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
-
浅浅有个计划。她要的东西Lotus的调香室没有，但是有个地方有。
浅浅陪刘家大小姐说话时，肖隶等在刘府门外的车上。自从那次刘铭追着他问在哪里见过面后，肖特助一直避免再和他有任何接触。浅浅问过为什么，肖隶言简意赅：“他太烦人。”
他接起浅浅的电话，那头声音急促：“麻烦带我回一趟医院！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所医院！”
肖隶和浅浅第一次见面，是逼迫她退出香水新人秀。他当然记得地方在哪里。
徒弟忙起来好久没来探病，赵宣正寂寞地拿着鸡毛掸子满院追赶蹿进住院部偷剩菜的猫解闷。看见浅浅，他丢下猫抱住自己徒弟，哭诉：“浅浅，带了烟来吗？你妈又把我藏拖鞋里的烟没收了！”
“医生说您什么时候能出院呀？”
“还要住一段时间呢。”老头唉声叹气。
浅浅只好哄老头，哄完后问：“师父，怎么才能模仿出强烈铁锈的气味呀？”
老头也很忧愁：“我在研究怎么样才能模仿出香烟的味道。”
不愧是赵宣，曾成功弄出马桶气味轰走临床小情侣的人。他郑重地交给自己徒弟一把钥匙，语重心长道：“我那个上着锁院门的那种大铜锁的抽屉，打开，找里面资料卡中‘其他杂类’分类——就在‘腥臭恶臭味’下面。翻翻，我记得有那么一张。”
浅浅又回到老头的香水店，开了抽屉。里面果然密密麻麻都是各种香水的详细配方表，按照不同气味分类。老头认为调香师不仅应该学会调制香气，也应该掌握如何调制臭味和其他气味，因为很多香水原料在稀释之前都不怎么好闻。比方说吲哚，在高浓度时恶臭异常，低浓度时却能散发出极其清幽的茉莉花香。
浅浅很快在其他杂类的分类下抽出一张页面发黄的记录卡，蓝黑墨水的笔迹，年代相当久远。卡片上详细写着怎样调配挥发时具有浓烈铁锈气味的甲醇溶液。卡片旁边有人用黑墨水义正词严地留了一行字：师兄，你再旷课搞这种东西，我就不帮你签到了。
这行字被老头愤怒地用钢笔涂掉，只能勉强辨认。
抽屉里还有一只铁盒，又上了一道锁大门的那种铜锁。
浅浅很好奇地把盒子取出来，发现上面贴着一只标签：循环香阶试制。
她突然想起一年前自己努力爬榜时肖隶说的话——如果能让香氛循环起来，评审会应该会喜欢。那句话肖隶只说过一次，之后再也不曾提起。浅浅把盒子放回去，按照资料卡，就在赵宣的工作室里调制了两种香水。
第二天，浅浅再次来到刘宅。慕容雪起得很早。程妈在二楼的露台上给她摆了一只摇椅，她躺坐在上面看雪景。
等保姆不在时，浅浅很快取出第一瓶香水，第一瓶是按压式香水瓶，花园里泥土清新的气息随着水雾在深冬的空气里弥漫开来。
“草地，月季花和蔷薇，木栅栏，尽头有一扇门。”浅浅说。
“锁。”慕容雪说。
“对，门上有一把锁。”浅浅抓住她冰冷的手腕，抬起来，仿佛想带着她触碰什么，“仔细感觉，这把锁怎样了？”
浅浅考虑过了，锁是一个位置固定的实体，因此第二瓶香水必须是走珠瓶。和按压式香水瓶相比，涂抹式的走珠瓶香气更集中在一个点上。她把香水涂抹在一张试香纸上，举起来。
慕容雪的眉头慢慢皱起来。
仿佛非常不确定：“生锈了？”
随着时间流逝，铁锈的气息越来越浓。
“锁生锈了，非常非常多的锈。你只要轻轻一摇，它就会落下来。”
慕容雪的手指弯曲起来，仿佛真的抓住了一个物体。
几乎是错觉，浅浅觉得她眼底有一丝清明闪过。
“李小姐？”背后忽然传来笑声，刘铭带着一本畅销小说走过来，含笑道，“今天公司没事，想来陪陪小宜。这些日子多亏李小姐照顾舍妹。都说商场如战场，知道有你在，我上战场也安心一点啊！”
“怎么有股铁锈味？”刘铭不悦道，“程妈，露台上什么东西生锈了，你怎么不来看看？”
程妈在里面惶惶然应声说马上来。
刘铭很宠妹妹。他拢了拢慕容雪颈项上那圈白狐毛领子，挡住露台上的寒风，然后把她扶进起居室暖和的沙发上，自己在一旁坐下，开始读一本畅销小说。
“舍妹喜欢这些东西。”他弯起眼睛，“虽然我觉得情情爱爱的没什么意思。”
浅浅勉强答应着，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慕容雪的脸。
刚才的那一闪而过的清明仿佛是幻觉，慕容雪脸上依旧一片空茫。
失败了啊。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慕容雪能清醒过来。
起居室里只剩下刘铭读书时低沉温和的声音，以及露台外的风声。
刘铭是个忙人，说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其实也只有上午片刻。接近中午时他合上书，打电话叫了司机，匆匆出门赴饭局去了。浅浅也随即告辞。她想起风渐渐大起来，便关上起居室的百叶窗。
慕容雪依旧洋娃娃般靠在沙发上。
浅浅一边给肖隶打电话让他来接，一边像刘铭早上那样帮她整理了一下白狐狸毛领子，手忽然顿住。
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她愣了愣，慢慢把手收回来。
抽回的手突然被握住。
“看见了就想跑，这种习惯可不好。”靠在沙发上的洋娃娃抬眸浅笑，“李浅浅，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其实我们不算初次见面了。”
肖助理才接起电话，就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然后通话掐断了。
浅浅抱着一只靠枕上了露台，喊：“不准过来！”
停顿片刻，悲愤摔靠枕：“你什么时候开始偷听我说话的！”
慕容雪就靠着起居室通往露台的门，笑得直不起腰：“我没有偷听，是你自己对我说的。其实我很爱听你独白，特别有意思。”
刘家大小姐随即收起笑容款款向浅浅走去，中途捡起摔在地上的靠枕。她拉住浅浅的手。
“谢谢你。”
“咦？”
“我哥哥没有骗人，这两年我的精神确实……被困在了死角。非常非常痛苦。四面都是浓雾，没有可以逃避的地方，我只能模糊地听到外界的声音。有一扇通往外界的门，可是找不到逃出去的方法。我无法主观地改变自己内心世界，但是你的香水诱导了我的世界的改变。谢谢你。”
“第一次闻到花草香气时，浓雾竟然渐渐退散了。我的潜意识和香水气息重叠，展现出了花园的出口——你不能理解那一刻我的欣喜。后来我常常闻到蔷薇、月季和泥土的气息，能闻到青草和树叶的香味，甚至能感受到木门上蓝色油漆对鼻腔的微小刺激。我渐渐能听到外面世界里有人聊天，读书，念手机里收到的冷笑话……”
浅浅调制的香水，无意中充当了慕容雪与外界联系的媒介。打破心灵的桎梏需要的不是锋利刀斧，而是一把恰如其分的小钥匙。
“我陷得太深了，不可能那么轻易地走出来。潜意识在出口的木门上加了一把铁锁——看到锁的那一刻我简直绝望了。”
浅浅调制的铁锈气息，最终成为开锁的最后一把钥匙。
“我只是想帮帮你。”她说。
慕容雪很美。她的美不似李浅浅水墨江南般内敛，而像西洋油画，色彩艳丽，层层叠叠。一件纯白狐裘外套，衬着嫣红双颊，可以穿得神采飞扬。浅浅以前只觉得慕容雪好看，不知道她的这种好看其实在于生命的流动状态，一举手，一投足，都有脱尘气质。
浅浅很是羡慕。
慕容雪却笑道：“这么久我一直在想你是什么样子，今天总算看见了。比我想象中好看很多嘛！”
“——只是衣着太素。”大小姐又嫌弃地添上一句。
只有最初那个话题，小心翼翼不被触碰。直到最后，所有的话题都说尽了，浅浅终于开口。她们并肩站在露台上，抬起头看天，天空是触手可及的灰蓝色。
“你不问我刚才在你脖子上，看到了什么？”
慕容雪沉默着，看露台下面空地上风刮起前夜堆积的落雪，睫毛垂下来，看不清眼底的情绪：“那是刘铭单方面的行为，我从来没有接受过。”
谁能想到，情场上欢情无度的刘老板，每天晚上会准时回家，在他妹妹修长的颈项上，留下一个吻痕。
“你还记得《佳期》的内容吗？女作家爱上了调香师，发现对方是她的哥哥，并且想杀掉她获得财产的那个剧情。”她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佳期》有一半是真实的。我被自己的哥哥逼到了感情和利益的角落，最终导致了两年前无法挽回的事情。刘铭不是调香师，也没有像小说中男主角一样想要杀掉我，但是他确实获得了刘家财产掌控权。故事与真实的区别在于，现实中，刘铭爱我。”
“我们相互折磨，他比我更痛苦。”
这就是为什么精神桎梏解开时，慕容雪并没有立刻恢复清醒。因为当时刘铭进来了，而她不知道该怎样，在所有事情发生之后，面对自己的亲哥哥。
“我只是需要一点缓冲时间。”
低述间，一只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侧过头，身边的女孩弯起眼睛，把她的手捂进自己棉衣口袋里：“我在你身边。”
那暖暖一笑，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点亮了苍白的背景。
慕容雪蓦然间，觉得世界好像明亮了很多。
她送浅浅下楼，旋转楼梯才走了一半，就看见程妈在饭厅用手捂着嘴，惊叫：“大小姐——”
慕容雪盈盈一笑，食指竖在唇上：“别通知哥哥，我亲自告诉他。”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侧身对浅浅耳语：“我记得你说过好多次，Lotus换届，你希望那个叫张桐的男人赢，是吗？”
Lotus总部的那辆黑色帕萨特就停在刘宅正门外。肖隶穿着一件灰色大衣，从驾驶座下来，帮浅浅拉开车门，手扶住车顶，整套动作流畅自然。
浅浅扬眉：“怎么了？”
“今天你好像特别开心。”肖隶说。
“刘宜醒了，我的香水调试成功了。”浅浅简要地说了事情经过，笑道，“谢谢你昨天开车送我。”
肖隶慢慢皱起眉头：“我不敢相信……也就是说，你做到了用香水干预别人内心世界。这已经不是普通调香师能涉足的领域了。”
“这是特例，运气好而已。”浅浅学慕容雪把食指放在唇上，“嘘，别外传。”
心情比预想中愉悦。她盯着肖隶的眼睛，一鼓作气问下去：“能做到这个，算不算一个合格的BOSS？”
肖隶愣了愣。
浅浅重新组织了语言：“你觉得我，有没有实力，把你从周棠手里抢过来？”
肖隶的表情可谓精彩绝伦。他仿佛很有趣地看着她，破天荒地笑了，欠身拿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我一直在您身边。”他替浅浅关上车门。
“我是认真的。”浅浅不满。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