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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二度交锋雪里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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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烛灯火,暖水秋光,碧潭清浅,紫气微醺。
安公子微合着双眼,敛去满目的霜天梨白,安静地泡在唯倾临羽地下的温泉里,白皙的肌肤浸入醺热的泉水中,露出大半截皓白如雪的脖颈,衬着袅袅热意,泛出淡薄的红晕,宛若上好的丝绸,绣上了一缕若有若无的嫣红,肤色纯净,一如美玉无瑕,蝶翼般修长细密的睫毛轻覆在眼睑上,带出一圈黯淡的阴影,为这过分安静的存在而添了一抹真实。墨色般的发丝垂散在脑后,因着沾了丝丝水汽而粘腻在细致的肌肤上,夜明珠的微光笼罩,于青丝染了一层薄薄的萤黄光泽,锦上添花,仙逸灵致。
从没有山寨被子离救出来后,又赶了三天路程才回到晋都,不作他想,却是由着心底的意愿,径直回到了唯倾临羽,在泉水氤氲中等着遗月归来。
在温泉里泡得久了,才刚伸出一只手抚过装着梨花酿的紫琉碧盏,耳际传来微弱的气流声,知是有人前来,本没打算起身,只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却在眼锋扫过一抹飞扬跋扈的红时转而捏起盏盖,带着凌厉的内力直袭向来人,原因无他,遗月从来只着紫衣,暗沉的紫,清浅的紫,流光婉转的紫,霸气凛然的紫,而轻易就躲闪了袭击的红衣人,分明就与那日夜探皇宫所遇之人一般无二,那种飞扬而乖张的殷红,恍若开得最艳的灼灼芍药,刺目而耀眼。虽然至今为止没弄清对方的身份,但此次已属二度交锋,心知来人绝不是庸庸无能之辈。
安公子随手捞过池边备置的素色衣裳,从水中站立跃起的瞬间飞速穿于身上,犹自沾染着淡淡梨花清香的水珠早已被纯厚的内力吸干,如水般顺滑的丝绸面料极为熨帖地切合着凝肌雪肤,发丝微湿,安静地垂置于身后,在满目波光中一如蔓延而生的水草,散发着丝丝妩媚风情,穿得上衣裳,就自然顾不及面纱,她自是平凡人,断不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同时完成两件事。只当一切完毕赤脚立于白玉的案台旁,借着夜明珠的莹莹淡光,身姿亭亭,傲骨铮铮,“芍药芳华,灼灼其耳,酥香艳骨,唯汝已矣。”似是念诵,却更似一种自语,只是清冽如水的目光望向对方,吐出的话语也沾染着淡淡梨香。
来人听闻,倒是微愣了愣,随即马上反应过来,冶红面纱下生出一抹媚笑,“呵呵,真有意思,这十六个字是在形容我的吗?”女子早在躲闪过盏盖之后便站定一旁,负手而立,身边是一颗手掌大小的夜明珠,两相映衬,倒透出一股子幽怨的迤逦。
“这句话必当只有你能拥有,”安公子直直望向那双连媚笑都会散出狠厉决然的眸子,说出的话语诚恳而真挚,如此烈性的女子,飞扬怪诞,奇异灵俏,有着强大而令人战栗的美丽,“碧山空水阵,不是人人都破不了,却也不是人人都能破,此番前来,你到底是为何。”话的尾音没有上扬,却是转为平述,直觉对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也就没必要期望问题的答案了。
“安公子,或者说安姑娘,你又为何会在这里?”女子的眼中透着洞悉一切的光芒,今日前来本是想暗探唯倾临羽的潜藏势力,却意外地在此处遇到安公子,知道对方竟然是女子,这个发现怎能不叫人激动?
安公子径自岿然不动,只从容地望向红衣女子,白衣素面,却依旧神采飞扬,风姿绰约,没有否认,而是安静地等着对方接下来的话语。
“想不到唯倾临羽背后的主子是个女子,更想不到原来是安公子,”女子纤长的指不经意地划过覆于腰间的红皮玄荆长鞭,发出一声轻微的嘶声,面纱下的双唇烈焰如火,此刻正开得如火如荼,“还有个墨夜书斋,差点忘了这个,安公子果真好本事。”
“呵呵,姑娘谬赞了,姑娘你不也是个聪慧伶俐的主,你可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安公子的眼中划过一抹神采,丝毫不掩饰赞赏意味,随即微微俯身,动作优雅地拾起池边的紫琉碧盏,递送至眼前,细细摇晃,看里面清冽如泉水的梨花酿在夜明珠的微光下流转着浅紫碧绿的光泽,如此双色共存奇妙景象,倒是真真好看得很,而后轻呷一口盏中琼浆玉露,略带着笑意道,“那么,敢问姑娘姓名,我会为有这样一个对手而荣幸。”
女子冷哼一声,散发出周身的冷冽气息,强大的寒意甚至盖过了温泉的氤氲暖气,“我又何必告诉一个将死的人我的名字,我从来不做多此一举的事。”话音刚尽,整个人便如旋风般席卷而至,带着全身烈焰的红,那样生生叫嚣着刺目的红,一如开得最艳的芍药,酴醾绚烂。
安公子正好饮尽一盏醇香冽然的梨花酿,再一次抬眸之际,眼中已是满满的风霜梨般,凄厉翩翩,婉转清狂,用内力唤醒一旁的银舞白练,握于湿热的掌中,灌注丝丝内力,和来人迅速交缠在一起。
红的衣,白的雪,白的衫,红的花,同是女子,却拥有截然不同的气质与妆容,两相缠斗,带给人极大的视觉冲击,恍若漫天雪海中独独生出一枝傲雪红梅,又如遍野红艳里开出的一瓣雪色梨花,似互融,却生出间隙与隔阂。
本就实力相当,此刻相斗近百回合也没分出胜负,只一潭散发着幽香的温热泉水被不时激起层层水花,却没有一滴滴落于二人身上。
就在二人各执手中武器难分难解之际,一道轻微的呲声划过,空中一线银亮的光芒便直直没入红衣女子身上,紧接着是遗月暗紫的身影,直接闯入了二人的视野。
得到了帮手,安公子这边自然轻而易举地占了上风,但红衣女子也是个极为聪慧的主,当下在心里迅速一番较量,便知自己一人难敌二者,最后一个长鞭凌厉而霸道,却是生生止住了二人的攻击,只得略微后退,也就趁着这个时机,脚下生风,红衣翻飞,便是逃离了氤氲的温泉地带。
少了内力的张扬,少了兵器的碰撞,此刻突然安静下来,遗月扫一眼周遭,最后把视线投落到安公子身上,“若儿,我来晚了,你可还好?”语调柔和,带着隐藏在骨子里的媚意邪然,却万分地能抚慰人心。
“红若丹霞,艳比芍药,遗月,那名女子倒是让我好奇了。”安公子没有回答对方的话语,只是眼眸望向女子逃离的方向,眼中有波光轻漾,透着一抹宁然秋水。
“哦?”遗月毫不避讳地径直拉过对方手指,二人于美人榻上坐下,“能让若儿好奇的,我倒是挺感兴趣的。”唇边绽放出一抹极尽妖娆的笑靥,一如月下精灵般魅惑人心,眼里透着奕奕神采,暗合着波光流转,衬得人越发妖异诡谲,却美得移不开眼。
“被遗月盯上的女子,怕是要遭殃了呢。”安公子回眸轻笑,语调中带着点俏皮与坏心,一双翦水明眸明晃晃地看着对面的遗月,笑意盈盈。
“嗯?我倒觉得被若儿看上的人,必是有她的本事的,”边说边去过案头上的一柄纯质桃木梳,手中划过身边人儿温润如水的发丝,掬一捧落于掌心,右手执梳,极轻柔地理顺那如瀑青丝,口中依旧温柔缱绻,“可惜以若儿的性子,她怕是要自求多福了。”
发间搔痒般的触碰,带着丝丝难以名状的感觉,使得全身紧绷的神经悄然放松,安公子舒服地靠向身后的遗月,丝毫没有半分警惕,遗月于自己,便是安心安然安逸,从来不需要勾心斗角与谎言猜测。任对方温柔地梳弄着自己的发丝,丝毫没意识到如此暧昧亲密的举动已然是夫妻间的行为,只是心中安宁,连唇角的弧度也在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大,“你在这边可有遇到有趣的事儿?”
心知对方口中所指有趣的事儿,也不绕弯子,一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一边恢复了本性媚笑一声,“原来丞相吃的是太子给的饭,丞相府中又和太子的书信往来,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丞相?”脑中回忆起几月前在丞相府中所遇之事,以及比武大会上太子的表现,心下千回百转,柳眉微挑,带出意味深长的弧度,“呵呵,当今皇上可是最厌恶皇子和臣子之间结党营私,这丞相倒是个有眼色的,选了这么个主儿。”
“有眼色?我还以为若儿要说大失所望呢,”本就是极伶俐的人儿,此刻听闻对方如此措辞,马上就意识到问题的可能性,“难道说病太子不病?”
“他是真病还是假病我倒没有个确切的说法,只是他的确是个深藏不漏的主,“安公子轻轻转身,看向遗月,唇边染笑,“此次比武大会的赢家你可知道?”
“许景屏?此人根本就是个无名之辈,能在比武会上脱颖而出倒是让我惊讶了。”
“许景屏背后可是有太子在撑腰呢,就连枕泉剑庄的施允德,也是他的人,你觉得,太子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
遗月望着那双碧透无暇的眸子,眨了眨眼皮,颇为楚楚可怜道,“我又不是太子,怎么知道他脑子里成天想的是什么,”略微一顿,桃木梳从发梢滑落于手心,带来丝丝梨花沁香,靠近对方耳畔,喷吐着温热的气息,柔媚而妖俏,“不过,这太子最想要的东西,顶多就是万人之上的那把龙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