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CAST THREE 日界【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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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与影集成一条线，直接穿过伦敦格林尼治天文台。
它叫本初子午线。也叫日界线。每年不远万里去看的人不少。
但有多少人明白时间其实是最大的轮回圈呢？
“莼莼。”凌苒走到她的旁边，以亲昵的语气开了口，“你今年几岁了？”
对方不信任的目光投射过来：“二十六，怎么了？”
“……”凌苒一时接不上话，轻微的抿了唇，眼睑微垂像是若有所思，“莼，你知道你的身体里灵魂碎成了好几块么？它们会让你感到痛苦不堪，不是么？”
温莼冷哼了一声，睫毛微微颤动，像一只蝴蝶在上面做短暂停留，说：“我知道。不过，我不是她本身的人格。”说罢将手臂抬到凌苒眼前。绯色的液体从白皙病态的皮肤上一路蜿蜒而下，滴落在大理石地面上。“你不该叫她的名字。我叫做迅。是你们一直不知道的……她虽然有感觉，但是对于其他人的记忆一无所知。”
谈吐清楚条理清晰。是智慧型人格么？凌苒看着她，脸上虽无波澜，实则不动声色地分析起记忆掌管者的类型。在人的多重性格里，一般只有一个是掌握了所有记忆的。例外的机率无限接近于零。就像贝伦斯卡泰露魔女一样。“伤害自己很有趣？”凌苒问。
“有什么关系，”温莼吃吃地笑了，“反正我一直对杜冷丁上瘾。流再多的血也没有关系啊~”
不，不对，不会是智慧型人格。这个行为让凌苒想起了孟乔森综合病症。“迅，你知道当初是谁绑架了你么？”生硬的换了话题，“见过真面目么？”
“为什么？”女生的面庞开始扭曲，目光更加不友善了，“你凭什么知道？”
在凌苒怔忡的瞬间，女生一把掐住她的喉咙：“是不是又有哪个混蛋说什么了！我就是负责保护莼莼，我不会再让她想起那段旧时光！决不！”
凌苒痛苦的皱了皱眉，想挣脱但无奈自己不是打架的料，被死死的压制在床上，依稀可以感觉到床单上不规则的褶痕硌痛了后背，长发散开在床铺上一黑一白形成鲜明对比。她试着张开嘴去说服对方，但是只溢出了几个破碎的音节，连不成完整的句子。
□□上的痛苦会造成精神上对于时间长短估计的错觉。我们处在的空间是三维的，但我们的世界却是四维空间。除却点、面、体后，四维的物质只剩下时间。
凌苒觉得时间的流逝速度比手中沙的流失速度还要难以捉摸。
扼住咽喉的力道在加大。凌苒试图调整脖子的角度以此来减轻痛楚，但对方明显不会容许这种事发生。
凌苒的视线触及到了悄悄走进来的人。表情有一霎的安心。随即继续保持之前的僵硬状态。在即将窒息的前一秒，蓦地感到脖颈上一松。得救了。和之前每一次一样，同一个人，在关键时刻出现。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过了一会才平复了心情。“你又英雄救美了啊。”调侃着正用了擒拿再次制住温莼的来人。
“我要报仇的哦。”程昕用余光瞄了她一眼，脸上浮现出孩子气的笑容，带着促狭的弧度。
如果我们利用原子学说使行进的速度无限接近于光速，那么我们就能穿越。
运动方向还可以让我们自由决定穿越的方向，是去向过去或是未来。这是因为空间是随着时间不断改变的。
事实是我们一直在不同空间里穿梭。不曾发觉。
我多想穿越回过去，抓住现在的你。
“苒，别再追究其他了。温莼的杀人案板上钉钉，而只要说明是人格分裂就可以无罪释放，你又何必追根究底？”秦筱颖好意劝说，“更何况在谈话时突然暴走也不是第一次，我们无从知道那条底线——或者说是导火索。”
凌苒并没有因为劫后余生而表现出多少庆幸，而是用一种哀伤的口吻说道：“只是因为她不信任我们——无论是Alexander还是我。作为一个医生，我不能读出病人的心理，不能获取一丝丝信任。至少在这个Case上，我完全失败了。”
“那么，有新进展么？”
“第四重人格。叫迅。这只能让我想起去年的冬季日剧《四重奏》。巧合的是，除了主人格之外，其余三个人格和那部剧里的名字一样。”凌苒笑了一声，“我开始对她的人格有怀疑了。”作为暗黑系的推崇者，凌苒还是看完了整部剧的。她的手指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秦筱颖看着自己的手指，有些吃惊地说：“你觉得人格可能只是装的？”
“不排除啊。不过她有孟乔森综合症大抵是没错的。喜欢伤害自己和别人。喜欢说谎构造虚假的身世博得同情。求医癖。”凌苒伸出三根手指“这很麻烦。我觉得以后不要和她一个人独处比较好——”
“麻烦。淩湫刚刚进去了。”筱颖无力扶额状。
凌苒此时已经不能用“什么、纳尼、沃特”中的任何一个词来表达此时的心情了。沉默半晌，老神在在的点头：“唉，反正她已经足以自保了。”
“苒，你和Leader…”好友笑嘻嘻的搂过她的肩膀，“你们是不是……”
凌苒将食指弯曲成榔头状，在筱颖头上敲了一记，带着十足嗔怪的神色。
自己也说不清楚感情。白兔子说，越是珍贵的东西，越是容易失去。可是黑兔子啊，为什么我这么难过。
得不到。和已失去。到底哪一个更重要呢。
“筱颖。抱抱我吧。”收敛了日落前的声息。冷暖自知。惟能冷暖自知。
【其实任何人都和我没有关系。一厢情愿罢了。不觉得在每一段三个人的路途里都必会有一个被抛弃的人么？所以我宁愿……宁愿只和一个人走一段路度过一段时光。是已足够。】
【没有绝对的医生和病人。我能确定的是，我们从一开始就走在一条互相毁灭互相拯救的路途。】
【不想再浪费任何人的生命与温柔。】
“我没事。”松开了抱住的手，“只是有点……”指尖触及到燥热的空气。什么也抓不住。生出了几分怅然若失。“颖，你有喜欢的人吗？是不是也会像我一样……”
印象中她唤自己“颖”的次数不超过十次。
所以秦筱颖也不由得怔住了。
“你很闲？”榕晨睨了一眼正HIGH的殷瑭，“27楼很空？”
“反正这案子基本靠凌苒的说，我没有什么事啦。”女生四处张望，神情狡黠。以漫不经心的语气开口，仿佛真的无所谓的样子。口袋里震动起来，伸手掏出手机，滑盖，看了一眼。‘淩湫套出了被囚地点。就在韶南路XX号与XX号之间的地下室。’瞳孔略略放大，滑过明显的诧异。好胜心占了上风：“那家伙也在？好吧这事看来得靠我出马了。”
榕晨终于正眼看她：“出CASE？”
“一起去吧，反正你的任务也不急，但我的事是一定要尽快搞定的！27楼接的案子一般都是难案啊~”殷瑭不由分说的扯过对方手臂，语气里有些许撒娇的滋味，视线盯着对方的脸想看出些情绪。
榕晨的侧脸线条绷得极紧，她将手臂抽了出来：“不要。”
“……那算了，”殷瑭热切的目光顿时黯淡下来，“我找翼陪我一起去好了。你忙。”将额前的刘海理顺到一边，然后迈步走出了房间。在她打算下楼时听见榕晨叫自己的名字，便呆呆的立在楼梯口。转过头。
榕晨从门里探出半个身子对她说：“你等等。我陪你去。”然后又闪回了房间。
殷瑭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容，返身回去倚在雪白的墙壁上。
这种心理，凌苒曾说过一句话：“我对程昕的感情就像你对榕晨一样。”可以说这句话是概括了两个人身为同一战壕战友的无比悲壮。
如果再文艺一点，用歌词来解释那就是“最近我和你都有一样的心情，那是一种类似爱情的东西”。
你不得不承认，你爱上她了。
“她信任淩湫？”凌苒坐在沙发上翻着当天的报纸，“因为之前那短短的一面？”
秦筱颖拉开可乐的拉环，那饮料里的气泡翻腾上来发出“呲”的轻声。筱颖递给她：“嗯。虽然不甘心，但是你和Alexander败给了淩湫的可信任。这女人的戒备心真的挺强啊，即使是说个地址还要藏匿点什么，害得我还要去排除解谜！”
凌苒喝了一口，二氧化碳弥漫在食道里引起了一阵刺激，眼神带着迷蒙：“你记不记得淩湫怎么形容温莼的？……说她清新自然，鹤立鸡群。是过目不忘的类型。‘清新自然‘，假设温莼只有四个人格而且不会同时有两个或以上的人格操控身体，那么这时候的人格只可能是迅。但是据我判断，迅的主观逻辑是最强的，也是掌管记忆的，没必要向我们示好说出不想说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她说的话是假的，连地址也是？”秦筱颖有些疑惑的问。
“不，我觉得地址是真的。”凌苒用手指弹了弹易拉罐，“不管何种精神上的疾病，病人有一个初始愿望是相同的。就是有认同自己的人——才艺也好世界观也好。所以会让我们找到她所待过的地方以此让我们认同她的痛苦。”
秦筱颖摸了摸刘海，道：“不仅是病人。每个人都是。”
凌苒赞同的点头：“没错。但最终她信任淩湫的目的不纯了。……还有孟乔森综合症！万一她伤害别人那么就……”神色转为带着受惊的严肃。“我们还是去看看吧！”说着带头冲进了温莼的病房。
在房门打开的一瞬，凌苒愣住了。
满地的鲜血斑渍和瓷器碎片。淩湫抱着受伤的左臂蹲在房间的一角；而温莼正将手里的碎瓷片对准另一只手的动脉，毫不犹疑的砸了下去。“住手——”凌苒喊出口的时候，已经全无效用了。
眼睁睁地，看她倒了下去。
割动脉致死的几率甚至远远小于从3楼跳下去的致死几率。所以凌苒倒也不怎么担心温莼的安危。她站在原地，大脑重复播放着刚才那一刹那温莼的眼神。无论如何那不是绝望悲伤的目光。反倒是嗜血与残暴的暗黑气息。
对温莼的怀疑又加深了几分。她像是故意在证明自己有这个病，但弄巧成拙。
最后。再。试探一次。
潮湿阴暗的地下室。光线熹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只有一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和一台老式电视机。垃圾堆成一座小山有浓重的恶臭，即使戴上口罩依旧有异味迟迟不散。殷瑭一手捂住鼻子防止自己随时被熏晕一手拿着手电筒探查情况。榕晨则跟在后面。“喂，我说，”榕晨悠悠的开了口，“味道真像停尸间里有存放了好几天的尸体啊。”
“可平时会用除尸臭的喷剂但现在不能啊。”殷瑭抱怨道。
榕晨的表情可以和《搞笑漫画日和》的代表性表情相媲美：“你觉得那玩意可以？不是空气清新剂啊混蛋！”她干脆地戴好了手套，拿起那条被子一角。已经用了很多年了，啮齿类的不速之客早已大方的用它磨过了牙齿，常年不洗使它变得暗黄带着潮湿。“过分。”她捏紧拳头，暗咒一声。
床板吱呀作响。仿佛随时塌陷。木制的床身坑坑洼洼用手指可以戳出个洞来。
“……幸好小苒没来。”殷瑭坐在这张床上，声音漾在潮稔的空气：“她一定会心疼，然后没法正确判断。她需要的不过是冷静的视角。”不可以有多余的感情，不然连原本看得清楚的东西也变得看不清了。
作为警察，最不能的就是依靠主观去看待一件事。
不难想象温莼在这十多年里遭受过什么，会在潜意识里说“这不是我在被打”也并非不可能，但是有多种人格的可能性又有多高呢？殷瑭伸手打开了电视机，这里还是有信号的。XX卫视。还有……TBS。殷瑭明显一愣，拿出随身带的本子和笔记下两个台。即使是微不足道的线索，说不定也会有用。
“TBS？你说真的？”凌苒的手指穿过细长的发丝，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笑容，“连试探都不用了。《四重奏》于2011年一月九日在TBS直播。时间吻合。人格吻合。这是最有力的推断证据。”
秦筱颖仍保持着谨慎态度：“会不会是单纯的巧合？”
“那也不至于连性格也一模一样。而且原著里三个人也都没有明确提到姓氏。只不过，这无法作为呈堂证供罢了。”
“形成人格需要多久？”殷瑭转着笔，目光盯着案件呈情表。
凌苒并没有因此而迟疑：“人格形成从开始倾向到形成最短也要三个月，人格不会同时产生，那么至少需要十个月左右吧，但是这部片子到现在只有七个多月。几乎不可能啊。”
“杀人犯不用犯人的口供就可以接案的。”殷瑭笑起来，“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以她的性格不会就范的。”左臂上缠着绷带的淩湫出现在门口，缓声道：
“我要和她再谈一次。”
“没必要！”秦筱颖道，“现在证据已经确凿，你别再冒这个险！”
“我同意筱颖的话，”凌苒的态度也变得强硬，“我们掌握的东西已经足以证明她没有心理疾病。如果你贸然行动，难保不会再中了她的计，来回折腾。”
而殷瑭则站在了淩湫的身边：“还是让她去吧。苒，你没有见到她住的是什么环境——纵然我给你描述了，但是不亲眼见你绝对不会体会到我当时的感情。所杀的人，也一定与被绑架的事有关……”
凌苒迟疑几秒，问：“除了TBS之外，你说还有XX卫视。那么，还去把那几天的电视节目调出来吧。我觉得有关联。”
她下意识的望向窗户，脑海里浮现出一张熟稔的脸。
你怎么又不出现。于是我笨拙地承担了本该你做的事。若不是周遭都是体谅我的人，我定已羞愧难当。
“去吧，我去打我的游戏了。刚发售呢。”筱颖挥了挥手。
电脑桌前。
初次犯案的前一周所有报到。只看新闻不看黄金档的电视剧。
“……倒回去。”凌苒对助手说。……果然没错。徐雅丽出现在了电视上面。是关于竞选议员的长篇累牍的报道。照片清楚异常。连脸上的绒毛也清晰分明。
“竟是这种原因。”她收紧了瞳孔。“一定不会甘心的吧，那个人——”
助手忍不住插话：“不是罪有应得么？徐雅丽见死不救袖手旁观，是命中注定啊。”本想继续说下去却被凌苒的眼神吓了回去，讪讪的闭了嘴。
“你不是普通民众。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自己清楚并且希望你牢牢记住。站在什么立场不用我说了吧？”凌苒瞥了她一眼径自走开了，没有再看任何无关东西一眼。只有响亮的高跟鞋声在空旷的房间里。空旷如斯。
“呐。我不会再信任你了。”温纯刻意的避开了目光。
漫长的难捱的声息，让淩湫的心脏一抽。痛意弥漫的并不明显，却勾作好不了的伤疤。淩湫试图开口，却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只得如鲠在喉。黄昏的阳光成了柔和明媚的深紫红。在天际勾勒出不规则的弧。“现在……”她一边开口一边思考着接下去的话，声音有些沙哑，“已经和信任无关了。”
女生立即转过头，其速度简直要将自己的脖子生生折断：“什么意思？”
“杀人案不需要证明的口供。只需要确凿的物证。你还不知道吧，即使你不承认，只要我们出示你精神正常的鉴定书，你就会多一项指控。妨碍司法公正。”淩湫不动声色的看着她的反应，“我想，判个十几二十年肯定的吧？哦，杀人犯——大概会执行死刑。”
如她所愿，温莼的脸色变得煞白。
“不要说了……”温莼将身体蜷缩起来，双手抱住膝盖。“我，不想的。”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CAST THREE 日界【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