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乱·芳华殇》清凤声

1、第 1 章

　　“浩浩昊天,不骏其德.降丧饥馑,斩伐四国...”
　　——《诗经·小雅·雨无正》
　　王莽政权风雨飘摇，新朝覆灭之际，刘氏起兵造反，王莽调兵遣将追杀我刘氏，身为刘家二女，不得不随家族四处流离逃亡。
　　于时，金乌欲颓，晖落西山，晚霞迤逦了漫天，浓淡深浅的，是那刺目血色，不知故乡舂陵的傍晚是否也这般充满了杀伐之气。在这宁静的黄昏，难得没有追兵，坐在乡间院落里，极目远望西方九重天阙，那上面，可有离乱亡魂？而我们，又该何去何从？将心中的惶惶然与担忧一并沉淀，再一抬眼，已是沉静如水。侍卫忽然冲了进来，出鞘的刀剑寒生秋水，已是铠甲在身：“姑娘！公子于南阳起兵，遭逢大雾，大败四散，追兵离这里只有几里之遥了，快逃吧！”心中一凛，沉着的起身：“三弟无恙否？”“公子单骑逃离。”
　　神色缓了缓，刘秀向来谨慎智谋，若得以出得沙场，便是最好的。事不宜迟，带上女儿和少许家丁，便匆匆踏上了黄沙飞扬的古道。
　　呼啸的寒风迅即而至，铁箭的一缕冷光，倏尔淹没在侍卫的胸口，他惊疑的睁大眼睛，似是不可置信，直到听到身后有人打了个尖锐的唿哨，侍卫啐骂一句：“王莽的斥候！”反手一刀，带了冷冷风声而去，身后，血线冲天。他欣慰一笑，已是支持不住了，轰然倒地，歉疚的看着我，断断续续的吐出最后几句话：“姑娘…恕属下护..驾不周…快走…军队快..到了。”面色惨白毫无血色，渐渐没了生气，这是混沌之世最常见的面色。
　　我雕塑般立着，看向远方。
　　乱世，把什么都夺走了。
　　“长姊！快上马！”是三弟的呼声，一骑渐近。刘秀焦急的神色，在薄薄的暮色里也那般明显，马上的妹妹伯姬向我摇摇伸出手来。有那么一瞬，我是那么渴望爬上马去，绝尘而去，从此死亡再也威胁不到我，可……那日行千里的骅骝驮了二人，一路急行，已是气喘吁吁，而我身边尚有三个无助的女儿，王莽追兵愈行愈近……向我最宠爱的弟弟妹妹苍白一笑，带着太多的放弃与无奈，摇了摇头。“长姊！上马吧！等回了…”三弟大声呼喊着，声音被西风撕扯着。伯姬清秀的脸上满是泪水的纵横，她咬紧了下唇，逼出凄厉的几个字：“长姊…”
　　耳边似乎传来军队遥远的马蹄声，昂首扬声呼喊道：
　　“行矣，不能相救，无为两没也！”
　　三弟和伯姬几近绝望的回望，马蹄扬起一路烟尘，渐渐消失在古道尽头，如释重负的淡淡一笑，无关战乱，终于，又有两位亲人，得以脱离死亡了。
　　“将士们，前面那女子就是十恶不赦的叛贼刘氏，给我杀了！”身后是王莽军队那杂乱的马蹄声和冷硬的兵戈声，夹杂着浓郁的血腥气和风尘味，扑面而来。十恶不赦？真真可笑。也难为这些将士们了，他们未明白，胜败荣辱只是属于博弈天下之人的，而不属于他们，属于他们的只有杀戮和被杀戮。
　　我此刻极尽了一生的淡定与傲骨，挺直了脊梁，背对着身后即将夺我性命的寒刃，静静的凝望刘秀和伯姬的去路，那是刘家的希望，更是天下人的希望！
　　乱刀的雪芒里，我仿佛瞥见了舂陵的影子，依依稀稀，朦胧如梦，恬淡清雅的像一曲山歌，好像听见了遥远记忆里亲人的声音，纯美似幻，恍如隔世，而不是充斥耳畔的鼙鼓动地、角声萧瑟。
　　唇角微微满足的勾起，在沙场刀剑的凌厉气势下，无忧无惧的合上眼眸，三弟，走吧，姐姐在天上看你，看你亲手结束了离乱的年代，让那厚重肥沃的土地上，不再浸染士兵百姓一滴滴的血莲花，不再让这饱经沧桑的家国继续动荡、杀戮、血腥、悲怆，不再看到中原慈母送儿出征时的绝望苍凉，不再会有女子“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的垂眸落泪，不再听到湖湘稚儿划破死寂的夜哭。姐姐会看你光复中兴又一个辉煌的大汉王朝，让这片土地，重归祥和、喜乐、平淡、温暖。
　　当脖颈有一瞬间的冰凉时，我仰望被狼烟熏染却依然广远辽阔的长空，轻轻笑了，是的，我，刘家长女刘元，会等着不久的一天，脚下的这片土地，重归祥和，喜乐，平淡，温暖，若是如此，今日撒我刘元鲜血，何谓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