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1、番外篇之李元希篇1 ...
-
哥哥离开家的那天,天晴朗得可怕,阳光刺眼到我不敢走出房门,窗帘也被我拉得严严实实。我就一个人傻傻地坐在床上,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重复:不是真的,所有都是骗人的……哥哥怎么会……离开我呢?
我从小是在哥哥的宠溺下成长的,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会在我身边。
【元希,饭又掉的到处都是,会被爸爸骂哦。】
【元希弹得真好,哥哥陪你一起好不好?】
【不要在那么高的地方玩,会从树干上掉下来的。来,我抱你下来。】
【又考了第一名,元希好厉害!】
【喜不喜欢这本画集?元希很喜欢画画吧,以后我再买更多的给你。】
……
哥哥总是把两样东西挂在嘴边,一样是笑容,一样是我的名字。他好像从来都不会厌倦叫我,我也成天【哥哥】【哥哥】的叫个没完。【能够有哥哥真是太好了】,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会这样想,然后第二天清晨,唤醒我的,都是哥哥温柔的声音。
可是有一天,哥哥开始不再叫我起床了。
他成了另一个人的专属,像冬日里的围脖一般陪伴左右。
那个人我只见过一面。
我记得他当时送给了我一本风景画册,上面的主题全是樱花,片片殷红的花瓣美丽得就像哥哥的笑容。我很高兴地向他道了谢,他轻拍我的头,说道:真是个好孩子。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父亲母亲为什么会和哥哥在书房里争吵,房间里时不时传来东西破碎的声响。我只知道,第二天天刚破晓,哥哥就收拾行李离开了,甚至没有叫醒我,甚至没有在我熟睡前跟我道声晚安。
【哥哥去哪了?】
我一下床就跑下楼问佣人们,他们都默不作声,最后钱叔叔告诉我:哥哥去国外旅游了。
【去哪?】
【还不清楚。】
【和谁?】
【……就是昨天来的那位客人。】
【为什么不叫上我一起呢?】
【……】
钱叔叔不做声了,整间屋子都没有人出声。我跑去书房问父亲,他正在安慰泣不成声的母亲。母亲一见我就把我搂进怀,哭着说:你哥哥不要我们了,不要这个家了!
我大叫:怎么可能呢?哥哥不会不要我的!
母亲使劲摇晃我小小的肩膀,用我大概能听懂的话跟我解释。我最后听出来:哥哥不要我们了,为了昨天的那个男人连我都不要了……
怎么可能呢?
哥哥不是说好下个礼拜带我去骑马吗?
不是说好下次我再考第一名就送我一套画笔吗?
不是说好要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吗?
不是说好一定会陪我长大吗?!
难道那些都是骗人的,只是糊弄我这个不懂事的小孩子罢了?还是说,他一直都在假装做一个疼爱弟弟的好哥哥……
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我太幼稚、太弱小、保护不了哥哥,他才会舍弃我,投向一个成熟男人的怀抱呢?
我连续一周都没有出门,成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家里一天又一天向学校请假,却从来没催我上学。
中午的时候,我听到父亲母亲用刀叉进餐的声音,决定走出房门。
打开门,我像往常一样下楼、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用汤匙一勺一勺的往嘴里塞饭。父亲母亲露出欣慰的笑颜,松了好大一口气。那一瞬间,我感到自己长大了,已经不是那个处处依赖哥哥的傻弟弟。
我要变得比他强,强到令他后悔的地步!
之后,我把家里一切跟他相关的东西都扔掉了,家里人开始不提他,外人更是不敢。于是,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听到【李间玄】这个名字,仿佛玄希家族从来不曾有过这个人。
他触碰过的东西我也会心生厌恶,哪怕只是一下。
那天父亲去佳莫家和他父亲下棋,我也跟着一块去。佳莫邀我一起演奏,我答应了,因为她拉的小提琴是我听过最棒的,也是最让人感动的。
就在我刚坐下弹过一小段后,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佳莫问:为什么不弹了呢?
我说:这架琴他弹过。我不要弹他弹过的琴。
佳莫是个聪明的女孩,她立刻跟管家说把琴换掉,可惜那一整天我都没有了弹奏的兴致。
就这样带着怨恨的心情从小学毕业、度过初中、升入高中,我始终以超越他为目标,平时都会接手父亲安排的事,帮他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务。尽管每件事我都能完美地处理好,但却没有一个让我信赖的朋友——商场上的人都是带着【利益】打交道,没有必要付出真心,你只要给出他们满意的报酬就好。
我当时真的以为,哥哥离开后,我的心已凉到了极限,再没有人能进入我心底。可是没想到……他出现了。
那天,我只是在简单的吃着午餐而已,望着百无聊赖的天空、想着百无聊赖的课程、百无聊赖的铃声、百无聊赖的黑板、百无聊赖的同学、百无聊赖的风景,还有百无聊赖的便当。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毫无生趣的日子,我特别希望发生些有趣的事,哪怕碰上有趣的人也好。
这时,他闯入了我的视野。
我并没有觉得他有什么特别之处,真要说的话,应该是他充满活力的眼神。倘若没有记错,第一次遇到他,是在画室。我对他的印象不好不坏,敢跟我正常打招呼的人为数不多,他就是其中之一,我感觉他不是什么坏人,也没有冒犯我的意思,所以一时兴起邀他一起吃。
他不敢相信地又跟我确定一遍。
【你很烦】,我这样回答。
每次我说他很烦,他就像犯了错、被教训的孩子一样露出无辜的表情。我拍拍身边,示意他坐下。之后我一直觉得他盯着我看,于是把注意力集中到他的便当上。味道不错,很新鲜。
【不嫌弃的话我帮你做便当吧!】
【好,谢谢。】
这恐怕也是我一时兴起。
直到第二天的早晨我还记得这件事,但中午已一点印象都没有,午休也只是习惯性的去往那棵樱花树,快到时才想起来。谁知,路上碰到了两个不识趣的家伙,尽说些令人厌恶的话,我很想给他们教训,却不能轻易动手。
谁能来帮我把他们弄走就好了。我这样想。
就是这个时候,他撑着两只手,将我们隔开。
明明全身都在发抖,为什么还要挡在我的前面、说出保护我的话?他是笨蛋吗,我们根本谈不上认识。
虽然最后还是我自己解决,但我对他已存有一丝好感。毕竟第一次试图保护我的是他,第一次带我吃食堂汉堡的是他,第一次训斥我不可以不吃午饭的也是他……
渐渐的,我午休去那不是为了一个人静一静,而是为了跟他见面、和他一同吃名为【友谊】的便当。
这算是朋友吗?我真的也可以拥有朋友?原以为以我这样的性格不可能得到伙伴,那对于我来说简直就像奢侈品,我从未体验到这种感受。
有人在某处等你的感觉真的很好……我不敢想象自己跑去看球赛,更不敢想象独自躲进厕所、挤进人群,可是一想到有他在,心里的不安与紧张就莫名的烟消云散。我大概有多久没参加课余活动了?恐怕自小学以来是第一次。
其实我对篮球没什么接触,也不了解,看到球场上每一个人都跑得大汗淋淋,哪怕受伤也坚持比赛,观众也情绪高昂地呐喊助威,我忽然意识到——原来这就是团体战,原来有人并肩作战是这个样子。能来看真的太好了。
仔文也一脸的兴奋,不知道是因为谁。好像是下半场的时候,神玉的蔡坚席有些无精打采,传的球直接飞向场外。看到球朝向仔文的方向旋转而来的刹那,身体没经过大脑思考就擅自行动了,我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想他受伤。没想到的是许昊天挡在了我们前面,改变了球的轨迹,自己却重重摔在地板上。仔文难过得泪水已快滑出眼角,我这才发现自己对于他来说只是朋友之一罢了,仅此而已,可是,为什么心里会感到一丝酸楚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和仔文越发熟络,他在我面前总是很开朗的笑着,跟我说各种稀奇古怪的事。跟他一起一点都不会觉得无聊,甚至一度让我忘了【无趣】是何感受。
能够在学院找到伙伴,这对我来说是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我想要好好珍惜他,珍惜这份情感,还特意画了两幅画,并将其中一幅送给他。画里的场景是我们最熟悉不过的地方,我在梦里回忆了无数遍,包括他的笑脸。梦醒后我发觉,不只是在校期间,连放学后我也想要和他一起。
【你以后,会伤害我吗?】我这样问道,带着些许胆怯。
【不会的。】
对他的答案我坚信不疑。可是,那天定好的美好的朋友契约,在一个同样美丽的日子被他打破……
【我喜欢的人……是你,元希。】
那一瞬间,我感到亲手搭建的装满友谊的房子支撑不起他欲望的重量,破碎了一地。本来以为他是有事想跟我商量,为什么要莫名的吐出这句话?我不是告诉过他自己最讨厌gay的吗?包括讨厌的理由,包括那个人离开家的事情,都毫无保留的说出口了,他到底还有哪点不知足,想要这样戏弄我?
我很生气,气他不成熟,也气自己太迟钝,这种事情要是早些发现该多好?这样我就能趁他别有用心的时候先行离开。
他开始手足无措的向我道歉,泪水不停地积聚眼角、在眼里打转。我知道那是真实的眼泪,但不想考究他说的话的真实性。我无情地走了,没有回头,没有转身,却有难过。
【过段日子他会清醒过来的。】我一厢情愿地想,低估了他的自尊,高估了自己的勇气。
他再没有主动找过我,我也尽最大努力不去想他的事,不去午休时经常去的地方,哪怕在学校和他对上视线也绝不说话,一味的假装若无其事,偏偏每到夜里总会查看手机上是否有留下他的讯息。我会不会太倔强了一点?
日子就这样机械地度过,我仿佛重新回到没有遇见他的时光——做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高兴的时候没有人一同分享,失落的时候没有倾诉的对象。正因为生活一点起伏的迹象都没有,我不自觉进了学院旁新开的书屋,却碰到了无法释怀的人。
我看到他主动帮一位素未蒙面的女生拿书,表情那么柔和,不是为了任何利益,只是单纯的在帮她。我想起自己曾经说过他对谁都虚情假意,他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自然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的人。拒绝的时候不经大脑思考脱口而出的那些话无疑伤害到了他,但我却不知道应不应该道歉,或许他已经不屑我的想法。
要是当时能冷静一些就好了。
我静静地隔着书架望着他,一不留神和他的视线重叠,慌忙得转身就走,心里却期盼他能够追过来。
再之后,我们连同期末、寒假都没有联系。他离我越来越远,或者说,是我特意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
冬至那几天,天气一直不好,寒风吹散了屈指可数的枯叶,吹过行人红透的耳根和鼻尖,带着伤感吹进每个人的心底。我一点出门的打算都没有,整天坐在暖和的客厅沙发上看书,等着父母回家吃晚餐。
记得那天过得很平常,可就是这么平常的夜晚,那个人重新站到了家门前。
开门的管家着实吓了一跳,母亲捂着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父亲则震惊得松掉了烟头,而我傻傻地看着他,紧紧握住拳头。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