张美丽的面孔蒙上一层黯然,失了光彩。
“来人。”
“陛下。”祥公公恭敬的站在门边。
“传书东帝、西帝和南帝,将牛兽之事详细告之,请他们与灵持早议对策。此事关乎四国和平,极为紧急,不得外传,不得耽误。”
欠身,轻声应答。“是,老奴马上去办,请陛下放心。”小心的退出房间,抬脚快步离去。
一声长叹,趁风而去,暮风仁眯了眯眼,悄然无声的暗光闪过锐利的眼底,瞬间消失。
★★★ ★★★ ★★★
“哥,你说玄她们现在到哪儿了?”
“按路程算,应该已经到南雀国境内了,可能已经在去翼城的路上了。”拿起水袋喝了一口,扫了一眼属下,他们都在亭子外面休息,连日来的奔波,大家都显出了疲惫。
坐在亭内,带着春天味道的风盘旋在脚边,一抹阳光闪烁在微晃的裙边,生动明媚。“不知道玄怎么样了?那位暮姑娘有点怪,这一路上也不晓得玄能不能应付的过来。”
挑眉,笑。“你少为她担心了,你是没见识过玄的厉害,她那个身手,我看就算有二十个暮姑娘,也不可能伤了她的分毫。”
摇头,对于柯惑一自信满满的话,她觉得无法认同。“害人,不一定要靠拳脚,你那是光明正大的挑战,不是所有人都是光明正大的。”那个暮遥年纪轻轻,竟然招惹了一帮子来路不明的黑衣人,这难道不奇怪吗?她到底是什么人……
来到柯月心的身边坐下,柯惑一轻拍她的肩,宽慰的话脱口而出。“别瞎担心了,玄不会有事的。”
“哥……”欲言又止,神情不安。
“怎么了?”
抬眼,咬了咬唇,像是下了重要的决心,突然开口。“我们去南雀国找玄吧。”
微愣,皱眉。
见他微皱的眉间有丝犹豫,柯月心侧身拉住柯惑一的手,轻摇,语气满是恳求。“哥,你也担心玄不是吗?与其我们在这里乱操心,不如追去看一看,说不定她还需要我们帮忙。”
“可是,爹那里?”他的确一直在担心卫唐玄,她在陌生的四国内寻找戒灵已经很困难,身边还跟着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孩,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眸光微闪,道:“爹如果知道我们让玄一个人去南雀国,肯定会责怪我们将你的救命恩人弃之不顾。现在我们已经将牛兽的事情禀报了北帝,就应该去找玄,帮她找到回家的方法,不是吗?”
敛眼,思忖着柯月心的话,望着地面沉默不语。
“哥……”轻摇了摇他的手,神情有些焦急。
“行,我们去找玄,让人传信给爹,告诉他我们去南雀国了。”
喜上眉梢,笑意潋滟,雀跃的眼神偷偷藏起了一丝窃喜。
★★★ ★★★ ★★★
“对,就这样。肩放平,手握紧,眼睛看这里。”王大人走到卫唐玄的手后,纠正着说道。
从没想到一个简单的射箭,竟然会有这么多的讲究……脚步,腰腿,肩膀,手臂,光摆个姿势就已经让卫唐玄觉得全身发僵,站了不到一刻钟,腿脚都麻木了。
“拉满弦,对准目标就可以放箭。”
“嗯。”
箭和枪的不同之处,不仅仅在于它们的威力,还有使用的技巧。用惯枪支的卫唐玄面对手中这把沉重的弓箭,的确有些力不从心的颓然。
极缓的拉满弓弦,眼神闪烁的瞬间,握箭的指尖一松,白羽箭划破阳光刺进靶中……刚好压在红色的边上,箭尾颤颤巍巍的晃动着,将没有散尽的力量抖散在微风中。
“不错不错,第一次射箭能有这个成绩,真是难得。”王大人笑着点头,面露赞许。
放下弓箭,活动了一下发酸的手臂,后背传来隐隐的麻痒,是新伤结疤所致。卫唐玄看了看箭靶,些许不满流露在眼底,看样想让射箭也有她射击的精准度,还需要花些精力和时间。
对于这个世界的武器,就如同她对于这个世界一样,陌生而茫然,完全无从下手。
“王大人。”轻轻一声,来自廊下。
回身,一抹笑容从嘴角的弧度里散开,在看见廊下那个清丽的人影时,不自觉的。
“小姐,玄真是无师自通,第一次射箭能有这样了不得的成绩,真是少见。”王大人颔首说道,面带微笑。
射箭与刀剑不同,刀剑的使用大多是靠力量和技巧,而射箭则需要射手拥有百发百中的精准,正所谓箭无虚发。
显然,第一次射箭的卫唐玄还没有达到百发百中的程度,但是她从拿箭,再到放箭射靶,只有区区半盏茶的功夫,这么短的时间里,能射中靶子已经不易,更何况箭头还是压在红心的边上。
如果她靠的不是运气,那她靠的就是实力……一种与生俱来的,令人又羡又惧的能力,一种为练武而生的天赋。
“伤才好,就待不住了,怎么想起来向王大人学射箭了?”轻提裙摆朝着他们走来,阳光闪烁在墨色缭绕之间,明媚,绚烂。
“没想到这么一个小棍上插个铁头,竟然会变得这么厉害。想亲手试一试冷兵器时代的武器,只能劳烦王大人赐教了。”挑眉,睨了一眼桌上的弓箭,说的自然而然。
“冷兵器?”王大人不解的问道。
粲然一笑,显然对于卫唐玄时不时脱口而出的莫名其妙的话,已经能做到充耳不闻了,目光瞥向卫唐玄,狡黠的语气里隐着调笑,说道:“王大人不必理会她,这人经常会讲出一些奇怪的话,不听也罢。”
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王大人仍然一脸纳闷。
唇角又向上扬了几分,没想到一句语带调侃的话,竟然也会有这么动听的感觉,真是奇怪了。
“既然玄已经恢复了,我们还是尽快去翼城吧,不要让镜灵久等了。”王大人正色提醒道。
一愣,没由来的,心底猛然一怔,就在王大人提到了去见镜灵的时候……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脏下坠的感觉,随着潜进花香的呼吸蔓延至全身,怦然而来,让人手足无措。
尽量掩饰着自己的失态,暮风无遥笑着点头,轻轻开口。“当然,只要玄完全恢复了,我们就出发。”
“我已经没事了,什么时候走都行。”低低一声,紧跟在暮风无遥落下的话音后响起,有丝迫不及待的雀跃。
“那好,我这就去安排,我们尽快就出发吧。”
“好。”
“那我先去了,两位自便。”王大人朝着她们颔首,转身朝院外走去。
直到王大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石门边,卫唐玄又拿起桌上的箭,来回翻转的研究着,眼神轻闪。“为什么要陪我来南雀国?”
忽尔,她低沉的声音混合了模糊的风声,却更加清晰,甚至有丝让人无法逃避的税利。
不语,偏开脸,视线落在一捧花草之上,惹眼的淡绿配上清丽的花色,舒展了春天妖娆的娇媚,静静绽放在墨色幽暗的眼底。
牵了牵嘴角,放下手中的箭,靠在桌边双手环胸,探寻的目光闪烁不定。
半晌,微风轻动,草尖顶着阳光摇曳在花香中,色如深海的暗蓝发丝悠然轻晃在颈边,随风而动勾勒出春风的轮廓,敛在眼中的隐忍也随着微风变得动摇了,疏淡的光芒折射着头顶艳丽的阳光,耀眼而斑斓。
“丫头,我还是这样叫你吧,你那个新名字太长了。”兀自开口,笑的很淡。“我不知道你到底招惹了谁,才会招来那么多杀手。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在我回家之前,帮你解决这个大麻烦,前提条件是……你要说实话。”
眼神闪烁不定,继续沉默以对,安静的站在剔透的阳光中,宛若一朵微风中绽放的幽兰,静的仿佛已经融入了懒散的空气,却又让人无法忽视那抹黯然沉寂的踌躇。
暮风无遥的沉默,已经是最好的回答,始终扬起的唇线凝固在唇角一丝僵硬中,垂下手臂,缓缓直起身,视线淡漠疏离的最后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暮风无遥。蓦然,卫唐玄迈步从她身边绕过,朝着廊下走去,步履坚定。
少顷,耳边的风声里已经没有了她的脚步声,春光明媚的庭院里,暖风盘旋撩乱了眼眶下一层雾气蒸腾,轻轻吸气,缓缓呼出……
回眸,望着空荡荡的长廊,一抹寂然凄楚的笑划过眼角,带走了阳光洒下的温度,悄然晕开了不属于春天的苍白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