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蝶》树理juri

4、第 4 章

　　自私。自以为是。不顾他人的感受。脑子里充满不切实际的幻想。浅夏在黑夜里踏着单车，飞快地穿梭在杳无人迹的街道，脑海中迅速地，将葵井的缺点想了一遍。不按常规，性格多变奇怪。又不忘补上两条。
　　其实隐约的，浅夏知道葵井会在哪里。升学考将近，父母的唠叨和担心也开始升级，浅夏逐渐感受到从物质上到精神上全方位的压力。在餐桌上父亲不止一次询问过对将来的意向，而浅夏始终给不出一个具体的答复。
　　“就考XX大学的XX专业吧，毕业了就去我的公司工作，对将来结婚和生活都好。”父亲如是说。“不要。”浅夏的否决脱口而出，连她自己也觉得吃惊。“不要？那你究竟想怎样？没有一个具体的打算，又不肯听家里的安排。我的公司你以为是那么好进的吗？多少人想进而进不去的你知道吗？你觉得像你这样又考不上一个好大学的以后能找个怎样的工作……”
　　对于将来的事，不是没有过考虑，只是觉得太遥远，如果现在就将未来的一切都定下来，不是抹杀了未知的无数可能性吗？而这些可能性本身就是神秘而充满挑战的。如果把这些都无视，那人生不就太单调太无趣了吗。就像是被剧透的小说，知道结局的案件推理，从一开始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然而这些却是无论如何不能被父母知晓的，被认为“幼稚”的东西。曾经隐约表示想成为写手，却立刻遭到父母的嘲讽。“别胡思乱想了，把精力用在正经事上吧。”
　　她还有漫长的时间，不想浪费在无聊的事情上，而现实总是提起她的脑袋将她摁倒在不愿面对的东西上。
　　或许是因为她不够勇敢，所以在哪里都混得不如人意。
　　夏日的蝉鸣将歇，写完作业已是深夜，桌边摆满了母亲中途送来的水果和点心，一谓补充身体的营养，一谓督促她学习。无论她做到怎样的地步，都觉得不够，不能放心，不愿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之外。
　　而此时，父母都已睡下，整个城市陷入沉寂。黑夜没有防范，或许她可以是自由的。从二楼的窗口望下去，距离不高也不低。她拧上台灯开关，从窗台跃下，没有想象中发出的声响。用钥匙打开单车，迅速地，将那个没有光亮的窗口甩在身后。那种刺激平生未有，觉得心脏狂跳，双脚停不下来，越来越快，仿佛逃离。
　　在街上兜转一圈来到新建不久的瞭望塔，塔的一边可以俯瞰全城，另一边可以看到海。黑夜甚是安全，在朝向海的方向，觉得全身可以放松下来，身体的某处重新开始呼吸。然而就在那个时刻，心脏的某处漏了一拍，她看到前方一个女生长发飘动着。并不是觉得自己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场景，而是——那身影莫名熟悉。那一刻听到脚步声的女生也转过头，发出惊讶的声音：“浅夏？”

　　有时候浅夏会莫名讨厌自己。初中的时候被评为全班唯一一个校级的优秀学生，却在洗手间无意听到“那个浅夏就会装腔作势讨好老师”“真是讨厌死了”“在老师面前扮成好学生什么的最讨厌了”之类的话。其中还有一个自己熟悉的声音，说不定是和自己每天在一起关系亲密的人。
　　不是没有被伤害到的，然而却没有愤怒的想要冲上去辩驳或给她们一个教训的冲动。反而有一种认命般的“或许就是这样也说不定”奇怪的想法。
　　不愿意得罪任何人而小心翼翼地生活着，怕被讨厌，哪怕对方是自己也不喜欢的人，但是被说“讨厌”还是会辗转反侧好几天。与所有人都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相处时间久了也不见得能变得熟络起来，在人群中也无法迅速和周围人打成一片。
　　“装腔作势”也好，“扮成什么”也好，虽然一直都觉得不是出于恶意甚至也不是有意也没有特别的目的，但是莫名的，觉得没有上前反驳的底气。回到家，自然也没有给父母一个好脸色。总是不自觉的把气往熟悉的人身上撒，她觉得这样的自己真是差劲。
　　所以那天见到葵井也只能归结于“纯属意外”。简单的寒暄，没有生气的对话，话题被无趣的接抛，像预先准备好的毫无悬念的台词。浅夏觉得累，萌生退意，而此时话题却滚落到她的一方。
　　“真没想到浅夏也会来，怎么都觉得你是不会在这个时间出现的人。我是说……真没想到呢。”
　　在别人的眼中自己是怎样的呢？一定是墨守成规，毫无生趣的人吧。将来的人生，也一定是没有悬念的，像是预知结果的故事，被引力的轨道牵引的星球沿着既定的轨迹前行。平淡而稳定没有太大起伏的人生，或许是很多人的向往也说不定，然而此时，像是行星无声坠落在深海，浅夏的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沉下去，被黑暗吞没无声无息。
　　这样的人生，如果是这样的人生的话……“浅夏？浅夏！”“哎？”被葵井的声音惊到，反应过来时自己的身体竟然以一种危险的角度伸出护栏。浅夏也吓了一跳，像触到火一般往回撤，然而动作太大没能站稳又摔倒在地。狼狈不堪的丑态被尽收眼底，瞬间像是被丢到迷途，安全感全无，而那种自我厌恶的感觉又像驱不散的雾霭笼罩下来。浅夏发誓自己以后再也不到这里来。
　　“你没事吧？”葵井伸手来拉自己，掌心传来与夜晚的微凉截然不同的温暖。第一把没能将浅夏从地上拉起来。“你还好吧？”葵井笑起来，浅夏自己也觉得可笑，一时间连尴尬都忘记，就这样笑出来。两个人就这样笑成一团，在黑夜的掩护下，爆笑起来。其实说不出任何原因的，也没有任何可笑的地方，只是像是要将一种积聚的力量从体内释放出去，与某种东西抗衡着，拒绝着，通过这种莫名其妙的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