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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混混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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挫折对有的人而言是每天呼吸之间必经的事,比如蕾蒂雅之流。这是由她出生时候的基因所决定。这个世界是按照基因的序列排列着各色人等,天生低贱的基因就在序列的底层,当上层序列尚不足以塞满空间时,低贱的基因还有可能因为读好书、会做生意这些基因突变因素游动到上面一层,当上层的基因一层层罗列塞满所有的空间,低贱的基因就只有在令人窒息的下层空间拼命腾挪辗转,夺得一点生存空间,当力气耗尽时,他就只有张着嘴呼吸一点微薄的空气,静待死亡。
之所以努力游动到上层,是因为那里的基因体占据了有限社会资源中的绝大部分,轻易就可以吃得饱、穿得暖、住得好,并且贪婪无休,无禁止地压榨有限的日渐减少的社会资源,而下层的基因体要艰难数十倍才能令自己不死而已。
蕾蒂雅之流不懂这些,她们只是觉得为什么有时候生活这样难。
蕾蒂雅又在阳台上发呆,优优举着一罐啤酒,仰望北京的苍凉的夜空。
“钱又不够了么,还缺多少?”优优看看她叹气道。
“下个月的还够,10月份就不够了。”蕾蒂雅呆呆道。
“蕾蕾的病还是不好吗?”
蕾蒂雅没有说话。
贫穷已经可怕了,而雪上加霜的疾病会使一切微茫的希望濒于绝望。
蕾蕾的精神分裂是从雷老板自创的一个杂技魔术开始的。那个魔术是蕾蕾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化妆,忽然被一只手揪扯着进了那面镜子,然后在镜子里做挣扎拍打状,这时从镜子后面蕾蒂雅就得意轻盈地翻滚出来,这个节目总是在观众还不知道戏团里有一对双胞胎时演出,总能将当晚节目掀至高潮。
可时间长了,蕾蕾有了一种幻觉,蕾蒂雅使她成为了影子,她非常恐惧幽禁在镜子中的感觉,又不肯讲出来,直到有一天,在一个偶然旋律和节奏的激发下,她突然极有攻击性,歇斯底里地攻击蕾蒂雅。从此蕾蕾只能长年住在云南一个偏僻的精神卫生所里。蕾蒂雅心碎欲死,发誓要治好蕾蕾。
可是钱又不够了,这些年是蕾蒂雅和优优两个人养着蕾蕾,治疗费还是杯水车薪。
优优拥住蕾蒂雅,“我们会有办法的。”夜色渐沉,蕾蒂雅开始化妆,准备晚上的演出。今天晚上是在北京极有名的一家夜场——瑰丽。
夜场中间是舞池,舞池中央有一块圆形的舞台,现在这块舞台上幻彩缤纷,周围散客坐区却是墨色中幽淡透出的橘色,更显得舞台的瑰丽奇幻。嘈杂躁动的人群围在舞台旁,懵懂躁狂痴幻迷蒙,随音乐和舞台上的女人舞动,音乐不是爆裂刺激的,动感蛊惑,用弹性十足的弦绵绵有劲地抽动人的情欲。蕾蒂雅在舞池里,肢体展动,演绎着邪魅的天使。忽然有个紧身白T恤的高壮男孩跃到舞台上,一把拽过蕾蒂雅,舞起来,这是常有的事,一些酒客愿意来秀的,四周一片尖叫,舞台上只剩了蕾蒂雅和那个男孩。
他们贴身、滑动,忽地抖出去,又扯回来,音乐的节奏与动作配合得恰到好处。舞台上两只体型优美、傲然的黑天鹅演绎情欲互动。
一曲终了,台下掌声雷动,口哨沸反盈天,那个男孩极自得的向台下挥挥手,拉着蕾蒂雅下了台,蕾蒂雅兴奋极了,拍着他的胳膊,喊过去“你学过跳舞吧,跳得真棒。”
男孩笑笑挨过来,“从小学过一点,你跳得才好,你叫什么?”
“蕾蒂雅。”
“你好,蕾蒂雅,我叫王烈,我请你喝杯酒。”
他紧拉着蕾蒂雅往一个空座位去,不提防前面有人挡路,蕾蒂雅抬眼一看,呀了一声,柳言镇?林琦?嗨,你们怎么在这里。
林琦分明苦笑了下。
柳言镇分明白她一眼,昂然过去。
蕾蒂雅不在意,跟王烈坐到一边,点了杯酒,刚喝一大口,柳言镇又坐过来,眼看着顶,敲着桌子,“蕾蒂雅,你出来下,我有话说。”
“你在这里说吧。”蕾蒂雅诧异。
“这里怎么说呢?”柳言镇忽然发了火。
王烈立刻站起来,立在柳言镇面前,虎视眈眈看着他。
蕾蒂雅赶忙笑道,拉着柳言镇往外走,“王烈,你等我啊,我们一会儿聊。”
出了夜场,四下陡得静了下来,清凉舒爽的风吹过来。蕾蒂雅气呼呼地甩脱柳言镇的手,极不耐烦,“快说,快说,什么事?”
柳言镇的身子挨压过来,形成极强的威慑力,注视着她,鹅黄的夜灯下,她的眼睛泛起了华润的光芒,如神秘的海浪,吞噬了柳言镇,他结巴起来,“我,我觉得刚才跟你跳舞的那个不是什么好人。”
蕾蒂雅苦笑,叹口气,“好,知道了,我感激死了。”回身要走。
柳言镇一把拽住她,蕾蒂雅终于忍不住满腹诧异,“我说,我跟什么人喝酒吃饭跟你到底有什么关系?”她甩脱了手要走,不提防柳言镇一把将她拉入怀里,脸挨压下来,嘴唇贴过去,咬住她的嘴唇,柔软的,甜的,成为强电波,猛烈攻击柳言镇的神经,他有点颤抖,握紧了蕾蒂雅,又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良久,觉得怀里的人冰冷,才匆忙松开手,蕾蒂雅呆在当地,满头冷汗,瞪着眼看他,尴尬难堪极了,“你,你。”
柳言镇也扭捏起来,半晌才咬咬嘴巴,狠狠心,“不错,就是这样,从明天我们开始吧。”
蕾蒂雅表情莫测,哼哈了一阵子,又好像没听懂柳言镇在说什么。“那个,要不,我先回去,咱们再说哈,再说哈。”她一边应付一边僵直往回走,脚都软了,抬眼看见林琦在门口忧郁地望着她,她惊恐地撇撇嘴,示意林琦跟她进去。找到一个稍微安静的角落,蕾蒂雅一把揪着林琦的耳朵,小声道,“怎么回事啊,吓死我了。”
林琦望着蕾蒂雅,忧郁淹没了他的眼睛,“他爱上你了,就这么回事儿。”
“把我吓了个不轻,这相当于你正在庙里拜佛,忽然二郎神走下来说咱俩谈恋爱吧,谁不瘮得慌。”
“你好好考虑吧,镇哥是认真的。”林琦勉强道。
今晚,柳言镇死磨着他带自己过来找蕾蒂雅,他已觉得心境惨淡,无论蕾蒂雅答应与否,他都觉得从此不能再见蕾蒂雅了。
夜场凌晨时散去了,蕾蒂雅卸了妆出门,王烈抖动着黑色巨大的摩托车,“蕾蒂雅,上车。”扔过来安全帽,蕾蒂雅套上,蓦地看见前面的车外,柳言镇扶着车门看着他们两个,蕾蒂雅心慌意乱,赶忙跳上摩托车,“王烈,快走。”王烈斜了柳言镇一眼,摩托绝尘而去。
柳言镇面色灰白,坐进车里,林琦轻轻道,“你觉得你是认真的吗?”
“是,真的是。”柳言镇头痛苦地埋在方向盘上。
“那晓媛呢?她下个月放假是不是就回来了?”林琦又问,柳言镇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蕾蒂雅回去绘声绘色描述了那晚发生的事情。优优本在吃鸡蛋灌饼,饼在嘴里半天没有下去,慨叹半晌,“说实话,这天下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有,这么离谱的事儿都能发生,啊呀。那你怎么想?”
“起初真是吓了一大跳,不过现在静下心来想想看,他这个人挺帅的,还不错了。”说罢呵呵傻笑两声。
“你不要做梦了,千万别想着麻雀变凤凰,人家有老婆,在澳洲念书,我在报纸上看过她的照片,美呆了。你连小学都没上完整过,千万别想这事儿。”优优谆谆教导。
蕾蒂雅嬉皮笑脸,“要不,我为了钓得金龟婿,赶紧上个学什么的吧?”
优优的巴掌拍过来了,照着蕾蒂雅脑袋抡了好几下,“你醒醒吧,你有钱么,你给蕾蕾叫的钱都没有,还念书,念书。”两人正说间,蕾蒂雅的呼机响了,她拿起看了看,怪叫一声,“关二爷呼叫?”
“说什么,我看我看。”优优抢过来,信息写道,“你好,蕾蒂雅,我是柳言镇,我在你家楼下,方便下楼一趟。”
两人俱是惊叫一声,优优一眼惊见蕾蒂雅的头发怪异杂乱地盘在头顶,脸上油闪闪地照人脸,一把揪起她的头发,狠狠地散开,拼命地梳,蕾蒂雅尖叫,妈呀,疼死了。
你听着,一会儿去洗脸。
两人正忙乱,门铃响了,蕾蒂雅脸上都是洗面奶泡沫,“优优,去开门,我的外卖来了。”优优把梳子往头发上一插就去开门,只见铁塔一样的一个人站在外面,看着自己的形象发呆,柳言镇。
优优不停讪笑,两手尴尬地磨来蹭去,一个不经意把头上的梳子拽下来,“那,那你们聊,我先出去吃饭。”优优一个人溜出家门,丢了门里门外的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尴尬无语。
柳言镇一言不发,自顾进了屋,蕾蒂雅急忙把余下的半张脸洗完。她的衣服忘了换,短裤短得可以,柳言镇眼睛飘来飘去,不知该往哪里看。
蕾蒂雅靠着墙,低着头,蹭着衣服。柳言镇这才看见一张照片,两个蕾蒂雅,一个俏皮妩媚,一个忧郁安静。
“这个是你妹妹?”
蕾蒂雅点点头,是蕾蕾。
柳言镇又仔细看照片,感觉不出是一个有精神疾病的女孩儿,只是很忧郁。她漆黑的眼睛似乎直视过来,望进人的心里,像孤独绽放的黑色大丽花,这也许是蕾蒂雅的另一面,柳言镇暗想。
他们沉默许久,柳言镇忽然道,蕾蒂雅,我那天说的是认真的,你好好考虑,我也许不能给你婚姻的承诺,但绝对能让你幸福。
蕾蒂雅无声冷笑起来,仰起头,天真中的世故,洋溢在每一个笑容褶皱中,一字一顿道,“我给你一分钟时间,你赶快从这个门出去,一分钟之后你不滚,你就一个人在这屋里呆着吧。”
话说得太狠,柳言镇完全出乎意料,愣了半晌,脸上红白一片,呆呆盯着蕾蒂雅,沉默许久,缓缓道,“我不会放弃。”转身一步一步走了。
蕾蒂雅忽然累得紧,直想倒在床上睡一觉,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自己也有点发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