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向阳，手背微凉》米晓沫

18、你走了，却没有带走你给我们的那些悲伤尘事。

　　唐朵儿在洗澡的时候手机在不断地振动着，过几分钟后，宿舍里的电话响起来了，然后许若笙爬下床接听说了几句话后就敲了敲在沐浴室的门，对在里面正在洗头的唐朵儿说，“朵儿，你妈妈找你，我已经跟她说你在洗澡了，她叫你快点给她回个电话。呃……听起来，你妈妈的声音在颤抖哦，或许有什么急事呢，你洗好了就快些出来吧。”

　　五分钟后，唐朵儿穿着睡衣，披着湿嗒嗒的头发就出来了，拿着手机开了门就出去了。她看了看手机屏幕里显示了六个未接电话，不由得心缩紧了些，然后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回拨了过去。周和惠接到电话用很悲伤颤抖的声音说道，“朵儿，回来吧，他……他走了，他真的没了……”说到这，她还是忍不住抽泣起来了，许久，她哽咽吸了吸鼻子的声音继续传来，“你必须回来送他一程知道吗？小堇已经关在房里两天了，我怕她会出事。朵儿，你是姐姐，你回来安慰下你的妹妹，那也是应该的。他走了，真的走了。他死前跟我说对不起了，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原谅一个死人呢？如果你不回来送他最后一程，以后就真的见不到他了……”

　　唐朵儿没等妈妈说完，就挂了电话。她听着这些悲伤的话语，就会觉得自己的心情特别沉重，沉重到已经没有力气去承受这个沉重的身躯。她的身体慢慢倒下，最后重重地蹲坐在了地上，没有流泪，就是觉得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突然好累好累。就这样在那里坐了很久很久，偶尔会有两个人路过，她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她害怕一抬头要面对的不止是别人的眼光，还要面对更多更多的来个措手不及的悲伤。

　　他走了，为什么没有把那些他给她们的悲伤往事也带走？为什么他走了，还要这般折磨伤痕累累的她们？
　　回忆起某一段。那些年，是否就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才会让自己没能忘却那些事，还有那些人？如果只是些悲伤的回忆，是不是将来即将会美好？

　　继父抛弃唐朵儿母女的头一年，唐朵儿经常会开着门站在门口将近一个小时，她在等他，她一直认为他只是暂时放开了她们的手，她们还会站在原地等他。她一直坚信，他只是出去办一些事而已，等他办完了就会回来，会回来爱她们。她一直认定她们不会这么倒霉，一直认定继父不会抛弃她们的。

　　唐朵儿总是这么自欺欺人的。甚至总会幻想着其实继父根本也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定是在跟妈妈合伙来考验她而已，他们只是希望她体会下痛苦的滋味，他们只是希望她体验下艰苦的生活，他们只是希望她尽快长大……所以她倔强地认定，这一切都是他设好的局。可是到后来，一年两年过去了，唐朵儿不会站在门口继续傻傻地等他了。她也会疑问，这场戏是不是太过漫长了？她已经没有耐心等下去了，并且她根本不知道她还能不能等回一个父亲的爱。一直以来都是唐朵儿都在自欺欺人，直到认清事实，她总会笑自己的不够勇敢，可笑得眼泪狂飙。

　　有一年冬天唐朵儿走在路上，唐朵儿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她的意识渐渐就迷失了，她终于挂念起那个说要给她们一世疼爱的亲生父亲，唐朵儿感伤地对着天空说，“你在哪里？爸爸，你现在在哪里？你有好好照顾哥哥吗？我想，北方的雪很大吧，北方很冷吧？你们穿得暖不暖？你们吃得饱不饱？你们睡得稳不稳？”直到一个人不小心撞到了唐朵儿，唐朵儿才清醒过来，晃了晃混沌的脑袋，她知道这些都不是她该担心的，她更恨自己这样关心起那个绝情的男人！

　　唐朵儿很想念米小肆的时候，放学了就会回到故乡打听着他们的消息。关于他们的总会在别人的嘴里听到。听说米魏强在北方的一个大城市被一个妖艳女人骗光了钱，受了些挫折。唐朵儿听说到这些就会想，那么落魄的他有没有想起过她们母女，会不会怀念起曾经一家人幸福的模样？

　　后来又听说米魏强带着米小肆又开始了漂泊的生活，在中国各省各地区来回奔波，唐朵儿就会很担心那么胆小害怕的米小肆，能不能勇敢地承受这些波折呢？米小肆有没有被米魏强欺负或者冷落呢？过着这么不安定的生活，米小肆有没有能够好好接受教育呢？还会听说米魏强的身边没有少过女人。听说后来米魏强还和一个女人领了证结了婚，那个女人是个老师，也不嫌弃他带着一个儿子。唐朵儿不知道米魏强是不是真的爱那个女人。只是当时听说了他的幸福，心酸到不行。

　　后来村长给唐朵儿看了一张他们的照片。在浪漫的樱花树下，米魏强和一个平凡的女人相拥着在花树下笑得灿烂而幸福。唐朵儿看了一眼像是看到鬼一样害怕地将那张照片甩开，却生气地冲着正在努力研究着唐朵儿的表情的村长吼道，“那女人长得真恶心，难看得要死，要找也找个好看点的啊，找这么个女的，真影响食欲，都没我的妈妈好看！”

　　唐朵儿跑在回家的路上，眼泪就这么经不住憋，哗啦啦地涌了出来。原来，怀念了那么久的他们，等待，也不过是浪费情感。

　　我总觉得每个孩子的父母只有付出过真心与努力才能培养出让自己骄傲的孩子，而每一个父母只有参与了孩子的成长，才能让自己的生命更加精彩。那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吧。唐朵儿的困难与挫折，米魏强错过。唐朵儿的精彩与辉煌，将来，米魏强更没资格参与。或许，每一个做父亲的人，没有参与过孩子的成长经历，这大抵也是人生的一大憾事吧。关于唐朵儿的，自那次带走米小肆后，米魏强和米小肆就真的从此没了消息。对于他的，唐朵儿在心里怨过恨过。靠听说，如此让人心碎，心碎到麻木到不知痛。

　　回到宿舍时，许若笙看到唐朵儿的疲惫的样子关心地问：“怎么了？”

　　唐朵儿看了看还很虚弱的许若笙，摇了摇头回答，“没事，我妈说想我了，让我回去一趟。”许若笙“哦”了一声，顿了顿又说，“那就回去吧，我都想回去了，只是身体还很虚弱经不住来回奔波。也怕他们老人家看到我这样子会担心。”

　　唐朵儿点点头，爬上床就躺下了。睁着眼睛看着黑夜将黄昏里的依稀光亮吞噬，直到后来许若笙也睡着了。在床上突然打了个寒战的唐朵儿才慌慌张张地爬下床简单地收拾了件衣服，背起那个小背包开了门然后轻轻地锁好门就飞奔出去了。

　　一直以来，唐朵儿每次在体育考试中的百米赛跑的成绩都是最差的那个，她跑步真的很慢，每次都是倒数。就连唐朵儿自己也觉得郁闷，明明自己的腿也不短，怎么就比她们老是慢一点呢？可是今晚的唐朵儿跑得很快很快，如果按成绩来算，估计这次的体育成绩可以拿到前几名吧。脚步一直没有停歇，气喘吁吁却好像有泪滑落，湿了她的脸庞。可是，她真的没有留意到自己的泪已经不争气地滑落了。

　　当她撞到一个人时，自己却被撞在地上趴着了。她站起来正要继续跑的时候，对方拉住了她，担心地问：“唐朵儿，你怎么了？这么晚了这么慌张地跑去哪呢？”唐朵儿听到有人叫她，才回了神，回头看到了米浩楠，冲他哭着傻笑不已。米浩楠皱紧眉头，看着唐朵儿的眼泪更是担心，问，“你怎么了？你这是要跑去哪里？”

　　唐朵儿擦掉眼泪，笑了笑说，“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对，我要回家！我现在要回家，我现在要回家呢……”米浩楠抬起手，勾起修长的食指温柔地擦掉她继续溢出的眼泪，心疼地关心道，“家里出了什么事吗？我送你吧。别伤心了，无论什么事都要勇敢面对哦。因为有我在，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唐朵儿拍掉他的手，红肿的眼睛瞪着他说，“我没事，挡我回家的路死路一条！放开吧，没时间跟你开玩笑，我要回去了！”

　　米浩楠摸摸她的头，环视了下大路上的稀少的车流说，“都几点了？现在没有公车了。要不我送你去车站吧，我可以回餐厅里驱车送你去车站。”唐朵儿看了看寂静的夜，然后点点头，感谢地看着米浩楠说，“谢谢你。”米浩楠牵起她的手，说，“不用谢我了，走吧。猪头哭得多难看啊。”唐朵儿撅起嘴，不满意地用红肿的双眼再瞪了瞪他，便跟着他走了。突然觉得，米浩楠牵着的手，是那么温暖，安定了她那慌乱的心。

　　坐在车里的唐朵儿显然累了，后背靠着座椅就睡着了。米浩楠替她戴好安全带然后开车开得稳稳的，希望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再去面对她要面对的事吧。米浩楠在转弯的时候，唐朵儿突然惊醒了，大叫着，“不要！不要离开我们！”

　　说实话，米浩楠也被她吓了一跳，愣着看了看唐朵儿，才说，“你怎么了？这样惊叫，真能挑战我的心脏，快把我吓死了！”

　　唐朵儿很尴尬地看向米浩楠道歉道，“不好意思，很抱歉。到了吗？”米浩楠看着前面的路，低沉着回答，“到半路了，你再休息下吧，到了我叫醒你。”唐朵儿摇摇头说，“不睡了，谢谢。”

　　米浩楠右手伸过来，摸摸唐朵儿的头说，“没事的，不要难过了，你不知道我刚刚看到你哭的样子有多恶心，不得不告诉你个事实，你哭起来真的会吓死半个地球的男人。”唐朵儿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说，“那你怎么还不死啊！难道你不是男人？”

　　米浩楠嘿嘿地玩笑道，“我的心足够强大，还不至于被你这样谋杀了。如果你怀疑我的性别的话，我可以证明给你看哦。”唐朵儿看着他狡黠的笑容，警惕着问，“你干嘛笑得那么猥琐啊，你……要怎么证明啊？”

　　米浩楠转着方向盘，转了个弯才回答，“你当我女朋友吧？我证明给你看，我是个真正的男人。”唐朵儿看着他认真的眼神，然后低下头慌乱地说，“开什么国际玩笑，算了，不就是个男人嘛，要做这么大的牺牲吗！”

　　米浩楠立刻回道，“我没有开玩笑，唐朵儿，我认真的。”唐朵儿心慌慌的，也不知道跟他说些什么好，车内突然变得很安静，唐朵儿更觉得尴尬，于是说道，“你不是有女朋友嘛，居然背着女朋友来调戏我！想一脚踏几条船？小心我告密！”米浩楠一副严肃的表情，看着唐朵儿说，“我没有调戏你，我告诉你，唐朵儿，我没有女朋友。如果你是说上次你见到的沈逸玟，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沈逸玟不是我女朋友。只是她一厢情愿地追着我而已，唐朵儿，我喜欢你。上次当着沈逸玟说的，我也是认真的。”

　　这样赤裸裸的告白让唐朵儿心乱如麻，她怎么说清楚这时的心情呢，她对米浩楠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却也清楚的知道不是爱情，她更清楚地知道，她爱的也只有顾辰白。而正好这个时候唐朵儿看到车窗外的火车站已经到了，于是藉口嚷着，“火车站到了，放我下车吧，很感谢你送我来，真的很感谢你！”米浩楠刚停好车，唐朵儿就立刻开了车门跳了下去，然后对正欲下车的米浩楠说，“就送到这吧，米浩楠，不用下车送我了，我很感谢你！”

　　米浩楠看到慌慌张张的唐朵儿也知道自己吓到她了，便只好点头体贴地说，“好吧，一路顺风，路上小心点。”然后拿出笔和便利贴写了一串数字，递给唐朵儿，说，“这是我的手机号，有事记得给我电话……”唐朵儿听了，感激地接过那张纸，微笑着点头说：“嗯，谢谢你。”然后她关上车门，跑向售票处时，米浩楠开了车门出来对着唐朵儿的背影叫了一声，“唐朵儿……”然后说，“我是认真的，希望你回来的时候给我一个答案。”

　　唐朵儿其实听到了他最后的这句话，但是她不敢回头，只好装作没听见小跑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