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架空」八月未央》墨生

3、episode 03

　　暑假快过去一半，这也意味着我已经来到日本快一个月，在这期间，我依旧像个小孩子不断的擅自延长着我的所谓初恋。而阿墨在自己焦头烂额的应付弟弟那位脾气坏又难缠的理科老师的过程中逐渐变得，柔软起来。
　　这实在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

　　它就像我自己的心事一样。并且很显然，在这件事情上，阿墨和我一样狼狈。
　　甚至，我能比她更善于隐藏和伪装。

　　这一天，我们去参加阿武少年暑期棒球联盟的决赛，赛场在并盛高中。

　　一大早，少年便背着棒球出了门，一如既往的晨练，丝毫没有赛前的紧张，这让我有些挫败，只有两年的差距，而我在高一还未开始的时候就在抗拒高考。而那个少年他每天在姐姐的蹂躏下依然向着阳光热烈的生长着，百死不悔。每当这时候我就忍不住羡慕阿墨。但是有一天，那个坏脾气的银发老师在摔门而去之前留下了一句话，是对阿武说的，他说：
　　“你差不多，可以想想怎么摆脱那种骄傲固执的女人了，不要把她当神比较好。”

　　那时候，我躲在房间里，看着在之前的争执中首次落败的阿墨，我看见她听到那句话的时候，肩膀抖了一下，看起来格外单薄。

　　之后我义愤填膺的问过阿武，他像往常一样细心擦拭着自己心爱的球棒。半晌之后，我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站起来，蓦地挥起球棒带起锋利的旋风，然后轻笑着开口：
　　“我啊，一直觉得我姐她就像个战士，她竖起骄傲的盔甲在前面冲锋陷阵，那会让我觉得我做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做到。不过，不能一直这样了呢。”

　　那个时候，关于兄妹，姐弟……这些亲情之间的微妙关系，我觉得自己好像能够理解一些了，以及，我突然想回家了。

　　赛场上的阿武少年比想象中还要光芒耀眼，而日本的女孩子也并不像想象中那样矜持，他们在阳光下散发着青春的光芒和汗水。而那些老师们——我承认我一直在往老师的方向偷看。
　　大约是冠上了学校荣誉甲子园梦想之类的东西，这次比赛似乎得到了所有师生的全面支持，场面热闹混乱的比这个夏日的天气都要热烈。
　　但是，总觉得有些违和感。没错，重点在那些老师们身上。

　　国文课的老师被女生们围在中心，叽叽喳喳之下他依旧面不改色笑容不变，唇角弧度保持的就像他头顶的凤梨发型一样完好；体育老师一声一声的“极限”口号喊出来，一个人抵全校人，这真的不夸张，对方的队伍已经被他吓到至少失了2个球；银发的理科老师依旧和阿墨相看两厌的样子，夹在中间的年轻校长有些尴尬的笑，琥珀色的眼眸里暖暖的光芒流转，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接着摇头苦笑；然后他身边的谜之青年轻哼一声，周围立刻清静，围绕着理科老师的女孩子们顷刻作鸟兽散，而阿墨早已捧着相机抢占有利地形去记录自家弟弟英姿飒爽的一个个瞬间。

　　——这个，无论怎么看，都应该是学校的狂欢节，以体育为幌子的狂欢节。
　　老师们的受欢迎程度绝不亚于比赛。

　　而这其中，如果说有不和谐音的话——

　　我纠结的看着不远处因为被女孩子们甩开而蹲在教学楼墙角画圈圈的某个红头发的大型犬，觉得头顶的太阳更加炽烈了。
　　……怎么越来越有种要晕倒的感觉，不如说，让我晕倒吧。

　　我抬手扶住了额头，决定还是先找个地方乘凉，顺便在脑子里删除刚刚的诡异景象——无论怎么说这个也是我动心的第一个对象，啊说起来初见时似乎也是这么糟糕的情况吧……

　　我果然，喜欢上了一个变态？

　　想到这里，我几乎要抱头扑地做失意体前屈，只是在我纠结睁眼的间隙里，眼睛里画面起了微妙的变化，这让我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真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女孩子们在冷饮的自动贩卖机前停下，噼里啪啦取出了好几罐饮料，然后，转身，回到了某位正在种蘑菇的大型犬身边，蹲下去 ，把饮料贴近他的脖子，然后看着他霍然转头一脸悲戚，女孩子们的笑声清脆清晰的传过来，被包围的中心，那张脸的笑容依旧夸张的明亮。

　　明亮到刺眼，刺眼到心酸。

　　“别看那样的，据说在这个学校，如果真做人气调查的话，他才是NO1哦……”

　　脖子被突如其来的冰凉刺激出细碎的战栗，相机快门按下的声音近在耳侧。淡淡的木莲清香在夏日的阳光里淡淡的笼过来，我抬头，正好看到阿墨一脸的意味深长。一头长发高高束起，一身白色运动装扮，手中捧着相机，脸上促狭的笑，乍看之下和这个学校随处可见的女高中生之间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区别。她将手中的相机递到我的眼前，然后，手放到了我的头顶，揉啊揉，揉到人心底毛毛的，软软的，忍不住就想掉泪。

　　“……想不到阿梓喜欢这样的富二代呢……”她微笑开口。

　　……我的眼泪硬生生被赌在了眼眶里死活出不来了。

　　“哈？！”

　　相机里，红色的脑袋，大大的笑容，以及包裹他周身的温暖柔光——不得不说，阿墨的摄影技巧比她的语言技巧要值得称道的多。

　　“啊……那张脸是什么，不相信我？”阿墨扭过了脸，指向教学楼的方向，“那个啊，就是那边那个躲在墙角种蘑菇的红毛，他老爹是这个学校的执行董事，嘛，虽然那个泽田校长也是个富二代，但也没有他这么乱来的，整天和学生纠缠来去，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那个暴力风纪狂的魔手下活下来的……”

　　“和学生纠缠来去？”

　　“想知道？”
　　阿墨把脸凑过来，凑近我的耳朵，“老实交代的话我考虑告诉你哦~~”

　　我以前不明白，为什么人会在根本不了解别人的情况下就喜欢上别人，那简直不可理喻。后来我知道了那也并不是毫无道理，只是所谓感情太过虚无缥缈所以很难去界定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是，却会像是被下了暗示般的心思随着对方转，到后来不了解便变成了了解。
　　这一次，我想，那些事情我应该知道。
　　但是同时也觉得，那些事，如果不知道或许更好。

　　你看，喜欢一个人的意思就是造出两个自己进行辩论赛，日夜不殆，不死心不休。

　　最终，我抬起脑袋看向一脸认真的阿墨，同样认真开口：
　　“我想知道。”

　　我终究没有给自己留下后路。
　　潜意识里，我想即将知道的那些事大概会导致两个结果：一个是失望伤心放弃，另一个，则是泥足深陷万劫不复。先不要取笑我，这件事对于15岁的我来说就是有这么重要。
　　少年时的恋情，大约本来就是这样动辄以为天崩地裂的可笑存在。

　　但是谁让我遇上了？

　　阿墨抬手捏了捏我的脸颊，眯起眼睛笑了。然后她睁眼，眼神里染上了促狭。

　　“那就跟我来吧，勇敢的小凹凸曼~~”

　　到底，她什么都没问，只是牵着我的手奔跑向某个不知名的地方，那里有我的答案——

　　……才怪！！

　　“阿墨……姐~~你能跟我解释一下你带我来到这种地方是什么意思吗？我可没有陪你当怪大叔的兴趣！！”

　　“什么啊~”我抽筋版的干笑被某人若无其事的忽略掉，然后一套白色有着荷叶边的……女仆装，被扔到我的怀里，某人居高临下，“不是在哥哥的熏陶下对COSPLAY彻底免疫了么，快点穿上吧，如果想知道你那位红犬王子的秘密的话~~”

　　……我们现在，身处一个叫做女仆咖啡店的诡异地点。
　　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想解释。

　　不就是女仆装么，我穿！……什么？还有猫耳，那算什么啊，我还带过兔耳呢！

　　气急败坏加上破罐破摔，我一脸死灰的穿着女仆装出现在了咖啡店的门口，正被阿墨和一众女仆姐姐教导如何微笑的当口，视线里出现了一抹熟悉的红色，我瞬间僵硬起来。阿墨察觉到我的变化，匆匆和站在我身边的女仆姐姐交换了一下眼神，便闪身去了料理间，下一秒，我转身欲逃的动作便被干净利落的制住，转头干笑着望向死死拉住我的手臂同时满脸温柔微笑的女仆姐姐，我在心底把阿墨放脚底踩了千万遍。

　　“欢……欢迎光临！”

　　我细若蚊蚋又结结巴巴的声音并未导致什么不好的结果，相反，我看到进门时走过我身边的那位高中生模样的男孩子瞬间脸红眼睛闪光的表情，看来我“弱气妹妹”的角色定位戳中了他的……萌点。
　　弱气苍白惹人怜爱什么的……阿墨你赢了。
　　可是，同时进门从另一侧走过的人，他甚至没有看到我。

　　他没有看任何人，一进门就扑向一个身材纤瘦有着亚麻色短发的高挑少女，脸上的表情，大概和刚才的少年没有太大区别，只是对方的少女却并不领情的样子，脸上闪过一丝嫌恶，但马上被职业性的微笑代替，她形容姣好的弯腰行礼，然后乖巧的开口：
　　“欢迎回来，主人，请问您今天需要什么帮忙呢？”

　　——标准的甜美温柔，我保证我绝对做不到。

　　而这时候，恶魔现身。

　　一个身材纤细面容清秀的少年横空出世，挡在了红发青年和高挑少女之间，一脸无害的笑：
　　“叶月今天也是这么可爱呢~不知道今天我们的约会你还记得么？”

　　“什——？”少女怔了一下，随即迅速做出反应，“当然记得，和主人的约定，叶月怎么会忘记呢~”

　　……演得真像。

　　“那就好~那么我还有点事，等叶月下班的时候我回来接你。”
　　少年帅气洒脱的宣告退场，他走过我的身边，轻轻撞过我的肩膀，不着痕迹的在我耳边轻轻开口：
　　“该你出场了哦，爱的小战士~~”
　　说完，他扬长而去。

　　……该死的大人。

　　我看着他逐渐远走的背影上越来越清晰的得意忍不住在心里腹诽着。一抬头就看到店内又有人在撒泼，中心人物……依旧是某位为老不尊的红发青年。只是店里不管客人还是女仆众，似乎对这种情形早就司空见惯，谁也没在意，这种结果使得目瞪口呆的我反而显得像个傻子。对于这种情形，就算是我，也难免恼羞成怒了。

　　不就是演戏么？你们会，我也会！

　　深呼吸一口气，将在换衣服的时候阿墨交代的台词在心里默念一遍，我慢慢抬起头，脸上摆出职业性的微笑，先朝旁边的女仆姐姐看了一眼，她的脸上表情一滞，像是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后退一步默默扭过头去。我也没时间在意她的反应，便像个小战斗机一般向着目标冲锋而去。

　　将托盘紧紧抱在怀里，我微微侧了一个角度，在看不到的地方用右手狠掐了一下后腰，于是疼痛之下我终于挤出了几点泪花，转而面对面前因为我的出现露出惊讶表情的青年：
　　“主人……你明……明明说今天要指名阿梓喵的，却……却……”

　　我都要为自己的演技泪流满面了。

　　自己看不到所以不知道究竟是怎样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但是看周围群情激奋的样子我也知道自己的演技可以打高分了，而且是很高的分。面前的人一脸欲哭无泪的看看我再看看周围，最后视线落在名叫叶月的少女身上，我随着他看过去，有些惊讶的看到少女带着些敌视的冰冷目光，尽管那只是一瞬。顷刻间她恢复了甜美的微笑，轻轻推了一下红发的青年，嗔道：

　　“讨厌，主人有约了还来欺负叶月……叶月……叶月……”

　　她一脸悲戚的逃走了。

　　真的，都是神级演技派……

　　我在心里低低感叹着，不防备被拉了手臂，呆然抬头，我看到了一双带着些怒气但更多是无奈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我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是真的乐在其中玩过头了。

　　……不只是在他眼里。本质上我果然还是个孩子。
　　总觉得连沮丧的资格都没有了。

　　被牵着走出店里，我看着他哭笑不得的表情，道歉的话到了嘴边却死活都开不了口，只好扭过头去假装倔强。
　　这个可是我的特权，就算这样很卑鄙。
　　我认定自己恋爱无果，所以可以肆无忌惮的扮演小孩子的角色任性到底。
　　但与此同时，心底里对于期望被承认为大人的渴望日渐叫嚣。

　　——我偏头躲过了他抚摸我脑袋的手。

　　“不要总把我当做小孩子！”

　　我终于还是叫出来。然后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些惊愕，随即被苦笑代替。

　　“我没有把小梓当做小孩子哦，明明是这么可爱又有魅力的小姐，”他开始油嘴滑舌，我忍不住烦躁抬头，却迎上他认真的表情：
　　“不过，事情也有该做和不该做之分，阿墨果然会带坏小孩子呢……”

　　“你……知道刚刚那个装少爷的是阿墨？！”我被他的认真吓到，但还是忍不住吃惊。阿墨的装扮如果不是认识的人……啊，要说认识，眼前这个人绝对比我更熟悉她。

　　“那种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的恶作剧气息，想认不出都难……啊啊，我好不容易才让叶月对我消除警惕，这下得重新建立关系了……”

　　……话到中途变了调，我有些头疼的看着面前这个时而认真时而废材很多时候都行为奇特的青年，认真的陷入了纠结，忍了很久，我终于开口问出来。

　　“胃疼，哦不，内藤老师你喜……喜欢那个叶月么？”

　　豁出去的脑子里什么都无法思考，我盯紧了面前的人，他却连思考都没有，即答道：

　　“喜欢哦~”

　　他的手抓着头发，一脸阳光，像是把我身边的阳光都吸走了一般灿烂着。我笑不出来。

　　“那……初次见面时候的那个……那个兔女郎装扮的，也喜欢吗？”

　　“初次见面？哦，你是说知佳啊……也喜欢哦~”
　　他继续抓头发。继续阳光。

　　“那么学校的女同学……也都喜欢？”

　　“喜欢哦~”

　　“……变态。”

　　我终于忍不住抬起了脚，但是这次却被躲过，我像是踩在一堆棉花上，全身无力。连举起拳头对着面前因为我的一句“变态”重新开始纠结的包子脸来一拳的力气都没有了。

　　……阿墨究竟要我来看什么啊……

　　我纠结的扯掉了头上的猫耳，也不顾形象不形象了，把穿在连衣裙外的女仆围裙也扯了下来丢到面前人的身上，沮丧的转身就走，背后传来的声音大约让阳光都要自卑，温暖又温柔，他说：
　　“路上小心。”

　　我听得到他转身向我反方向离开的脚步声。那温暖已经不属于我。
　　……应该说从来都不曾拥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