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守候》笙字烧香

23、紧张 (俊)

　　我一直在想，那种害羞又真诚的笑姿是怎么来的？然后，我便想把这笑容占为己有！不喜欢让其他人也能像我有分享到的权利！非常强烈的想要占有！即便那只是一个微笑。我却想要统统收藏保管！

　　他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手里拿着本子和笔，“我准备了一些问题，能问问你吗？一些关于进一步了解吸毒者的心理历程的一些提问。”他样子乖巧，却让我觉得慌张。

　　我默默的紧盯着他看。他不问别人，怎么偏偏选择我呢？

　　“可能对你有点冒犯吧，那不好意思了。”见我并没有应许的意思，他转身要离开。

　　“要问什么？你问好了。”我如梦初醒，这样的我看起来也很奇怪。很没礼貌的样子。

　　于是，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的跟一个人敞开心扉。我庆幸，这样让我对待的人，有生之年会遇到。

　　我把他带到我的宿舍，把我既真切又狼狈的生活展示给他看。

　　“吸毒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他坐在我往日总是拿来往墙上摔发泄的椅子上。开始了我们的问答，很官方很正式的那种，一个不折不扣的小记者似的。

　　“被动。”我视线从不曾离他，只是静观着，心里波浪澎湃暧昧不明，决心要铭记住他的样子。

　　听到我说被动吸毒他很震惊，于是出乎他意料了。“吸毒的时候，什么感觉？”他依旧官方的询问。

　　“吸毒的时候，连自我都迷失掉了。哪里能描述出什么感觉来呢？”

　　这个回答，让他继续惊讶，他拿起笔认真的记录。“会复吸吗？”他抬起粉扑扑的脸。

　　“看情况。”答案简短，却句句都是真心的想法。我继续欣赏这孩子那惊讶的小样儿，心里估计着，从我的回答里，他是写不出来什么合格的观后感了。

　　“现在毒戒的怎么样？”

　　“没有去碰毒品的想法。”

　　“那太好了！”他好像很高兴，拿着本子安心的笑。音调语气都高昂了，“管理员们怎么帮助你们戒毒的？”

　　“用□□上的摧残，遮去内心的空虚。”

　　“这世上对你重要的是？”

　　“……母亲。”

　　“母亲和毒品，你会选哪个？”

　　“这还用说？！”我有些激动，露出衣服“废话！”的表情。

　　“母亲知道你吸毒吗？”他继续提问。

　　“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

　　“如果她知道了呢？会心疼你吧？”

　　“废话！你是问我问题，还是来教训我的？”他的话，声线温柔甜腻，却触及我心中最痛的一点。我开始激动、不安、毛躁，扶着桌案起身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对不起！”他起身对我道歉。“问题问完了，你刚才的反映很激动的样子，我也记在脑子里了！谢谢你的配合。你比我想象中还纯真善良，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咪咪的，像个天使。”

　　这时，外面传来那女老师喊着集合的口令，他开门跑了出去。

　　我默默地坐在床边，望着天花板，满脑子都是他微笑的样子。许久，我无措，起身，抱着那个他刚刚做过的椅子，甜腻的呵护着。

　　阿涛进屋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我抱着椅子幸福发呆的一幕。他瞪大牛眼，慢慢的蹭过来。手心附上我的额头，又摸了自己的额头：“不热啊。你受了什么刺激？又被‘林则徐’带去泡冰泳了？这椅子，你还是摔它比较正常，这么抱着，是不是疯了？”

　　我自闭，不善言辞，别人眼里冷酷的我，却被他说成天使？而且是有好看笑容善良的天使……我在努力分辨这句话的真伪时，败给了那双漂亮温柔的大眼睛。

　　从那天起，我晨跑再没迟到过，‘林则徐’的酒再也没消失过，再也没人跟阿涛翻墙出逃，对面监狱的囚犯们，再也寻不到打架的乐子了。

　　所有人惊奇于我的突然改变，改邪归正，突然的没有过度，他们着实被我搞糊涂了。

　　因为心中有了期待！有了离开戒毒所，回到外面世界的理由！

　　原本两年的禁毒教育，一年半后，我得到所长签字同意早放半年离开，且书面保证再不碰毒品了。

　　戒毒所的最后一晚，阿涛叫我出去，我穿好了衣服，阿涛说，食堂的桌子底下，有一个蟑螂洞穴，是他的新发现！他神气活现的说：“咱们把这拍下来，拿去院长那里告发‘林则徐’！准赢！就告他食堂卫生不合格！啊哈哈哈……光想想就觉得痛快……”

　　“你很无聊啊！我回去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启程赶路呢！警告你别在打扰我啊。”

　　“你别走嘛！耽误你一分钟时间！就一分钟！帮我跟蟑螂洞穴拍张合影。你回来想怎么睡就怎么睡，绝不烦你！”

　　我无语，但又懒得跟他起口角，于是趿拉着鞋，跟在他后面，往食堂走去。这家伙跟犯了毒瘾似得，粘我粘的紧，勾肩搭背，弄得我浑身不自在。我没好气的把他胳膊甩一边保持距离，他龇牙咧嘴：“干嘛呀，跟小娘们儿似的。瞧你那样！要出去了，就瞧不起你涛哥了！急着要划清界限怎么着？”

　　我白他一眼，没再理他。穿过台阶，一步跨进食堂，突然被一阵突如其来震耳欲聋的炮竹声吓到。

　　我本能的抬头，向后退了一步，只见食堂张灯结彩，往日写食谱的大黑板上赫然写着“欢送卓少，告别毒品。”的字样。

　　于是我就琢磨自己怎么跟毒品挂钩了？[欢送卓少，告别毒品]，好似我一走，毒品就消失了……这话绝对的语病！

　　‘林则徐’一手一个彩喷，无数个爪子举着无数个彩喷，一起向我袭来……瞬间我整个身体就被粘腻的彩带包裹住，变成彩色蚕蛹了。我抬头，兴师问罪，却触及了所有人真诚无比的炽热目光。

　　“卓少，你出去之后会不会想我们啊？”32号宿舍的小七扑上来，对着我就是一顿乱吻。

　　“恭喜你即将重获自由，来之不易的机会，可要好好珍惜，别再进来了。不过你可以经常回来看我们呐。”24号的权哥哥抱着我笑。

　　还有‘林则徐’、阿涛、崔叔……所有人都在为我饯行，天花板上乱七八糟很丑的彩花是他们几个星期前开始偷偷准备的，还有这一切都是大家在背着我私底下精心设计，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湿润了眼眶，抱作一团。

　　看着他们，我鼻子酸酸的了，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每个人心中都有伤口，都有难以启齿的故事，却选择了这种方式相遇。毕竟也算作缘分一场，我在每个人面前深深的鞠了躬，因为是这里的老小，一年多来，得到了大家不少照顾，所以，我真心的把这里当成了家，所有人都是我的亲人。

　　掏出手机，拨通了老管家十叔的号码，五遍皆无法接通，第六遍终于被接起，我愤然喝道：“如果你老人家还健在的话，怎么现在才接电话！”

　　“少爷！因为好久没跟少爷通话，我对这个号码有点陌生，所以……”电话那边传来老头子老态龙钟的声音。

　　“还当我是卓家少爷，就马上派司机来接我！一小时后我必须在车上！听清楚了没有？！”

　　“是！少爷。”

　　“还不去准备！”

　　两个小时后，车载着我，回到江南事别两年之久的别墅。

　　不料，别墅外大门左右，竟然高挂着白灯笼和白布。我立刻心生不详之感！难道？

　　“少爷，在车里不方面说，老爷在一个星期前，结束了一年多的病痛之苦，心脏麻痹，去世了。”

　　心脏麻痹？去世？……这些词语像晴天霹雳当头袭来，我一阵晕眩，四肢虚软。稍缓片刻，恢复神志后一口气的冲了进去。

　　我冲进去，室内的一切布局变得陌生，再不是两年前的样子。在客厅的一角灵位上方，父亲的照片端端正正的挂在那里，突然，二楼卧室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我寻声跑上去。

　　“你回来了？”那女人抬头，怀里抱着几个月大的婴儿。

　　“我父亲为什么会死！说！是不是你害的！”我上前激动的掐住她的脖子。因为她怀里抱着婴儿，她无法脱手，便硬是差一点就被我掐断气去。那婴儿见状哭的更凶，声声尖嚎着。

　　“你……父亲死……和我，没有一点关系！”她痛苦的瞪眼看我。

　　这贱女人做这么多坏事就不怕遭天谴吗？我气不过，举起手，一巴掌落在这个让我恨之入骨、毁了我一家的女人脸上。

　　她从我手中挣脱，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电脑里有主治医生的联系方式和诊断书，不相信可以问他，你爸爸是自然状态下的脑死亡！”她别过头，捂着脸。“还有！你父亲临死前，改了遗嘱，你并不是唯一的法定继承人！我和这个孩子有百分之七十的财产权！可怜的卓少啊。再也不能呼风唤雨了，用你那仅有的一点财力，看你还怎么跟我斗！这里不方便，出去细谈。”她说完起身，将睡着的孩子放回婴儿车里，下了楼。

　　我跟着下去，心里真狠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但是此时并不是杀她的时机！将她碎尸万段，迟早的事！

　　“说吧，还有什么疑问，另外，你回来的太突然，我都来不及为你接风洗尘啊。”她在沙发上坐下，用那双极丑的鼠眼上下打量我。

　　这引起我一阵恶寒，本能的压制住怒火，忍耐着听她把话说完。

　　“你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跟我斗！你可别年纪轻轻，送了自己的小命。”

　　“这你就不必担心，守好自己的命吧！”我随手抄起一个父亲生前最宝贝的古董瓷瓶，恶狠狠的砸向她，那花瓶距她半米之内的距离，七零八碎。那女人吓的面如土色，失声尖叫。

　　我走出外室，在凉亭的石椅上坐下，命管家取来钥匙，那是卓家所有的地产别墅，我取下遗嘱中自己应得的那部分钥匙，其中包括别墅、公司，及一些卓氏旗下的酒店娱乐会所的掌控钥匙。然后我转过头问老管家：“十叔！你做个决定，是跟着我，还是留下跟着她。”

　　“少爷！四十年前，我被上一任雇主扫地出门流落街头的时候，可是你爷爷卓老爷把我收留，并留在卓府里做事的，一做就是四十年啊！我亲眼看着卓家起起伏伏兴兴落落！如今，老爷走了，少爷又迫落得这个地步，我怎么可能背叛少爷的先祖父，当那二夫人的鹰犬？”

　　“十叔你废话太多，想跟着我，一句话而已，怎么啰啰嗦嗦说这么一堆？”我嘴上刁钻，心里是感动的，于是管家命司机取车，卓家以前的仆人警卫老老少少不多不少正好三十四人，在管家的带领下，跟着我浩浩荡荡的搬迁移居到城市的另一栋卓家别墅。

　　作为财产当中那百分之三十的主人，我首先叫来私人律师，给我明细了一笔账，罗列这百分之三十里面的项目。分别包括餐饮，房产，服装，重轻工业等大大小小17家企业，并且重新统筹规划，裁员，纳贤，翻新。一鼓作气，振奋每个员工的斗志，把财产当中几百万现金分批入股投资、桥梁工程、慈善基金等贮备金，推广播撒广告宣传，把各个企业的名称改朝换代，转为当今时代重强企业——卓氏集团，且总裁14岁！

　　四年后，卓氏集团先后在2001年加入WTO，成功上市，进标世界企业500强，国内荣获国家甲级一等企业，国家企业机关调查局颁布[商业财富一等标兵]的称号予我，各大新闻媒体也纷纷找我做采访，把我的事迹说成80后的创世纪里程碑，前景空前壮观，且规模扩大到当年父亲运作时的两倍。

　　我用父亲留给我的百分之三十那一部分，翻倍成今天这般盛况，且在经济名誉兼获双赢……

　　摸爬滚打四年，翻覆祖业的同时，我没有一刻停止过对那个男孩的思念。数不尽的落魄无助常常把我逼迫到死角！但每当我心里浮现出那一抹温存的媚颜时，便开云见日、乌云散尽了。从始至终，都未停止过对他的思念！如此有魅力的他，如今也该十六、七岁了。这四年来，是不是将出落的愈加标志媚人了呢？四年间过的可好？有没有恋爱？是否已经忘了我这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又或许还记得我！记得这个吸毒的管教犯……呃……还是忘了比较好，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印象。况且，我是作为反面教材出现在他的世界里的。

　　但是，一想到他说的那句话，我还会感动！

　　他说：“……你刚才的反映很激动的样子，我也记在脑子里了！谢谢你的配合。你比我想象中的还纯真善良。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咪咪的，像个天使。”

　　像个天使，我，他说我像天使。嘿嘿……

　　“少爷。”十叔立在书房门外低唤着。打断了我深长的遐想。

　　“进。”

　　“前些日子，你叫我去调查一个叫[洪曳]的孩子，因为你给的描述太模糊，只知道他是男生，年纪跟你相仿，从这两点出发，在全世界范围内，包括国内、港澳台、海外华侨中调查。我们一共找到了9457.2个叫洪曳的人。请你看一下资料。”说着，他把一大摞的资料纸放到我的办公桌上。

　　“重新再查！”我气愤。

　　“少爷，这都是几百个侦探和几十个权威数学家几个晚上没合眼整理出来的调查资料啊！”

　　“胡说！小数点是怎么回事？解释清楚！诚心拿我当傻瓜吗？！”

　　“没有没有，”管家十叔哆哆嗦嗦的从厚厚的资料里面抽出几份，“其中这几份资料上的孩子，十几岁之前叫过洪曳！如今改名字了……但是，数学家推算，这些改名字的人，加起来会是少爷要找的人的几率的二成，便把它算作这小数点后的零点二了……”

　　“行了行了行了！出去吧！有事再叫你。”真是伤脑筋，他怎么说话跟念经似的！是该表扬他办事谨慎认真？果然人老了就唠叨的要命……

　　“是，少爷。”他关上了门，我莫名其妙的一阵窝火，便抄起拳头向着厚厚的一摞资料上挥去。书桌上的饰品因为震颤一股脑滚落在地，碰翻的资料纸也纷纷扬扬撒的满地都是。更是有一张资料着了魔似的洋洋洒洒的落到我大腿上。

　　我心烦意乱干脆合上了眼，默默地躺在椅上闭目沉思着，脑中遗留着刚才一片混乱的场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了那张洋洋洒洒落在我腿上的资料画面，忽地直身，拾起腿上那安然未动的纸张，细细的端详起左上角所附的照片，照片上竟与我脑子里时刻浮现带着好看酒窝的笑容如出一辙，我欣喜的浏览资料——

　　姓名：洪曳

　　性别：男

　　生日：1983年7月1日

　　家庭成员：父亲、母亲、孪生妹妹

　　身份：学生

　　家庭住址：宝轩区幸福街13号……

　　许是太邪乎了，甚至非常的出其不意！但我心中确信，这找寻了四年的男孩，就是他了！

　　我拿着资料，起身冲出公司，命管家叫来司机。

　　“幸福街13号，幸福街13号……”我一遍一遍的重复念叨着，生怕记错或是忘掉。

　　“少爷，你没事吧？”管家担心的问我。

　　“没事没事！空前的好！好的不得了！这个人找到了，找到了。就是他呀。但还不能确定！所以，马上去实地调查调查，哈哈……哈。”我的洪曳果然优秀！资料上描述，他思维非凡、智商高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得过一等奖，还研究过很多获得专利的小发明，文学创作也经常被刊登在文艺杂志上……

　　“没事就好。”管家松了口气。

　　“洪福街１３号到了。少爷。”司机停了车，转过身说。

　　“外面下雨啊！”管家起身，拿出雨伞，“我跟你一起去，撑伞送你到门外。”

　　“不要！这样会把他吓到的，突然出现这样的场景。”我说着，一边开了车门下去了，“你们就停在这等我。今天穿的这件衣服怎么样？”我兴奋又无措，好似重获自由的犯人一样，激动紧张，生怕有突发情况！

　　“这件夹克是巴黎名家独家裁制，只有少爷这么高贵的人穿还配得上它的独特！少爷拿伞，淋雨着凉就不好了。”

　　“哎！知道了！”我接过“唠叨之神”十叔从车上递给我的伞，不料，却是把红色的，艳红艳红的……算了。

　　13号是一家做生意店铺，原来我的洪曳爸爸妈妈是生意人……家里没人么？我可是敲了半天的门了，没人应。望着那紧锁的店门，无比的失望！激动欢喜的心情被这绵绵秋雨浇熄了一大半。洪曳啊洪曳，我满世界找你，却是这种结果吗？我失落的钻回车里，沉闷不作声。

　　“少爷？那现在是要回去？”司机问。

　　“恩……回去吧，明天会再来的！见不到人，就每天来！”

　　车子启动，因为雨下的很大，路又滑，车就这么缓缓的行驶着，我用眼角失望的扫着窗外的雨景，偏巧着一个纤细的身形从远处跑过来，也是奔着这家的方向……我静观，见他在门口停留片刻，又急匆匆的掉头跑掉了。

　　“掉头，跟上那个人。”车灯扫射了一周，照亮了前方混沌迷蒙的路面，那个在暴雨中疾跑的身影钻进电话亭里，我急忙再次命令司机停车，握紧伞，冲进暴雨里。

　　每一步，对我来说都意义非凡！多行一步，便表明我与朝思暮想的人儿之间的距离缩近了一步！我小心翼翼的迈步，像阿波罗登月一样神圣，跨越着历史的前行，穿梭交织我心中4年来，与日俱增的相思之苦。

　　我紧张的发抖，屏住呼吸，手放在电话亭的扶手上，一个旋转，门开了。我不敢看内里的人的脸，一个越步，直挺挺的立在亭子里。

　　时间一分一秒流过，小小的电话亭里，呼吸迫切，空气闷热的让人窒息。我能感觉到身后人的不适，他细微的挪动，似乎是觉得空间太窄小，有些急促了的，借此我有了转身的机会，不是为了看你，是为了站的更舒服些……呵呵，我这样欺骗着自己……慢慢的转身，几乎用尽了我毕生的精力，我转过身，低下眼睑，颤抖着睫毛，视线追寻着，目光微转，那一瞬间，触及了那双妖艳绝伦、魅惑众生的偷心媚魇。让人窒息，让人震颤，让人晕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