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怨》河安

3、2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 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啊......啊......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

　　“什么情况？”最后排趴在桌上睡的正香的骆茵被吓了一个激灵，脑袋腾的弹了起来。
　　偌大的阶梯教室正缭绕着空灵有力的女高音枉凝眉，还是情绪饱满的清唱版。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这背对同学面朝黑板的不是应用写作老师么，怎么羞答答的教上音乐了？

　　骆茵睡前听的还是这女老师讲自己一个三流师范学校毕业的本科生是如何战胜名校研究生，拔得头筹将大学讲师工作收于囊中的呢！睡了这么一刻钟就改个人演唱会了！只见那老师缓缓转过身，娇羞的红扑扑的脸蛋带着三分得意的笑。“好了，这下有精神了吧！我们接着讨论写作的格式。”

　　“我们又不是小学生，讲什么格式！”骆茵不耐烦的自语着，猛地挥舞着手臂大叫：“再来一个！”其他男生也跟着叫嚷着。老师左手扶了扶镜框，扫视着讲台下的人群，搜索着这声清脆的根源。看到骆茵的刹那，满眼的笑意。“老师最近嗓子不太好，这位同学表演一个吧！”说着“咳、咳”的清了清嗓。

　　下面的学生起哄声此起彼伏，有些女生投去了不屑又嘲讽的眼光。男生们拍着巴掌、吹着口哨，午后教室热闹的像在开晚会一般。骆茵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不紧不慢的向讲台走去。只听得周遭一片低语：“呦！站那唱得了还上台。”“还挺大方！”“男不男女不女的，她是谁啊？”“没见过的生脸孔……”

　　讲台上的骆茵，扫了一眼台下的同学，看了看已经坐到了第二排书桌前的老师。“正好趁机介绍下我自己，我是刚刚转学来的骆茵。”低下又开始嘀咕起来。“既然老师唱了首红楼梦歌曲，那我也来唱个红楼梦歌曲吧！”

　　“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浑厚又干静的女中音飘荡在空气中，安静。直到余音袅袅都仍旧很安静，被震撼的观众掌声不知在哪个的带动下才响起来，掌声比刚才的枉凝眉要有感情的多。

　　“真不错！没想到现在的孩子还会唱红楼梦歌曲。”老师停下拍了半天的巴掌，不停的表扬。

　　“小时候就学了，只不过是为了在爷爷的老战友面前显的有文化！”台下顿时爆笑。骆茵说完就观察到了那老师顿时面如死灰，笑容顿时僵化。骆茵也颇得意的走向最后一排的座位。“有什么了不起的，南海大学混不下去了才转来这里。牛什么牛！”田劲草斜睨了一眼，跟旁边的郭文说的很大声。

　　这后半堂课，讲台上的老师仍面如土灰尴尬色，台下的学生仍没有半个听讲，小声议论的都是骆茵。无聊至极的骆茵才不管飞来的眼光是尖是锐、瞟过的流言是善还是恶，悠然大字型靠在椅背上不时伸腰抻腿。看着窗外低矮天空不时瞟过的铅色流云，风雨就在不远处了。“景雅你那里飘雪了吧！我在这里替你看雨。”

　　窗外的小路上，一个白发老者牵着一个小娃娃的手，头扎犄角的小孩子大概二三岁的光景。摇摇晃晃的看样子像是正在练习走路，只走了两步便停下来。抬头祈求望着爷爷，张开了两只小翅膀般的手臂要抱抱。老人家却向前走开了几步，蹲了下来朝宝宝张开双臂。宝宝很聪明，就地坐了下来大哭，并没按老人心愿迈那几步。老人无奈的站了起来，隔着玻璃窗骆茵听不到他说些什么，老人抚摸着宝宝的头，无比怜爱的一把抱在怀里，起身向家属区方向走去。

　　骆茵笑笑，手托腮望着他们的背影，眼神中满是不舍。

　　十几年前初秋早晨，北方某城市通向幼儿园的笔直大路两旁铺满的金黄的白杨叶子，一阵秋风扫过，脉络清晰的枯叶混着刚刚落下的金黄叶子，走上去绵软有细细簌簌的声响。

　　身形高大笔挺的骆善华牵着兴奋的骆茵的小手，她不时低头捡起一片自认为是最漂亮的叶子。“哎呦！我孙子要上学了！”骆善华开心的眯着眼睛，一把捞起蹲在地上的骆茵抱在怀里。骆茵却拳打脚踢的要挣脱下来，满地的落叶远比爷爷的怀抱更有意思。“好！下来下来！”骆善华看着地上跑的欢的骆茵很是骄傲。

　　骆茵出生在军人世家，爷爷是军区部队老团长，爸妈是部队航天部的研究员，常年不在家。自小跟着爷爷张大的骆茵性格上雷厉风行也更像爷爷，小时候起就被爷爷当孙子养大，爷爷带着她到哪里都给人家介绍说这是我孙子。曾经一度骆茵也一直以为自己是爷爷的孙子，上了小学才知道自己是孙女，但孙子的做派已经改不了了。

　　低头搜宝的小骆茵被歇斯底里的哭声吸引了，回头望去。一扎着两个牛角辫的小女孩泪流满面，边哭边抽泣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叫：“我不…..上学！妈妈，我…..要回家。”只见身后的妈妈红肿着双眼，一脚踢上了小女孩的屁股，女孩踉跄着向前移了几步。仍旧死命的哭叫：“我不上学，妈妈……我不去……”

　　哄也哄了，踢也踢了。小女孩嚎啕大哭，妈妈默默流泪。

　　“她哭了！”哭声吸引来路边的魔怔。大家都这么叫她，一个女疯子。那是她们第一次见到她，此后经年她几乎每天都出现在这条路上。数九寒天还是三伏酷暑她最喜欢穿的都是一件破棉袄，腰间扎着一根绳子。头发永远都是乱蓬蓬的，长度却似乎多年未变，永远都是耳下的长度。不是双手一扬一扬的走在这条路上，就是拿着雪白的馒头窝在路边的排水沟里。

　　这个魔怔被小女孩的哭叫声吸引了，她从路旁深沟的落叶堆里爬了出来。悄悄的靠近这对母女，轻轻的问：“她哭了？”

　　女孩妈妈眼泪大滴的落了下来：“这孩子说什么也不去上学！”她没有厌恶、甚至眼神里没有任何变化，当她是正常人一样的回答着。魔怔看了看哭泣的孩子又重复着：“她哭了！”

　　“你怎么了？”小骆茵跑到哭的气喘吁吁的女孩眼前问，女孩仍眼巴巴的望着妈妈，一抽一抽的。“我也去上学，你别哭！”骆茵说着揪着自己的衣袖给女孩擦起眼泪来，女孩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她。“你别怕，我们一起去上学。”骆茵说着把自己捡来的几片叶子塞进了女孩手里。“给你！”女孩捏着叶子，眼泪没有再涌出来了，只是还抽抽搭搭的。

　　“快谢谢哥哥！”女孩妈妈红着眼眶说。骆茵穿了一身海军水手服，白色小皮鞋，头发短到贴在头皮上。两个月前正是大热天，军区大院的男孩子们都被刮了光头，骆茵看到了很是羡慕，跟爷爷一说立马就被剃了光头，爷爷还用老式剃须刀子给她刮了一遍，说这样以后长出的头发会更黑更硬。为此骆茵的妈妈气的几天不和骆善华说话，骆茵却兴奋了好几天。

　　“我叫骆茵，你呢？”

　　“我叫…朱….景雅。”女孩抽着说完笑了。

　　“我会保护你！你永远不要害怕！”骆茵威风凛凛的仰首挺胸，双手叉腰望着朱景雅。

　　“啪”骆茵被吓了一跳。转过脸来，竟是尚禛一巴掌拍在她的桌子上。

　　“骆茵！你真的来啦？”尚禛兴奋的双手扳过骆茵的肩头。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骆茵一脸疑惑，一掌拍上了他的脑门。

　　“我打你手机，停机。打你寝室电话，说你转学了。我就知道你一定偷偷转博远来了！课程表一查，就找到你了呗！”尚禛很兴奋，摸着脑门笑的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

　　“恩！算你聪明！”骆茵把双肩包甩上肩头，尚禛乐颠颠的跟在她身后。

　　“走！我带你到处逛逛！”尚禛蹿到前面，手舞足蹈的样子。

　　“我不是说和你断交了么！你这么聪明，不至于记性不好吧！”骆茵斜了一眼，没停下脚步。

　　“骆茵，景雅的事我很抱歉。我知道我这个朋友不称职，但是……但这是个意外，谁也想不到会变成这样……..”尚禛表情凝重，眸底透出恳求的神色。

　　“打住！你不是朋友。”骆茵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说完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开了。

　　大厅里空气清冷，灰尘在斜射进来的光线中肆意飘飞着。尚禛一个人楞在原地，痛苦又茫然。他很想追上去，但想到骆茵刚刚比空气还冰冷的眼神，和巨人千里之外的语气让他心脏狂跳、腿灌了水银般沉重的抬不起半分。刚刚还是喜上眉梢，转瞬间被投进了无底冰窟的尚禛轻的只有自己听的到的声音说：“我后悔！”眼底有闪亮的东西影影绰绰在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