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锁》形孤影单

31、第三十一章

　　与舞会的喧嚣截然不同，阳台显得格外静谧。

　　启治轻踱着步子，走到栏杆前。

　　没有繁星点缀，见不到月亮的漆黑冬夜。异乎寻常的清冷。

　　他点了根烟，抬头望着天。灰白色的烟雾缭绕而起，又随冷风飘散而去。
　　这时冲崎管家的话，在他脑海间倏地滑过。
　　接着，开始不由自主地搜索关于冬树的一切……

　　“启治，我在找你，原来你在这。”
　　听到熟悉的声音，男人转过身去，笑了笑道：“冬树。”
　　少年静静地走过来，在他身旁停下脚步。
　　昏暗灯光下，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嵌在脸颊边的两抹恬淡笑容，却分外动人。

　　“冬树，在想什么？”
　　“这里很静，都没什么人。”
　　少年轻轻说了句话，抬头看向天空。
　　“房间里却是人声鼎沸，歌舞升平呢。”启治背靠着栏杆，轻弹了弹烟灰，漫不经心道。

　　“是不是不太习惯？”少年望了眼男人，喃喃：“我倒没什么。”
　　“怎么会？难得的清静。”启治咧咧嘴，不动声色地覆上他的手，“冬树，我有件事问你……”
　　“什么？”
　　冬树带着疑惑转过头去。与往常不同，他没有甩开男人的手，而是任由他握着。
　　如果可以，像这样一直被双温暖的手紧紧握着，也是一种幸福。

　　“是这样的，冲崎管家说……”
　　一名女子的突然出现，打断了启治的话。
　　“这不是启治么？”
　　“弥生，怎么会在这……”
　　会在这里与永濑弥生不期而遇，男人始料未及。

　　“很久没见面了。都要忘掉我了吧？”
　　女子说起话来很轻柔。言语中夹杂着淡淡的埋怨。
　　“我记性有那么差么？”男人轻轻摆手，浅笑道：“对了，介绍一下。弥生，这是羽泽冬树。”
　　“冬树，这位是永濑弥生小姐，我大学同学，也是我的好朋友。”
　　“羽泽君，你好啊。”
　　“你好，永濑小姐。”
　　“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弥生就好了。”
　　“嗯。”

　　“羽泽还是学生吧，多大了？”
　　“我？18岁。”
　　“直接了当地问年纪不太好吧，这不是才第一次见面么。”启治撇撇嘴，佯装不满。
　　“有什么关系。羽泽又不是女生，是不是。”永濑眼睛眯成月牙似的细缝，笑开了。

　　“呵呵，是啊。”少年附和着点头。

　　生性害羞的他，一直不擅长如何与别人接触，甚至有种轻微的恐惧。但现在，他不止一次告诉自己，要学着改变。
　　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他。

　　凄厉的西北风刮过，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
　　永濑打着寒战，瑟瑟发抖：“我说我们还是进屋去吧。外面太冷了。”
　　“穿这么单薄，怎么会不冷？”
　　“你以为我想啊。这不也没办法嘛。启治，进屋去嘛。好不好,
　　女子拉住启治的胳膊，充满柔情地说道：“进去吧进去吧，再这样下去我要冻得感冒。”
　　“好，好。要是让永濑小姐生病了，我可担待不起。冬树，走吧。”
　　两人很是投机地攀谈着。跟在他们身后的冬树却很安静，不时望望他们。

　　身穿纯白礼服的永濑弥生，浑身散发出华丽而尊贵的豪门闺秀的气质，美的叫人目眩。
　　而一套黑色燕尾服在身的启治，不论从哪个方面看都当之无愧地可以称为王子。

　　将来的一天，启治是不是也会穿着这样的礼服，挽着某人的手，一脸笑容地走向婚礼殿堂……
　　而那个人，定不会是他，而是一个女人……

　　每每想到这，他便会下意识地选择逃避。不奢望永恒，似乎只要曾经拥有过，也不会觉得遗憾了。
　　可这种想法无异于自欺欺人。谁不希望能和自己的爱人地久天长？
　　真的可以吗……
　　眼前一片迷蒙，根本看不到明朗的未来。
　　心随之像被抽空了似的虚脱无力。

　　“冬树……冬树……”
　　“啊？启治……”
　　“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没，没事。”

　　少年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看着四周。

　　大厅里萦绕着优雅动人的萨克斯音乐。身着奢华耀眼服装的名流淑女，或是在大厅中穿梭，或是端着酒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愉快地聊天。

　　“冬树，我去那边招呼一下。你在这里等等。”
　　“嗯……”

　　站在窗边的一角，少年远远眺望着另一端的男人。如此热闹的场面，让一向习惯安静的他有些束手无策。
　　要不是因为启治，他现在或许已经扭头就跑了。

　　“我回来了，冬树。”
　　“启治……”
　　少年的眼中漾起光芒，但很快，眼神中又伴着疑惑。

　　“妈，这就是羽泽冬树。我之前跟你提到过的，我很要好的朋友。”
　　“冬树，这位是我母亲。”
　　居然会在这里遇到启治的母亲。他讶然。

　　“您好，伯母。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他嘴边嵌着浅笑，彬彬有礼地鞠了个躬。
　　“原来你就是羽泽君。很高兴见到你。”

　　穿着淡咖色和服的启治母亲，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高贵的气质。能想象得出，年轻时一定是位丰姿绰约的贵妇。

　　望了眼她，冬树抿抿嘴，有些羞涩地挠着腮。
　　见他这样，启治忍不住打趣道：“冬树啊，就是容易害羞。妈不要见怪。”
　　被这么一说，冬树怔怔地站在那，一时不知所云。

　　“妈，冬树，我们去那边坐一会吧。”
　　“好。”
　　“你们想喝些什么？”
　　“我喝红酒，羽泽君呢？”
　　“我……喝饮料吧。”
　　“对哦，冬树还不能喝酒。你们等我一会，马上回来。”
　　启治轻拍了拍他的肩，转身走开了。

　　“羽泽君在哪所学校读书？”
　　“我在千智高中念书，伯母。”
　　“千智？这么说同启治是校友咯。”
　　“是的。”
　　“跟启治认识多长时间了？”
　　“啊，那个，两个多月吧。”
　　“对了，启治他啊，常在我面前夸你。”

　　常在母亲面前提到自己么？此时的冬树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受宠若惊。
　　望了望跟前慈眉善目的中年女子，他有些不自在地低垂下头去。

　　他没留意到，霜原太太此时正端量着他。
　　乌黑的短发，白皙的皮肤，秀气的五官，真是个干净清俊的男孩。
　　而另一方面，少年温和有礼的脾性也让霜原太太心生好感。
　　只是她暗暗惊诧，他怎么会与那个人的相貌如此酷似？
　　明明应该是毫无关系的人才对。这难道仅仅是一种巧合？

　　“伯母，好久不见啊。”
　　“好啊，弥生。”
　　“呀，我们又碰到了呢，羽泽君。”
　　“是啊，永濑小姐，你好。”
　　再次遇到永濑，只是与之前不同，她身边多了个高大英俊的男人。
　　“弥生，这位先生是……？”
　　“啊，我介绍一下。伯母，这是我先生，高仓修一。”
　　“修一，这位是霜原太太，也就是启治的母亲。”
　　“弥生你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告诉过我。”
　　“这个，伯母。知道你很忙，没来打扰你，启治是知道这件事的。”

　　面对中年女子的嗔怪，永濑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伯母不要怪我嘛。好不好？”
　　“你啊，做事总是不经大脑思考。”站在一旁的高仓忍不住责怪起她。
　　“你还说我呢，你不也是一样？”女子不服气，冲着男人摆出个鬼脸。
　　“你……别以为你是大小姐我就会宠你……”
　　“谁稀罕你宠我？哼！啊，伯母，抱歉抱歉。”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永濑尴尬地吐了吐舌头，干笑道：“伯母，我跟修一去那边看看，那么就先这样咯。”
　　“嗯，去吧。有空的话，你们可要常来我们家做客哦。”
　　“嗯，我会的，伯母。”

　　看着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霜原太太轻轻叹了口气。
　　“伯母？”
　　“看到弥生他们，我就想到了小治。”
　　“他怎么了？”
　　没有顾及太多，冬树就这么脱口而出地问道。
　　只要是与那个男人有关的事，他就无法像平时那般冷静。

　　“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都25岁的人了。每次问他，要不就是说，没有合适的。要不就是跟我含糊其辞。”
　　“伯母……”
　　“他是个优秀的孩子，各方面都很出色，我知道。可只有这个，始终让我放心不下……”
　　“这……”
　　做为母亲，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个好归宿，天经地义。
　　他觉得此时应该说些什么，可踌躇许久，还是没能开口。
　　按照往常，他应该会淡然笑道：启治是很优秀的人，不用担心他的婚姻大事。
　　又或者是：感情的事情是靠缘分的，伯母不用太着急。

　　这些话或许可以暂时慰藉母亲有些失落的心。可与此同时，无法避免地，心会像被针刺般的痛。
　　不想让心难受。因此就请原谅他这次的自私吧。

　　“我好像说的太多了。年纪大了，难免唠叨。”
　　霜原太太无奈地笑了笑，喃喃道：“只是希望他能够幸福。”
　　“伯母，我懂。我也希望，他能够幸福。”

　　拼命压制住狂乱跳动的心，冬树很是认真地吐出肺腑之言。
　　“对了，羽泽君，你都有哪些亲人？”
　　“呃，那个，爸爸，妈妈，本来还有个哥哥，不过他在几年前去世了。”
　　“这样……”

　　“我回来了。妈，这是给你的红酒。橙汁给你的，冬树。”
　　“谢谢。”
　　“叮铃……叮铃……”
　　“抱歉，我去接一下电话。”
　　“去吧，冬树。”
　　启治握着酒杯，顺势坐在沙发上。

　　“我回来了。”
　　“冬树，来，坐下吧。”
　　“那个，我现在要回去了。”
　　“啊？只不过九点多，就要回去了？”
　　“是啊。不多玩一会么？”
　　“家里来电话了。我得回去了。谢谢伯母和启治的款待。”
　　冬树站在那，礼貌地深深鞠了一躬。
　　“这么客气做什么？”
　　霜原太太会心一笑，“启治，你送他回去吧。”
　　“嗯。走吧，冬树。”

　　汽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冬树，一头靠在窗边。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
　　坐车时，他常常像这样，出神地凝视着窗外。

　　“冬树，妈妈对你的印象不错。”
　　“你怎么知道？”
　　“这还用怀疑？我是她儿子，当然看得出来。”
　　启治心里喜滋滋的，脸上带着动人的微笑。
　　“是么？”
　　少年温润的双瞳中漾起明亮的光泽，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但假如伯母知道，其实我们是那种关系，她对我的印象还会好么？”

　　很清楚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可乱麻般混乱的思绪不时提醒着他：
　　有些东西，并不是想逃避，就可以永远不去直面的。

　　“冬树……怎么突然这么说？”
　　启治一个急刹，将车停在了路边。
　　他撇过头，望向少年。
　　只见他轻颤着睫毛，表情却因为角度的关系看不清楚。
　　“冬树……”
　　“启治，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很多时候，我们需要考虑很多东西。比如……尽可能地不让父母担心……”
　　少年支支唔唔着，想继续说下去，身子却控制不住地轻颤着。

　　“怎么了？突然这么说？是不是我妈对你说，我到现在还没有女友之类的话了？都说了多少次了，真拿她没办法。”

　　“启治……”冬树转过头来，乌黑的眼珠好像蒙上了一层薄雾，“这些日子以来，我常常在想，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么？我们的未来……到底在哪儿？”
　　“冬树……这是……？”
　　“你将来或许有个美满的家。漂亮贤惠的妻子，活泼可爱的孩子。而我，注定只是个与你擦肩而过的路人……留下的，只有美好的回忆……”
　　“别胡说！什么妻子，孩子，我不需要这些。冬树，我早就认定你了，你是我唯一爱的人。难道到现在，你还不明白么？”
　　为什么要说这种丧气的话？为什么要这样刺激他？
　　让他感觉心痛的滋味很好么？

　　“启治……”
　　“傻瓜……冬树……你真是个傻瓜……”
　　男人无奈地摇头，伸出臂膀将少年搂进自己怀里。
　　“有我在，只要有我在，就会一直守护你。”
　　启治凑到他耳边，宠溺地摸着那柔软的头发，挤出苦笑：“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能明白我的心意？到底怎么做，才能让你感觉到幸福？”
　　“启治……”冬树将头轻轻搁在男人宽厚的肩上，轻声道：“你不会不管我的……我也有权利得到幸福的，是不是？”
　　“是的。看到你这样，我会心痛。别再让我心痛了，好么？”
　　“嗯……”
　　少年轻轻点头，将手环上男人的脖颈，回应着他的拥抱。
　　男人没有发觉，两颗晶莹的泪珠，正从少年纤密的睫毛中滚落而出，沿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当启治回来时，参加晚宴的客人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他正准备去浴室冲个澡，却见母亲独自坐在沙发上，翻看着什么。
　　心生疑惑，他凑到母亲身边，仔细一瞧，是本相册。
　　“小治，你回来了？”
　　中年女子抬眼，露出温和的笑容。
　　“是啊，妈。你不去休息，坐在这怀旧。看来今天精神似乎不错啊。”
　　男人半开玩笑，顺势坐到一旁。
　　“看到这一张张照片，仿佛过去就像昨天发生似的历历在目。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小治，你看这张，那时候纪子跟你还都那么小……”
　　“嗯？”启治凑上前去，看着那张照片，莞尔一笑，“看这样子我好像还不会走路……纪子也刚刚上幼儿园而已吧……”

　　“岁月不饶人啊……瞧我，现在都是一把老骨头了……”
　　“妈，怎么了？突然变得这么伤感？”
　　轻轻抚摸着中年女子的手，启治笑呵呵道：“妈才不老。今天晚宴上谁比得上你的风韵啊？”
　　“可真会说话。怎么就不把这本事用在交女朋友上呢？”
　　“这……妈你又来了……”
　　“好吧，不说这个了……”中年女子望了望启治，嘴里滑出轻轻叹息，“小治，你看这张……”
　　“呃？” 顺着母亲手指的地方，男人定睛一瞧，接着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一张宴会场景的照片。颜色有些泛黄，看得出已经有些年岁了。听母亲说，这是拍摄于20多年一场豪华宴会上。
　　启治惊讶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这张照片的年代久远，更不是因为场景的奢靡喧闹。而是因为：
　　相片当中站着的那个年轻人，居然和冬树有着如出一辙的外貌……
　　不，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事实摆在眼前，他一定会认为那就是冬树……

　　“今天见到羽泽君，我就吃了一惊。他怎么会和橘文也长那么像？明明应该一点关系都没有。”
　　“橘文也？妈，这个橘家，是不是就是你曾经说过的，那个当时显赫一时的……”
　　“是。文也是他们家的三子。我跟他称不上熟识，只知道他是个个性叛逆的人，不过一个纨绔子弟，会这样也并不奇怪……”

　　生在豪门望族，不满长辈包办的婚姻，奋而离家出走……之后似乎就人间蒸发般没了音讯……
　　现在从母亲那里得到的关于橘 文也的事，他只了解这么多。
　　冬树为什么那么像他？难道是因为内在的关联？
　　太不可思议了！
　　萦绕在心头的一大堆疑问，看样子只有等明天见到冬树后才能揭开谜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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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答应九月亲在8月1号之前更新的，而我，做到了！呵呵！
这章出场人物比较少，本来想的城一跟智弥的出场又被某人往后移了。一写到冬树儿子的心理就有种欲罢不能的感觉。
可能大家会觉得挺枯燥的，基本上没有什么激动的情节，心理挺多的。
但是过了很久之后再来看这章，会发现是章承上启下的很重要的章节。
呃。很久没写文了，好不容易憋出来的。不过还是觉得写文是个“痛并快乐着”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