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宿双飞过一生》苏夙

12、夜市

　　整个庙会被无数悬挂在店铺门前的灯笼照亮。
　　繁华的闹市，人潮拥挤，交杂着小贩的吆喝与游人的交谈声。
　　“夙，拉着我别走散了。”艾笙放大嗓门朝右边的女子吼过去。
　　“艾笙，你给我走慢点。”泷绯被一股人潮挤得倒退两步，惊惶失措地拉住艾笙的衣襟，也朝自己右边的男子吼过去。
　　三个人以艾笙为轴，缓慢地向前移动。
　　集市上的东西很多，邢越的青瓷，海南的棉布，苏杭的织锦一应俱全。泷绯的眼睛已经笑弯成一条线，死命地拉着艾笙一个摊一个摊地跑。只是还好，泷绯秉承着良好的只看不买理念，免去了艾笙成为货车的危险。
　　“不行了，绯绯我们停一下吧，歇歇脚。”艾笙终于提出了抗议。
　　“啊呀，你真的好没用。”
　　“这些东西又不是没看过，每年宫里收的还少吗？”
　　“少？哼，我那儿多得都发霉了。”
　　“那你为什么这么兴奋啊？”
　　“我人来疯？成么？”
　　艾笙语塞。
　　“好了，你先去留仙居订个位，我要和夙姐姐再逛一下，一会去找你。好不好？夙姐姐？”招牌笑容，灿烂得比成排的灯笼更明艳。夙木然的点头，然后左手被拉住，向前走去。冰凉的手，带来某些熟悉的温度涌上心头。
　　“跳舞的人，骨头都会变得畸形吗？”
　　“啊？”夙被泷绯突然的提问吓了一跳。
　　“会吗？母后说的，这样的腰穿上衣服很漂亮的。”说着，伸手拢上夙的腰，“可是，脱了衣服，却是格外的难看呢。”后半句话伴着手上逐渐加上的力道缓缓吐出。夙有些吃痛，勉强忍下。
　　“敢问公主有何指教？”
　　“脱了衣服，你要怎么取悦艾笙呢？”
　　“那么敢问公主，何以要把自己的差使转移给我呢？”回话已带有明显的敌意。可是泷绯，只是不在意的笑笑。
　　“呀，只是和夙姐姐开个玩笑的。我要回宫了。再见咯！”语毕，四周分散着的侍卫已立在了她们的周围，簇拥着泷绯快步离开了。
　　泷夙沉思了一下，随即也直接回了舞馆。
　　突然间，有一种感觉。空，哪里，都是空的呢。

　　人声，终于渐渐退散了。是夜，似乎静得听得到花开的声音。泷夙端了新茶至院落里，砌给师傅。两人间仍然保持着某种默契般的静默。
　　清了清嗓，师傅终于先开了口。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被国师抱在手中。他来找我，要我收养你。”
　　“是。”
　　“夙，见到你的母后了么？”
　　夙木然点头，眼中依然是茫茫的雾气。
　　“姐姐她还好吗？”
　　问话如同丢入湖心的石子，震颤涟漪。
　　“夙，师傅来给你讲个故事吧。”
　　“泷城有五大贵族和泷氏皇族。每一任君主在立后时，都是从五大贵族中挑出女子成亲的。那一次，被选中的是苏娜氏的二小姐，苏娜颜。许是命运弄人，苏娜颜因为早已与另一族的公子互见倾心，根本没有参加那次选秀，却阴差阳错地因为那一年中秋赏月被陛下一见钟情。苏娜氏素有一门绝密的易容技艺。颜的姐姐苏娜锦为了妹妹的终身幸福，代替妹妹易容进宫。怎料最终还是被察觉了。颜被强召入宫，而与她相好的贵族只能自刎来保全家族。于是前后不差三天，陛下便纳下了苏娜氏两姐妹。泷城自古就有重缘的训诫。即便一国之君也不可强迫女子与他成亲。而陛下却因为对此的专横跋扈遭到了苏娜氏的反叛。那一夜，瓢泼大雨像是在进行着一场绝望的咆哮。姐姐诞下你。我诞下了泷绯。一个受过苏娜氏恩惠的太医让我假死，骗过了陛下。泷城历来只留有一任储君。陛下在你和泷绯之间选择了泷绯。但因为对姐姐的愧疚，赐了你公主封号，送出皇宫。国师在我被送出宫后发觉到了我诈死，却未点破。把你抱给我抚养。于是我开了这家舞馆，彻底改了容颜与你相依为命。”
　　“苏娜氏反叛，没有牵连到你们么？”
　　“泷城有律，女子出嫁后，就不再与娘家有任何牵连。”
　　“为什么会，这样？”
　　“呵，为什么？谁知道呢。大概就是一场错爱吧。”
　　“你是说，母后她?”
　　“是。她从十岁那年起，就一直爱着陛下。”
　　“十岁？”
　　“对。想来那年，也是在一场庙会夜市之上，遇见微服出巡的陛下。”
　　“师傅……”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夙，你知道人的命运因何而转折么？那是因为每个人的选择不尽相同。如同当时我选择了那个飘逸潇洒的男子却没有选择高高在上的王；选择了没有束缚的生活却没有选择抚养和守护泷绯。在我服下毒药的时候，就已注定了我与自己的女儿终将形同陌路。这本就与你以及任何他人无关。泷城自古有长幼有序的律例，若你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我决不会阻止。这里有一本《流萤》，是苏娜氏族传舞集的上半部。我知道明日的决赛对你至关重要。切不可辜负了那么多人对你的期望。”
　　说罢，将怀中的古籍留在桌面上，背转身缓缓向屋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