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弯钩一月

3、第三章

　　深林的月光淡淡的投在敏心身上，她眼里混合着一种无奈和同情的复杂神色，看着不远处的亭台。
　　几盏羊角宫灯照的四外如同白日，投在湘妃竹帘上的一个郡主身影，好似浮动在模糊的淡绿色中，就仿佛游动于绿水清流之中。帘内，郡主的脸异常平静，她的脸呈椭圆形，一双秀眉像苇叶似地细长，只是凝然不动，全无生气，在宫灯的光线下，她的一双眼睛不复以往的黑亮，而转成一种茫然的黑灰色，只有她微高的鼻梁还在孤独的挺立着，对在亭台中一幅悬挂的画上。
　　那是一幅墨竹图，画幅正中立着两竿翠竹，旁以几块怪石点缀，竹叶圆浑，潇洒雅致，怪石突兀，苍润厚重，笔墨清淡松秀。
　　郡主的眼里却看出了另一幅画，正中的一竿翠竹已在风雨打击下竹叶下垂，逐渐倾倒，而旁侧的一块怪石却占据了画中，于是画面变得萧疏空寂，简淡荒寒。
　　良久，郡主才从画里的景象中走出，不语不叹，反而轻松的步出了亭台，轻唤一声婢女：“敏心。”
　　深林中的敏心已站在亭台外，脸上毫无表情，就连眼里也没有一丝神色，郡主看她半响，只说了一句话：“我们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敏心道：“我今晚就让人去准备，明日午时就可起程。”
　　未说完，身边飘过一缕轻微的风，郡主已径自踏着碎步走了。
　　清冷的秋季，落叶一天天飘在路上，太阳穿过林丛，投在大道上就只剩下一层白色,当马车停在王府正门时，适值几匹坐骑簇拥着刚刚打猎回来的世子回来。
　　不离郡主身侧的敏心，眼睛微眯，似是被眼前光耀的阳光刺了一下，然后躬身做了一个最挑不出什么差错的动作，福了一礼道：“世子。”
　　话未落音，蒙着轻纱的郡主也已稳稳的停立在了当地，开口道：“二哥。”蒙着纱巾的脸，使对面的世子看不清她的神色，只从声音听出她似乎已从丧兄之痛中缓了过来。
　　“你回来就好了。”神采飞扬的世子掩饰了几分春风得意的神色，带着几分感情道。
　　郡主点点头，便随着他进了正门，向正殿走去。两行宫女在他们一走进甬路时，便如一阵风拂过一般，纷纷低下了头，走在郡主身侧，敏心不忘打量旁边的世子，微黑的双眉直插入发鬓，两目顾盼之间已有了几分审慎，鼻子不是那种直直的挺立，而带着几分秀气，几个月不见，想不到世子已意气风发起来。敏心又打量了几眼他身上的那件宝青色长衣，只在袖口和下摆处以墨绿缎子镶边，简便中多了一种雍容的气质，更衬得他丰神俊朗，谦谦如玉。
　　故去的世子，郡主的大哥在世时，也没有过他这样的气质和神采，只有不变的病容和王爷的厌倦。如今世子死了，郡主的二哥成了世子，敏心错眼之间，仿佛看见了那宝青色长衣下，一副高瘦的身形，正缓缓迈着步子同身边的郡主畅谈着在竹园散步。
　　但一晃眼间，便又看见了现在大踏步走着的世子，身侧沉默的郡主，突然回身看了一眼她，低声道：“我去见父王......你先回去收拾一下房间。”
　　敏心也不愿看见这物是人非的场面，点点头便急急离去了。
　　郡主所住的偏殿处在花园正中，穿过一大片高耸入云的松林，便是一座建在湖前的偏殿。
　　郡主归来的时候已近午后，随身带着一个新赐的宫女。宫女随在沉默的郡主后，虽然拘谨，但也看见了花园入口处用黑漆匾额嵌着的一副对联，随后便是看不到尽头的松林，皆高耸入云，遮天蔽日，中间只余一条小路，一炷香之后才走出松林，跟着又踏上了月台。
　　月台左侧齐齐摆着半人高的花木，环绕着一个白石圆桌，右侧却置了一卷纱帘，纱帘内隐隐约约站立着几个丫鬟，外面看去并不真切，但里面却立时有人掀起纱帘，走出其中长得最清秀的敏心，扶着郡主走进帘内。宫女走在最后，便立在角落里听候吩咐。
　　内中只有一堂精巧的楠木家具，茶几上摆着的古玩花瓶里，插着新采的白菊，随着纱帘外的轻风吹拂，一阵阵的透出清香，郡主早已坐在茶几前的绣墩上，直直的盯着花瓶里的白菊，手里的茶缓缓冒着热气，就那样坐着不喝不语。
　　更像是主人的敏心，站立在郡主身侧，已开始询问宫女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荷香。”
　　敏心看一眼郡主，便道：“以后你就叫荷心吧。”看一眼荷心的容貌便微然道：“以后这里的花草便归你打理好了。”
　　“郡主，你说好吗？”
　　郡主抬头对上敏心的询问，淡淡道：“你说了算。”
　　敏心轻轻一笑，便重新看向荷心道：“记下了吗？”
　　“记下了。”
　　晚间，敏心支出所有人，留下来陪郡主饮茶，忽道：“郡主，荷心是谁赏给您的？”
　　郡主一如平日那样淡然道：“除了王妃还能有谁？”
　　敏心良久才道：“还是把她送给世子吧，她长得太美了。”
　　郡主微叹一口气道：“明日京城会来一位贵客，你去把秋心从紫竹苑叫来吧。”
　　“哪位贵客？”
　　“太后的侄子，张明苇。”郡主说完，眉间微微一蹙。
　　敏心倒抽了口气，继而压下好奇，低语道：“知道了，明日我就把秋心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