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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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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需要理论支持的人。杨娟常常这样说。
虽然怀孕不到3个月,离休产假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因为生小孩之前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请了病假,准备从现在开始一直休养到生完孩子,坐完月子。
“有什么事情要做?”校长这样问她。
“嗯……,要胎教啊,还有对于以后如何养育和教育小孩我都想抽时间做个系统的计划,还有……”总之有一大堆理由使校长不得不同意这种无理的要求。
一番死缠烂打,胡搅蛮缠之后,杨娟的假终于被批了,虽然是休无薪假,但她已经很知足了。
而今天,她是专程回来学校交接工作的。来的时候正巧遇上区域内的表彰大会在学校召开,有自己的同事得奖,于是也顺便参加,反正这样的集体活动可能在未来一年内都不会有了。
杨娟坐在下面鼓掌,上去的是她的同事范老师,这种场面,要是换了别人,肯定会觉得尴尬。他们是同时进入这所学校的,进来后又在同一个教研室,同一个年级,教同一门功课。
虽然刚进来时,杨娟并非正式员工,与范老师的地位有所差距,但在最初的几年,他们还是会常常被拿来比较。不过渐渐的,人们不会了,即使杨娟已经转正,但是随着范老师和她的学生不断的得到各种奖项,范老师所带班级成绩总是名列前茅,杨娟却一直是碌碌无为,无功无过,他们的在人们心中的印象也以逐渐成形。聪明人都知道,范老师今天的地位,已不可同日而语。
杨娟选择当老师,用她自己的话说,是命运的安排,准确的说是应该是为了讨生活。而范老师可能是想成为蜡烛或者是春蚕。于是杨娟从未错过任何一个假期以及周末,她对假期的坚持甚至到了让领导出离愤怒的地步。
“现在学校补课老师不够,你就不能牺牲一下吗?”
“对不起,我不行。”
为什么,别人都可以,偏偏你就不行?
因为这就是杨娟的生活态度,失去了生活态度,她可能就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这是什么鬼答案。
这样的表现,让大家都觉得杨娟在很大程度上是无可救药的。除了工作积极性不强以外,杨娟的人际关系也不好,或者说根本没有人际关系。她不参加同事聚会,不参加其他同事的婚礼,生日,孩子的满月酒……,虽然还没遇到,但是如果有葬礼的话,相信她也不会参加。除了谈工作,她甚至很少和同事们说话聊天。
虽然有时会觉得,杨娟的个性很酷——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是酷,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而这种保护如此自然和本能,连她自己也始料未及。不过,大多数时候,这样的人是让人讨厌的。
其实,如果他们知道在领导面前说不有多难(他们都没有在那样的情况下说过),如果他们知道要坚持自己的生活态度有多难(他们都没有坚持过),如果他们知道要自己选择有多难(他们没有选择,不过是听从安排罢了)时,他们就不会这样想了。最让人欣赏的个性是没有个性,好在杨娟早就没有没有了理会别人眼光的习惯,要是换着以会前,像她这样的人,连她自己都会受不了。
无论怎样不招人待见,她还是顺利的留在了学校,顺利的教着书。因为对于她来说,无论是好班还是差班,她都可以教,甚至都可以教得很好。她曾经让丁班学生的平均分几乎提升了一倍,虽然提升一倍的成绩也没有甲班高,但是大家都知道,这个成绩是了不起的,她或许是最好的老师,虽然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
“小杨啊,稍微努力一下,前途不可限量啊。”领导有时候会这样对她说。
面对这样的鼓励,杨娟一般不做回答,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成功,如果他知道自己曾经离某种成功多么近,就不会这么说了。那样的成功,可不是在单位里得几个奖,升几次职的成功,那是让所有人仰视成功,甚至是多年以后人们依然会记得你的成功。她的成功,在她放弃那一刻烟消云散,再不回来。她不但失去了成功的机会,也失去了追求成功的勇气和兴趣。
成功,对于杨娟来说还及不上一件华丽的衣服,不过是财富名誉地位的混合体罢了,哪比得上自己现在所拥有的——幸福的家庭,安定的生活。这就够了,她知道如果她要求更多,只会陷入万劫不复。
所以她只为讨生活而工作,靠着收入和残存的责任感而教学。
但范老师不一样,除了不断的学习,加强自身业务能力,也常常给学生补课,家访……总之不同的目标会让人做出不同的选择,不同的选择让人有不同的行为。没有目标的人不知道怎么选择,他们忽东忽西,漂浮不定。大多数人不选择,他们被选择。
表彰会结束之后杨娟找到教研室主任交接工作,主任安排了平时跟她勉强说得上话的刘雁接替她的工作。听说杨娟请了产假,大家才知道她怀孕的事情,都很关心的过来问东问西,虽然很不善于应付这种场面,但是大家的关心,还是让她心理感觉到了一种温暖。这是她第一次在办公室里感觉到温暖,以前其他同事遇到同样的事情,她也是不闻不问。因为对于她来说,怀孕并不是什么大事——当然了,就算是大事,她也没有关心过,而如今自己怀孕,心境居然变了。
交接完工作之后,杨娟起身离开。一路上遇到一些老师和学生跟她打招呼她,偶尔也会停下来聊两句。
来到校门口,杨娟决定去报亭买两本杂志回去看,上个月她在杂志上看见了某个认识的人的新闻。
杨娟站在报亭前寻找自己常看的几种杂志有没有近期的,目光扫过,突然在停住,停住某一点,整个人像是被点穴一般站在原地。
“想卖点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报亭老板的声音惊醒了杨娟。她定了定神,勉强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一点点,用仅有的理智指挥自己的身体,拿起那本娱乐杂志,交给对方。杂志的封面醒目的写着“影后秦茜蕊自杀身亡”。
拿到杂志后,杨娟只感觉整个人在一瞬间变冷。如果这时候照镜子,她会发现自己面无血色,嘴唇发白。
她紧紧的拽着杂志站在路边,像是拿着定时炸弹一样,不敢动,也不敢想。杂志封面的标题不断在脑子里闪现,她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她不敢在这里翻开杂志,她害怕刚刚看见的标题是真的。
回家,是她此刻唯一的念头。她没有勇气在这样的地方,面对这样的事情。
于是,本来打算去逛逛超市,买点东西的杨娟,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家。
从学校到家的这一路上,她的脑子都是一片空白,不敢去想刚才的事情。她在车上一直僵硬而别扭的保持同样的姿势,不敢动一下甚至不敢眨一眨眼,屏住呼吸,等待着噩耗的降临。
到家后,杨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过水之后,情绪稍微镇定下来。可能不是真的,杨娟勉强笑了笑,娱乐圈经常乱炒新闻的,上次不是说黎明死了吗,结果别人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对,一定是那样,想到这里,终于鼓足勇气,翻开了杂志。
第一页,登着两张大照片。一张是秦茜蕊生前的照片,恬静的笑着,美丽而又亲切,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另一张是家人朋友伤心欲绝的照片,她看见了照片里秦妈妈被人搀扶着痛哭的样子,不好的预感在她脑子里闪现。
杨娟的心沉了一下,继续往下看,是一封秦茜蕊留给影迷和所有关心她的人的一封遗书。
“我没有勇气面对我犯的第一个错,于是我犯了第二个错,一个不可饶恕的错。但我更没有勇气面对面对我犯的第二个错,面对法庭的审判,于是我又做了最软弱的选择。原谅我,所有爱我的和我爱的人。如果你们不能原谅我,那至少,我希望我的离去,没有带走你们的快乐,希望你们能幸福的活下去。生活真的很美好,值得我们为之奋斗……”
看到这里,杨娟的眼泪在不知不觉中流了下来,即使在心里不断的否定新闻的真实性,她也隐约意识到了这并非炒作。
再下来,是一篇编辑写的文章,描写了她杀人和自杀的原因和经过。虽然这篇文章绘声绘色,引人入胜,但是对于杨娟来说,却不能像读别人的故事那样轻松自在,更不可能从中获得某种情感的满足。
更让人难受的是,她越往下读就越不能否定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也就越来越感到迷惑,越来越感到难受。这样的故事,让她透不过气来,她闭上眼睛,抬起头来。仅有的理智在提醒她——她的情绪快要完全失控了。
深呼吸了几下,鼓起勇气继续往后翻,直至读完了全篇报道,她整个人完全瘫在了沙发上。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走着,让房间里显得更静,也让她的心更加无所适从。突然,杨娟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从沙发上弹起来,迅速冲向书房,打开电脑。
开机速度太慢,她不停的摇晃鼠标,敲打键盘。好不容易打开电脑,连上网络,进入邮箱,里面却塞满了一大堆垃圾邮件。平时总是不温不火的她这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开始无意识的敲鼠标。
杨娟仔细查看着收件箱。突然,看见了一封来自qxr@163.com的邮件。她颤抖着打开了邮件,邮件的题目是给丫头。
信上写着:杨娟,如果你不能原谅我,那么至少,让我带给你的伤害,随着我的离去而消失。
脑子里的问题消失了,身体里的力气消失了,杨娟彻底溃醍……
沈易军回到家时,发现杨娟坐在电脑桌旁的地毯上,头埋在两膝之间,肩膀抖动着,像是在抽泣。
“怎么了,老婆?”易军走过去,一边问着,一边坐到了她的身边。
“秦茜蕊死了,她死了……”杨娟没有抬头,声音显然是哭过的,很沙哑,也很无力,甚至还透露出一种易军从未见过的悲伤。
“秦茜蕊?嗯……你说那个明星?死了吗,怎么死的?”
“自杀。”杨娟一边回答一边抬头望向他。易军惊奇的发现,她眼里的悲伤,满得快要溢出来,而脸上的泪痕还没来得急干,新的眼泪又已经充满了眼眶。
秦茜蕊死了,她怎么这么伤心呢,沈易军觉得疑惑,莫非她是秦茜蕊的粉丝,于是想开句玩笑逗她开心。但老婆的样子让他感觉到肯定另有隐情,不是粉丝这么简单——杨娟是不会为了不认识的人伤心的,她不是感情丰富的人——于是到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
最后,完全搞不清状况的易军,只是静静坐在老婆身边,把她搂在怀里。
杨娟不是爱哭的人,而哭得如此伤心欲绝。在沈易军的印象中,是第一次。
“没事了,没事了。”杨娟的悲伤深深感染了易军,他一边轻轻的拍着她的肩,一边低声的不得要领的安慰着。
“她是我朋友。曾经是最好的朋友。”杨娟终于忍不住扑进易军怀里,由最初的抽泣转为嚎啕大哭。
杨娟确实是一个需要理论支持的人,她需要正确的理论——至少是她认为正确的理论——来指导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没有大多数人的自信,她知道她的理智和情感都不能帮她做出正确的选择。她需要理论,没有理论,她恐怕连吃个饭,看个电视,买个东西,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而杨娟的理论和她为何会如此依赖理论,有一半来自于从小带大她的婆婆,而另一半和秦茜蕊有莫大的关联。
杨娟不是一个记性很好的人,她甚至不记得她和秦茜蕊是怎么认识的。她只记得自己爬在秦茜蕊家的窗口,看着对方不情愿的坐在钢琴旁边练琴,看着秦妈妈拿着鞭子(其实只是一根小小的树枝,在孩子的眼里,却成了恶魔的武器)坐在旁边监督她,屋子里堆满了秦茜蕊练毛笔字的纸。
杨娟回头看看外面,阳光从牵牛花叶子的间隙射进来,带着花香,斑驳的洒满阳台。难得阳光明媚的星期天,她不想再无聊的守在这里,她想要出去玩儿。再回头看看茜蕊,示意自己想要离开,可是茜蕊可怜巴巴的眼神让杨娟最终没有忍心离开。于是那个下午,一个在屋里练习钢琴,一个在屋外玩花坛里的蚂蚁。这样,也是在一起玩儿吧。
那时她们读小学三年级,茜蕊的妈妈常常对杨娟说:“你以后不要再来找茜蕊玩了好吗?”语气诚恳而真挚,“她还要练琴。你自己去玩好吗?”杨娟是个听话的孩子,她也想不去找茜蕊,可茜蕊又总是求自己去找她玩。
秦妈妈的语气里总是有一种怕杨娟带坏茜蕊的味道,每当这个时候,她都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多年之后,她才知道这种感觉叫委屈。好多次,她都很想告诉茜蕊妈妈自己不是一个坏孩子,可是最终没有说出口,她觉得不该说。即使她很想说,其实她们第一次逃学是茜蕊提议的,她也没说。
“不行,逃课是犯法的,我爸妈会打我。”她刚接触到犯法这个词,在她的心里,做不该做的事都是犯法。
“嗯,那我们不选上课的时候逃。”秦茜蕊聪明的说。
“那选什么时候呢?”杨娟心里也有几分雀跃。
“考试啊。”从来没有老师或者家长教导她们不要逃考。
“对啊,好!那我们今天就不去考试了,去玩儿吧!”杨娟恍然大悟,在这方面茜蕊的脑筋总是比她转得快。
那天,两个当时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缺席了期末考试,去了公园挖蚯蚓。当杨娟回到家时,妈妈用一顿打让她很容易就明白了原来考试和上课一样重要,不,更重要。
“这是我第一次挨打,你呢?”杨娟对茜蕊说。
茜蕊笑了笑,捞起袖子,上面全是一条一条被打过的红红的痕迹。
“后面还有。”茜蕊说着转过身捞起了衣服,背上全是深深的伤痕,杨娟被眼前的这一幕吓着了。那些伤痕,多年以后依旧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你妈妈打的?”杨娟不可置信的问。
茜蕊点点头,努力的想微笑,却没有笑出来。
“为了逃考?”
“不好好练琴,练字,都会打。”
“疼吗?”杨娟哽咽着问。心里有点恨秦妈妈,虽然多年后她知道了有一个句话叫“为了你好”,这种恨也没有消失。
“习惯了。”茜蕊满不在乎的摇摇头。
从那时候起,她便在心里决定,以后,无论茜蕊妈妈怎么对她,都要等茜蕊一起出去玩,这是她对茜蕊的承诺,也是两人最初的友情吧。
在小学,她们是最好的朋友,也是学校里最出色的学生。杨娟一直拥有全年级最好的成绩。秦茜蕊不但成绩名列前茅,更厉害的,她还是学校的大队长,会弹钢琴,拉二胡,写得一手好毛笔字,有着姣好的容貌,是大家心目中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杨娟只是一个平凡的好成绩,她知道自己比不上秦茜蕊,没有那么漂亮,没有什么才艺,不会弹钢琴也不会写毛笔字,只是一个很随性很自由的小孩子。
“你啊,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而且,从不撒谎,对不对?”婆婆这样安慰杨娟。婆婆是聪明而直接的人,她能看穿人,也能看到事情的本质。不知道为什么,对于漂亮可爱的秦茜蕊,总是有所保留。
婆婆从小就培养她诚实的美德,小的时候她常常因为自己拥有这样的美德而骄傲,虽然在以后的人生中她也会怀疑,也曾经问自己诚实有什么好,不会撒谎有什么好,不过是少了一种才艺而已嘛。但是最终也只能这样了,她只能做一个诚实的人。
而茜蕊却很小就游刃有余的掌握了撒谎这门艺术,真的,茜蕊为了出去玩会对妈妈有很多谎言。
秦妈妈总是认为杨娟是爱玩爱撒谎的坏孩子,会带坏他们茜蕊,但是杨娟却从不会撒谎。这种品德一直持续到现在,连她也分不清诚实是一种品德还是习惯了,总之在今后的人生中,这种品德或者习惯,虽然为她带来了很多不幸,但是有时候也让她的痛苦没有那么痛苦。
上初中之后,两人的差距开始越来越明显。
秦茜蕊出落得婷婷玉立,是学校公认的校花,再加上成绩还算不错,又多才多艺,很快成为了校园内的风云人物。
当然,这样良好的表现,也足以让她背上品学兼优,才貌双全的好名声,并成为学校塑造的典型。
可不要忽视学校的力量,学校一系列的造星运动足以让绝大部分同学在心里对秦茜蕊产生敬爱交织的感情,也让她顺理成章的成了同学们心中的偶像。
教育界在塑造榜样方面从来都是无往不利的,但是娱乐界却少有成功案例,不过秦茜蕊却是个例外,她虽然没能如愿成为老师们想象中的国家栋梁——科学家,画家,作家,教育家……但是她却成了真正的明星。她的名字,在短期之内,比那些同时期的国家栋梁们更被人们所熟知。多年之后,说不定还会被惯上艺术家的称号。
杨娟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学女生,除了成绩好,便一无所长。
“什么优秀干部,三好学生,不过是虚招子罢了,一文不值。去掉了也是一样的平凡无奇。”婆婆是这样安慰杨娟的。杨娟不懂这些话的意思,在她心中,茜蕊是智慧与美丽的结晶,不是平凡的女孩,她很骄傲拥有这样的朋友。不过小女孩总是爱比的,与生俱来的虚荣心让她不由自主的开始寻找自己的优势,最后她发现,自己比茜蕊拥有更多的朋友,平凡的人总是更容易交到朋友,当时的她并不知道这一点,常常暗地里沾沾自喜。
与此同时,茜蕊身边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一些追求者,这样的追求者越来越多,而且从不间断。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杨娟形成了一种认识——身边的男生,无论是谁,都应该是喜欢茜蕊的。
“如果你遇上她,也会爱上她。”杨娟这样对易军说,“她像是天生就是被人爱的。”
杨娟还记得,当时有个比她们高一级的师兄,是全校女生,包括自己心中的白马王子,不但人长得帅,成绩优异,篮球也打得好。这个师兄也很喜欢茜蕊,每天接送上下学,常常送礼物,非常殷勤周到,看得很多女生都嫉妒了。可茜蕊却不以为然,不但不动心,甚至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或者是值得炫耀的地方。这么出色的男生都不屑一顾,茜蕊的眼光真是高到一个离谱,如果有一天,茜蕊遇到喜欢的人,她一定要把这些都告诉那个人,让他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幸运。
茜蕊从来不会因为有大把追求者而沾沾自喜,这也是杨娟欣赏茜蕊的地方。她常常想,如果换作自己,会不会飘飘然起来?应该会吧。
随着她们年级越升越高,茜蕊的成绩开始慢慢的下滑,杨娟的成绩却越来越好。很多东西都在慢慢改变,而她们的友谊,也越来越深。
过去的事情像电影画面一样,在杨娟脑海里闪过。有些画面,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渐渐模糊。而有些画面,虽然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去回想过,现在想起来,还是清楚得就像昨天刚发生过。而这些画面,就是她们的友谊。
读小学时,杨娟家离学校比较近,茜蕊每次都会绕道叫上她一起上学。到了高中,茜蕊家离学校比较近,杨娟也会绕道去叫她。
杨娟住院回学校上课的第一天,茜蕊高兴的抱着她在教室里打转,激动的心情不言而喻。
小的时候她们最喜欢的就是恶作剧,茜蕊家的阳台靠近马路,从上面可以看见下面来来往往的人,于是她们常常会用塑料袋装满水,看有人走过来的时候丢下去,同时迅速藏起来,听着下面传来的惊呼叫骂,坐在阳台上捂着嘴开心的大笑。奇怪,这样的恶劣行径常常发生,却从未被逮到。
她俩站在河边,被一群师姐围着训话。因为不满茜蕊受欢迎,有很多人追,觉得她太嚣张,所以要给她点颜色看看。杨娟拉着茜蕊,一动不动的站着,低着头,很害怕,也很无助,没有勇气帮她对抗师姐们,也不愿离开。突然,茜蕊被其中一个师姐扇了一巴掌,响亮的声音震透露杨娟的耳膜,她愣住了。师姐们走后,杨娟抱着茜蕊哭了起来,茜蕊却没有哭。这是第一次杨娟感受到自己的软弱,茜蕊的勇敢和坚强。
杨娟上课到一半,发现亲戚来了,告诉茜蕊,茜蕊下课后脱下外套,绑在她腰上把她送去厕所,自己飞奔去小卖部买卫生巾送来。
杨娟常常会把自己喜欢谁告诉茜蕊,茜蕊会帮她出谋划策,她们甚至策划过要去追求过某位师兄(想不起来是谁了),最终当然是没有行动。不过现在想想,虽然追求者无数,茜蕊却从没说过喜欢谁,所以连杨娟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类型的男孩。当杨娟最终明白的时候,好像一切都已注定,无法挽回。
两人曾一起逃课去爬山,那是她们所在的小城里,目所能及的最高的山。爬山的目的是想看看山的那边是什么,小的时候总是充满幻想,总以为山的那边会是美好的世界,但是结果却令人失望——山的那边还是山。她俩站在山顶,发现远处有更高的山,而她们,已经没有力气继续去爬那座更高的山,只好作罢,败兴而归。回来的时候一路嬉笑,居然又忘记了最初的目的,开心的在山上玩了起来。而那座山,现在每次回老家,都会去爬一次。
……
太多关于两人的点点滴滴,原本以为空了的记忆,现在回想,却是满满的。
到了高三,大家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她们的友谊,是化解压力最好的良药。她们常常坐在河边石头上,看着对面经过的火车,一边猜测着车是开往何处,一边谈论彼此的理想。
“我要当医生。”杨娟常常这样说。这是她从小的时候就立下的志愿。
“你当然了,成绩那么好,做什么都可以。我就不行了。”
“谁说的,你这么优秀。就算不读大学,也可以做明星啊。”
“做明星?开什么玩笑。”
“怎么不行,现在的明星都没有你漂亮。”
“做明星哪有那么容易,我想做老师。你觉得怎么样?”
“嗯,也好,有两个假期。哈哈!”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现在看起来大家都没有实现自己的理想。不过那个时候,即使她们知道当时的理想并不一定会成为现实,但至少在她们心中,两人的友谊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
是啊,她们是最好的朋友,此刻回忆起来,有太多的往事,充满了自己的青春年少,让人应接不暇。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朋友,才让她的少年时期,过得如此充实而美好。
她们甚至还考到同一个城市读书,虽然不在一个学校,但是相去不远。杨娟顺利的考上国内一流的医科大学,秦茜蕊也通过关系进了一所不太出名的大专院校,学了一个流行专业——市场营销。
进入大学后,大家都有了更多的自由,即使不在同一间大学,两人还是常常在一起。
茜蕊的课比较少,所以经常来杨娟这边。她很喜欢杨娟的学校,和杨娟寝室的同学,也成了好姐妹。杨娟当然恨不得她就是自己的室友。
她们是最好的朋友,这种关系永远不会改变。多年以后杨娟常常会想,如果没有贺东平出现的话,或许她们真的会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一直到老,到死,……可是茜蕊现在死了,她们也早已不是朋友,甚至在她死之前,都没能对她说一句“我原谅你”。也没有给她机会,对自己说句“对不起”。这样的结果,不知道是茜蕊太残忍,还是自己太无情。
“易军,我认识茜蕊的时候只有九岁,我们一起读小学,读中学,甚至读大学……”突然有一种悲伤涌了上来,堵住了喉咙,使她没有办法继续说下去,于是故意咳嗽两声想要掩饰。
“娟……”易军在耳边轻轻哼着她的名字。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她绝对不会有照裸照,更不会杀人。”说到这里杨娟的眼眶早已经湿了,紧紧的抱着易军,不断的抽泣,“她真的不会杀人,她真的不会杀人,……”即使事实摆在眼前,她还是无法相信。
“嗯。我知道,我知道……”易军在他耳边轻声的安慰她。
“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
她们曾一起用凤仙花花瓣的汁液涂红指甲,用牵牛花籽磨粉,用栀子花做头饰,这样的茜蕊,又怎么回去杀人呢?
……
这种并无意义的问话一直持续到深夜,持续到杨娟完全精疲力尽。没有吃晚饭,甚至没有喝一口水,躺在床上,回忆起过去的种种,一种从为有过的悲伤的心情再次笼罩了她。长这么大,杨娟从来没有经历过亲人去世的事件,而茜蕊的离开,让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失去亲人的痛苦。
是的,对于杨娟来说,茜蕊是她的亲人,虽然她恨她,虽然她曾经背叛过自己……想到背叛,对了,贺东平!贺东平知道茜蕊去世的消息吗?
虽然她早从大学同学那里得知贺东平已经和别人结了婚,自己不应该再去多事。但她清楚茜蕊有多爱贺东平,她有着自己永远没有的执着和坚持,杨娟相信茜蕊的爱不但不会随着时间的流失而变淡,反而会越渐浓郁。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贺东平应该要知道,至少自己要确保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