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御·屋檐下》姬羽离

6、第六章

　　幾縷陽光傾灑下來，穿透厚重的窗簾，感到刺眼般動了動眸子。鼻腔都是刺鼻的碘伏的味道，麻醉藥藥效消失之後從傷口隱約傳來痛感。這種感覺其實並不陌生，至少在記憶中的十三歲的夏天便有過同樣的遭遇。
　　那時他從黑暗中蘇醒過來，懷著對這個世界的一無所知，僅存的記憶便是親人的名字。
　　身體麻麻地疼痛著，還是提醒自己不能再睡下去。眼皮是千金般的重，御不凡艱難地抬起眼皮，睜開已經三天未曾開合過的眸子。
　　“大哥！”
　　“御不凡！”
　　耳邊傳來驚喜的嗓音，御不凡掙扎著想要起來，發現右手被另一隻溫暖的大掌緊緊握住，溫度源源不絕地從五指傳來，覆蓋了因為手術而冰冷的指。有些茫然地轉過頭去，映入眼簾的是白色夾帶紅絲的髪，以及剛毅臉龐上的擔憂神色，有些無奈地笑笑，任由漠刀絕塵將自己扶起，靠坐在床頭。
　　喝下小妹玉秋風遞過來的溫水，御不凡緩慢地轉動起大腦。他被軟禁在佛業金融集團，其實他清楚，佛業雙修老謀深算，是打算抓了他將證據拿到手并順手將絕塵引過去。他始終留有后著，所以才能夠在愛禍女戎瞄準漠刀的那一刹那沖上去堵住槍口。
　　“御不凡，你終於醒了！”木門被推開，是一個皮膚白皙的纖細男子，雙下巴昭示著熱情外露的性格，正是御天五龍之一的嘯日猋，“你再不醒，恐怕三哥就不僅僅是只砸了人家的豪華辦公室那麼簡單了。”
　　有些無奈地看了依舊理所當然模樣的漠刀絕塵，御不凡幽幽地歎口氣，小心翼翼地不想牽扯傷口：“給各位添麻煩了，這幾天父親和小妹也賴各位照顧了吧，真是抱歉。”
　　“請別客氣，你的事就是四弟的事，四弟的事自然是御天五龍的事。所以請好好休養，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們處理就好。”舉止溫文爾雅，連口吻都讓人感到如沐春風，自然是素有「雅少」之稱的天刀笑劍鈍了。
　　“銀戎說的沒錯哦。反正我們早就看那兩個怪裡怪氣的怪人不爽了，這次你把他們耍得團團轉，他們正氣得冒煙，我都不知道多痛快呢~”嘯日猋拽著笑劍鈍的衣角，孩子氣地伸出半個腦袋，竟流露出童真的可愛。
　　還來不及勾唇一笑，御不凡便得知了現實的嚴重性，眉眼也沉靜下來。
　　放佛意識到自己的說漏嘴，嘯日猋撇撇嘴又縮成糰子，躲回笑劍鈍的身後。笑劍鈍溫柔地拍拍縮成糰子的嘯日猋，笑容裏面帶著溺死人的寵愛，又對御不凡道：“愛禍女戎對這件事的態度極其憤怒，所以在事情解決之前，請你分秒不離地呆在漠刀身邊，這樣可以嗎？至於伯父與秋風，我們也會安排妥當，這樣可好？”
　　“有勞雅少費心了。”御不凡看了一直沉默不語的漠刀絕塵一眼，點點頭。“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等到傷口癒合得差不多便可以出院，所以大哥，就算你討厭生魚湯，也要喝得一乾二淨哦~”玉秋風變戲法般從身後拿出一大保溫瓶的生魚湯，御不凡瞬間黑線。
　　“撲哧。”嘯日猋天然而率真，當然不打算掩飾此刻的笑意。水藍色的雙眼眨巴眨巴著眯成一條線，纖長的五指捂住嘴唇，難掩得意神色。

　　到拆線為止，御不凡過的都是強制性「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那人什麽也沒有問，他也什麽都沒有說。不是御不凡不想說，只是似乎錯過了開口的最好時機，兩人默默相對，卻找不到合適的切入點。
　　正所謂“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御不凡還是決定與漠刀絕塵好好溝通。
　　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是微妙的。有時候這麼近，有時候那麼遠。明明站在他的眼前，卻無法傳達心意，是一種咫尺天涯；在逝去的那一刻才發現還有話不能說完，就只能成為永遠的遺憾了吧。
　　“絕塵。”
　　漠刀絕塵看過去。在朦朧月下的墨藍身影有些神秘，卻異常美麗。他記得他們兩人，曾經非常喜歡在這樣的夜晚，偷偷跑出來，一直奔跑著，直到其中一方再也沒有力氣，才停下來，四仰八叉地躺著，無論身下是草地是地板抑或是泥漿。
　　“佛業雙修的證據的確握在我手上，但藏在哪裡只有我知道。拿來和愛禍女戎打賭的只不過是贗品，他們被我耍了，大概恨不得我死。”御不凡苦笑一下，儘管很清楚在劫難逃，他當初賣身『泉月閣』也只是爲了到『買主』身邊俟意翻身。只是他沒想到，自己作繭自縛，因為他根本不希望將眼前這個男子牽扯進來。
　　如果我註定要在暴風雨中顛沛流離，甚至客死異鄉，那麼我愿，我從不認識你。
　　“我會保護你。”修長的五指嵌入墨藍色的長髮中婆娑，漠刀絕塵低沉的聲線里埋藏著深不見底的堅定。
　　前路再坎坷艱險，也不會再讓你離開我。
　　“如果我被抓住，立刻殺了我。”語氣平淡，御不凡仿若在談論著今天的天氣。
　　“不會有這種機會。”連想像當時影像這種事情漠刀絕塵都不想去做，霸道地將人攬進懷裡，又扣起御不凡瘦削的下顎，紫羅蘭色的眸子裏面千般萬般不捨，似要融入月色中，“御不凡，我……”
　　“嗯？”
　　御不凡偎在寬大剛毅的懷裡，雙手自然地環在漠刀絕塵的腰際。全心全意依賴的眼神幾乎要讓漠刀失控。
　　“你……”
　　「你還記得我嗎？」
　　短短的六個字，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漠刀絕塵，御天五龍之一的紫芒星痕，竟問不出口。
　　張張嘴，沒有發出聲音。
　　漠刀絕塵將御不凡放倒在床，為他蓋好被鋪，簡短道一句：“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