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落凡间的渡渡鱼》静水

8、相识 2

　　“小姐，刚才……”喜儿的话只说到一半却被里屋小草的哭声打断，我想也没想一个箭步冲进房间，呈现在眼前的场景如此熟悉而又陌生。

　　同样的男孩，同样的躺在地上，同样的虚弱。不同的是他换了衣裳，眼睛半睁，没受伤的右手还在安抚身旁抽泣的小女孩。

　　我轻轻地移开小草的身体，半跪着再次将男孩的头枕到自己手臂上，喜儿见状忙上前来帮忙，最后俩人合力把男孩抱上了床。

　　男孩费力地对我吐出谢谢两个字。

　　“需要什么，我帮你拿。”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这个男孩我的心情就会变得特别沉重，是因为他的伤，还是因为他眉宇间透露出的本不该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成熟和沧桑？

　　他的眼瞟向桌上的茶壶和碗。喜儿这会倒很灵光，立刻把还剩一半水的碗递给我。

　　“好些了吗？”

　　他微微点头。

　　屋子里除了小草偶尔的啜泣声外，静得让我有些透不过气。我转头把碗递回喜儿，发现这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两张床，两床之间还隔着一块半拉着的布帘。没功夫去细究这布帘的用途，我把眼神移回到男孩的脸上。忽然，我想起了什么，忙从腰间掏出那个布袋交到他手中。虽然这银子来得并不光彩，可是看这里的情况，他们是急需这些银子的。

　　男孩盯着右手的布袋看了许久，半晌才转头对我咧开干燥的双唇，她认出我了，那个长安大街上被他平白撞了一下的陌生女子。遗憾的是，我还是我，而他却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我悄悄撇开眼，实在无法将那天活泼机灵的孩子与此刻床上沉寂无力的病人联系在一起。

　　“好好休息，不要乱动，知道吗？”我勉强露出一抹笑容，心想这一定是我修炼成人形以来最难看的笑了。强压住心头涌上的酸楚，我替他掖好被角，继续说道，“大夫说休养一段时间你就能康复了。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我会尽力的。”

　　他无声地点点头。

　　“小草，咱们到外面去不要吵哥哥睡觉好不好？”我轻轻拭去女孩满面的泪水。

　　小草依依不舍地回头看看，还是随我出了房间。

　　重重地把屁股放在长凳上，顾不上好不好喝我端起桌上的水就往嘴里灌，一碗水下肚，嗓子里的生涩感总算减轻了些。轻舒一口气，我开始一边剥花生一边和小草聊天，喜儿这次不但没阻拦我还主动抓了一大把到自己面前。

　　从小草口中，我陆续了解到男孩的名字叫小树，比小草大5岁，三年前母亲过世后兄妹两人便相依为命，靠乞讨、干点小活谋生。前两天，小草生病，小树上街抓药，没想到却出了事。至于这天上姐姐是一年前来他们家的。据小草说，那天她正在街边乞讨，忽然从天上掉了个姐姐在她面前，那个姐姐穿的衣服说的话都很奇怪，但是看样子又不像是坏人，后来看那姐姐在长安也不认识什么人便把她带回家来了。

　　天上掉下来的姐姐？

　　言行装扮都很奇怪？

　　会是天上的神仙吗？

　　还是…？

　　正想着，一声清脆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小草，我回来啦。”

　　听见声音，我忙回头往门口方向望去，手里还紧拽着一个剥了一半的花生。进门的是一个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的姑娘，乌黑的头发随意地绑在脑后，一身素色的夹袄衣裙，裙摆沾染了片片水迹。细看五官，圆脸细眉，玉鼻绛唇，尤其那一双闪着慧黠光芒的灵动大眼更衬托出她的美丽和灵气。

　　这姑娘，这么看倒没什么异常，只是浑身散发的气质与周围环境略显不合。

　　“呀，这么多人。”注意到我和喜儿的存在，她有些惊讶。

　　“天上姐姐。”小草开心地拉着她在身旁坐下，看得出两人的感情很不错。

　　“我叫柳媚，你们是？”她眨着圆溜溜的眼睛来回看着我和喜儿。

　　“蓝可婷，这是喜儿。”我朝她微笑，这姑娘给我的感觉不坏，一点不造作。

　　她点点头，算是回礼，看我们都在剥花生，她也顺手从盆里捞了几个，可没剥两下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扑腾一下站起来，差点撞上桌角。

　　“我好像忘晒衣服了，对不起，失陪一下。”她咕哝了一句便一溜烟地不见了。我和喜儿在震惊之余大眼瞪小眼，边上的小草则似乎早已习惯她怪异的言行举止，继续若无其事地摆弄眼前的一堆花生。

　　这姑娘确实很奇特！

　　“我去帮忙，喜儿你坐着。”我也丢下一句话消失在门口，喜儿喊了一声“小”，把后面一个字又给吞了回去，我一阵轻笑，忽然觉得这种感觉挺好。

　　小屋后方的空地上柳媚正专注地拎起一件件衣服。

　　“柳姑娘。”我轻喊。

　　柳媚抬头，见是我，说道，“蓝姑娘。”

　　学着她的样子，我从木桶里取出一件衣服，抖一抖，搭在绳子上，再扯扯平，没空去研究凡人这种奇怪的晒衣服方法，我漫不经心地闲扯，“听小草说柳姑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天上姐姐’”。

　　“呵呵”，柳媚笑道，“那是一场意外。”

　　我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又问，“柳姑娘的家在哪儿？”按照小草所言，她应该不是长安人。

　　“家？”柳媚若有所思地看着远方，原本明朗的笑脸变得有些黯淡，半晌才幽幽说道，“我的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想回家吗？”看她落寞的神情应该是想的吧。

　　“想。就怕是再也回不去了。”她叹了一口气，声音很轻，却仿佛包含了万般的无奈。

　　她的家究竟在什么地方呢？虽然我的家也很远，但终有一天我还是能返还天庭的，而她却说自己回不去了……奇怪！这凡间除了王母说的那个未来世界还有什么地方会比天庭还远的？未来世界？她该不会是……？

　　脑子里一片轰鸣。我盯了她许久，才小心翼翼地试探，“柳姑娘有没有听说过‘穿越时空’”？如果她说没有，那就是我多心了，可如果她……

　　我屏住呼吸等待她的回答。

　　出乎我的意料，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一脸激动地抓着我的双肩不停地摇，半天说不出话来。

　　“柳姑娘”，我想开口阻止她失常的行为，她的手抓得我好痛。她的力气也好大，摇得我这把神仙骨头都快散架了。

　　“你，你也是穿越时空来的？”她总算能够正常地说一句完整的话了。

　　我？我摇头，急急否认。我可是正儿八经从天庭下凡来的。

　　“那你怎么会知道穿越时空的事？”柳媚的脸上写了大大的不相信三个字。

　　“这…我…”该不该说呢？我犹豫了片刻，“你先把你来的经过告诉我，我就告诉你我是怎么知道的。”

　　“好。”她点头，迫不及待地说，“我乘时光机从二十一世纪到唐朝，原本是想参观武则天的登基典礼，没想到时光机在时空隧道中发生了故障，我不知怎么回事就到了这里。”说罢一脸期待地看着我，“你呢？”

　　我理了理她说的话，再回想一番自己所了解的情况，才开口，“大概是你在穿越时空的过程中扭曲了时空隧道，导致现在的历史发生了未知的变化，你所说的女皇帝武则天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所以王母派我下凡匡正历史，保护并协助武则天。”这么说，她应该能理解我的意思吧。未来的人类是不是应该更聪明些？

　　“什么？”她捂住嘴巴，露出两个圆溜溜的大眼睛，从上到下看了我几十遍，“你的意思是，你是神仙？”“而且，武则天会有危险，而原因是因为我改变了历史？”“天哪，怎么会这样？”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几乎变成了喃喃自语。

　　我看着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怀疑一会儿震惊的表情沉默不语，看来即使是未来的人类，听到这样的消息时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

　　忽然，她一把拉着我的手，神秘地冲我眨着眼，“你是神仙，能送我回去吗？”

　　这个，她恐怕是高估神仙的能力了。别说我只是个小仙，就连太白这样资深的老仙也不一定能做到吧。况且国有国法，天有天规，这神仙也不能滥用法力啊。没办法，我只能跟她实话实说，安慰她在这里继续好好生活，说不定哪天碰上什么机缘就回去了。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天生我才必有用。” 她夸张地叹一口气，从桶里拿出一件衣服发泄似的用力甩甩，又轻轻晾上，然后满脸若无其事地跟我聊天，聊她以前的事又问我天庭里的事，好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不禁对那个未来的世界充满了好奇，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那个地方的人都这么奇特，这么乐观，这么善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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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媚儿，你说你是来看武则天登基的？”

　　“对，我是武则天忠实的粉丝。”她一本正经地说道。

　　“忠实的粉丝？”粉丝有忠实的吗？想了半天我才恍然大悟，“噢，你说你是凡间那种煮不烂的粉丝？”可是这句话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啊，还没进一步想明白，却听柳媚一声低吼，“蓝可婷，我服了你了。”

　　片刻……

　　“媚儿，那个时光机是你做的吗？”这个东西真是神奇，竟然可以穿越时空，说不定哪天我当神仙当得不耐烦了还可以去柳媚家玩玩。

　　“是啊，你可别小瞧我，我柳媚可是MIT的高材生呢。”她一脸的得意。

　　“什么，爱摸爱踢？”没想到这柳媚竟有这样的嗜好。

　　“哎呀，就是麻省理工啦。”她受不了地白我一眼。

　　“麻子脸？媚儿不会吧，你喜欢爱摸爱踢的麻子脸？”真是奇特啊。我钦佩地发出啧啧声，却引来柳媚一声怒吼，“蓝可婷——鱼婷儿——你这个土神仙！”

　　命运，说不信有时却不得不信，它竟让我们两个不同世界的女孩奇迹般地相遇在凡间大唐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