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一梦》苏央浅浅

1、佟佳有女名倾秋

　　三月里的桃花，果然是十分美丽。
　　近日来，我身体多有不适。子萍说，许是在房中呆久了的缘故。
　　这是有原因的。
　　我素来喜静，生性又本就有些懒，故而平日也不愿常出门，却是整日窝在自己房间内，生人也不大见得。按自己的话说，这是性子多多少少有些孤僻，不爱与人亲近。
　　自己倒是没什么，依旧是一日过一日，却倒是把子萍急着了。
　　小丫头日日里，只要是哪头得了空，定是要在我耳朵边上絮絮叨叨上一两个时辰。念着要多出去走走，好晒晒太阳。还说多年来也不见得我出门几趟，自个儿要闷坏了不说，还惹得连自己的阿玛额娘都不大认得长个什子模样。一日这忽然说起，我还愣了许久，半天才反应过来。
　　如此般，日日催，日日念，耐得我这份有多好的性子也被磨得消减了不少。
　　趁着今早与她说了这番话，便忙不停的借此机会拿了外袍将我推出门外。我知道她这般也是为了我好，虽心有不愿，但看着她那份苦心，却也是终究不忍打击她，便也由着她将我拉出门去。
　　现下里，正是阳春三月。是个草长莺飞的好季节。这一路上，都是子萍扶着我到处瞎逛，嘴中絮絮的向我说着这四周里的花木之名——其实不说也罢，这些我大多都是认得的。
　　子萍告诉我，这里是府中的后花园，花最多，她想着那女孩子家平日里多是喜花的，便大着胆子带我到这儿了。我点头默然。其实我对这些花之类的，倒是没多大兴趣，只是想在这里唯一能够解闷的，估计也就只有赏花了。
　　子萍对花好像极是喜爱，自她到了这花园里头，炯炯的目光和脸上的兴奋，是从未褪去过。
　　的确，这佟佳府里头的花园哪能不好，朵朵簇簇均是花中极品，灿烂夺目，耀人的紧。子萍说，这里的很多花，都是稀有品种，都是由人从塞北特意移栽过来的。可话虽如此，我却依旧对此提不起多大兴致。但唯唯独特，也是引了我注意的，却是那小道边上，一路排开的桃树。
　　由于今日无大风，所以桃花开得甚好。那一簇簇，一丛丛的桃花紧紧的依偎在一起，躲在树叶后边。但许是初开的缘故，树上也只显了点点粉嫩，而非过去见得一大片一大片的，虽是如此，但依着漫道的桃树上刚抽出的翠绿新叶，那“万绿丛中一点红”的感觉，也是独有滋味的。
　　子萍见我看得出神，也笑着抬了头道：“这满园春`色，还是只有这桃花才能入格格的眼。”
　　还是？我心中反复着这句话，顿然一沉。果然是“还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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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的太阳甚好，说浅也不浅，说辣却也不辣。三月早春里的寒气虽未完全退尽，但比上前些个日子，已算是浅弱了许多。明日当空，照得整个人都变得舒爽起来，驱了身上那股子寒意，不由人便笼在了一片洋洋的暖意之中。只闻得一股阳光的幽香气息扑鼻而来，我禁不住张口多做了几个深呼吸。
　　在太阳下站着，虽说温度适宜，但久了免不了要出汗。不多时，额上便已沁出了细细的一层薄汗。我伸手想拿绢子拭拭,却没料掏了个空。转头对着一旁的子萍道：“子萍，我的绢子可是在你身上么？”子萍听了，忙放开扶着我的手，在身上找了一阵，却也没找着。我心想可能是刚才一路走来不小心掉下了，但懒得再回头去找，便拉了子萍的手往一边的亭子走去，好找个阴凉处散散热。
　　刚走到亭中坐下没多久，就听得一旁的子萍“呀”了一声。她见我抬眼看她，不由歉然一笑，躬了身道：“奴婢可是想起来了，刚才出来得匆忙，那绢子正是落在了格格的妆台上。”说罢微微行了一礼，低头道：“格格先在这亭中歇着，奴婢去去就回。”末了也不等我回话，便一溜烟的奔出亭子去了。
　　我笑着揪了片伸入亭中的枝上的新叶，在手中把玩着。这丫头别看她个头小，却是机灵得很，我的心思她多半能够猜透。难得寻到个好知己，我也乐得和她亲近些。不过丫头奴性重，初见她那段时候，总是动不动就给人下跪，有时半夜里偷瞧见她拿了布敷在膝盖上还疼得龇牙咧嘴，心中也不是滋味。好在这些时间经过自己的改造，奴性也算是多多少少去了些，至少跪是没跪的那么勤快了，不过还是一口一个“奴婢”的改不了。我倒是不勉强，虽然听着多少有些别扭，但也是随她去了，毕竟这种事情不大合常理，过于认真了反而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知何时扬起风来，手中的叶片一个没握紧，被风吹落到地。我低头看了一眼，却没理会它，独自走到亭边，微微倾下身子，托腮倚在横栏上。这亭边有个人工湖，虽不大但很精致。静静的湖面上轻轻地漾着一片刚刚落下的桃花瓣，看着他在水面上飘来浮去，心中也不由一阵舒爽。
　　其实我很想趁着现在四周边里没人，来个纵身一跃，跳入湖中，与鱼同乐，不过想着现在虽为早春，湖水却依是煞冷时，还是很无奈的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一趟旅程着实艰辛的很。我真实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有来无回”，什么叫做“不可思议”。
　　上一刻，明明还是坐在教室里辛苦翻书的我，竟在下一刻，就出现在了这所谓的“佟佳府”中。可是，这并不离奇，真正令我咂舌的却是之后子萍的那一番话。当时她哭着扑跪在我面前，听着我口中的“今夕是何年”，双手紧紧抓着我的衣服下摆，不顾我满面惊诧，一字一句的道：“格格，现在是康熙三十九年。”
　　后来，关于这件事，我整整纠结了三天。但也在这三天中，我终是明白了不少。
　　佟佳·倾秋，佟佳府中的嫡出小女儿，芳龄十一。
　　我看着铜镜中模糊的人影，不顾子萍的惊讶，反反复复来之好几次，终于在确定那头上戴着的沉重的叫做旗头，身上紧裹着的叫做旗装，脚底那高高底子的叫做旗鞋后，彻底是颓废的坐倒在椅子上。
　　现下，就算我再怎么不敢相信，也不得不承认了。这镜中比着原来的我足足小上了一号加一倍的人，竟就是那刚刚印证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而来到三百多年前的我——佟佳·倾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