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应落

1、脉脉同谁聊我心

　　很多年以后，当汀轩昔日俊朗的脸上开始长出一条条细细的皱纹，他依旧整日长衣玉立，站在窗前凝视那一大片花海——兰花依然淡雅，苜蓿依然灿烂。
　　时光荏苒。
　　曲终人散。
　　你……还好吗？
　　对不起……

　　“苜蓿！今天李丞相要到府里做客，快帮我梳头！”
　　“哎，好，我马上来。”我放下手中的活，急匆匆地赶到小姐房里，笨手笨脚地拿起梳子正要梳——“算了，不要你了，否则又要误了时辰，爹爹又要责备我了。景儿，你先过来帮我梳头。”
　　我有些窘地站在那里，任由景儿一脸蔑视地从我手中夺过梳子，怯怯地偷偷看了看小姐的脸色，一时有些发怔。
　　在宁国府，我只是个胆小怕事的苯丫头，却因为这点而赢得了夫人的信任，做了小姐的贴身侍女，我不会人情世故，也不谙拍马溜须之道，故一直被人孤立。想到这里，我不禁苦笑。
　　小姐很快梳好了头，拿起一面铜镜，仔细地看了一下，我知道，小姐的姿色是闻名于京城的，此刻的她，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好一个娉婷女子！同为女子，我不禁看了一眼自己，一股失落淡淡地渗进心底。
　　消瘦损，凭谁问？只花知，泪空垂。从我无奈背井离乡的那一刻起，众生百态，歧视侮辱，已让我失望万分，如今能在这朱门大院安度岁月，我生足矣。
　　我低着头，跟着小姐，亦步亦趋，不觉已来到了正厅，果然有两位老爷公子坐在上座，珍儿正小心翼翼地为他们斟茶。听到有些微的脚步声，老爷对那位贵宾轻轻颔首：“正是小女露烟”
　　“露烟见过李臣相，李公子。”小姐微微欠身，举手投足间透露出幽雅之风。
　　“于博，你这女儿甚是聪慧伶俐啊，有此佳女，真是羡煞旁人啊。”这个李大人一脸赞许神色。
　　“哪里哪里，贵公子才是德才兼备，小女语拙，不要见怪才好啊。”
　　“是啊，李大人您过奖了，露烟愧不敢当。”
　　……
　　我低眉顺目，听着官家的客套，平时的耐心荡然无存 ，不知为何，有些不知所措。我随小姐入座，对面那位李公子的脸不经意间跃入视野，这一瞥，或许也注定了今生的义无反顾。
　　多年之后，我想，自己可曾后悔，怎奈问，一缕相思，隔溪山不断。
　　他一身青色长袍，身形颀长，眉毛微蹙，眼神淡定，他轻轻地抿了一口茶，修长的手指将茶盖轻启。那一刻，我好象看到空气中氤氲着一股温柔的气息，散发着淡淡的清新的苜蓿香味。
　　是苜蓿陷在那抹温柔气息中了。
　　越陷越深。
　　我看到他的眼神若有若无地扫过，先是欣喜，后又垂头。他的眼神带走的，只会是“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又怎会是我这灰头土脸的苯丫头？
　　想来，也只不过是自寻烦恼，自作多情！
　　我思绪流转，未听清席上个人的言谈，恍惚中只听清楚了两个字：汀轩。原来，他叫汀轩，名门望族争相攀亲的轩少爷，就是他吧。
　　苜蓿啊苜蓿，你真不知好歹！

　　那日以后，我一直心神不定，恍恍惚惚，惹得领头的侍女白了我无数眼，不悦地呵斥：“你怎么老是这副丧气样，不知道夫人怎么会让你这个蠢丫头去照顾小姐，这是你上辈子积的德！你给我抓到有什么差池，我非打断你的狗腿！”
　　我低着头，忍气吞声，默默地走回房间，将小姐还未绣完的鸳鸯收拾妥当，“苜蓿，你说那日那个李公子如何？”我手一颤，针不小心刺痛了手，这等条件气度的人，又怎会有人拒绝得了呢，连一向严肃的小姐也是芳心暗许，我又凭什么……我苦笑“李公子面容俊雅，不是我等丫头可以妄论的。”“听说他年纪轻轻，便有所作为。你说，他的良偶会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越说越轻，脸上有些红晕，美人粉腮，窈窕淑女，才配与他同观行云流水，花开花落吧，我在心底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