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泪》夏安染

2、 壹

　　候鸟成行渐飞渐远。
　　时值初冬，气候渐凉。落雪飞芳，寒霜初降。雁南飞，人北望。
　　凝初阁的大娘进得堂说：“如烟姑娘，又是座无虚席，你快些去罢。”
　　如烟回眸，竟让那大娘也看得痴了。这是怎样一个人儿啊，盈盈秋水，九天仙子下凡尘。微微一笑便倾城，来形容如此人儿怕是都不为过吧。
　　如烟点头，画了柳眉，点了朱唇，又将头饰别上，这才随大娘出得堂去。
　　纱帘后，柳腰莲脸，如烟一袭鹅黄色挑花纱质褶子裙，略施粉黛的花容平静若水。古琴前，轻浮十三弦，嫣红纤甲缭乱翻飞，衣袂轻飘，眼波流转，柔情四荡。清歌初起，便如东风悠扬，如风之过谷，弦音天籁，低沉清婉。
　　一曲终了，台下之人争得喊：“如烟姑娘，快些拨开你面前的帘子，请让我们见见你吧。”
　　呵呵，她笑，却是满含讽刺和嘲弄。世间男子都是如此么，都不知珍惜身边已有，只会朝三暮四。每次弹曲，皆有纱帘隔了她与台下之人，她从不愿让那些人瞧见她。
　　婢女扶她下台，隐隐的，她仿佛感觉自坐席一角投来一抹冷冷的目光。回头望去，便看见令她日思夜想的俊美的脸庞，此时那冷峻的脸庞上微微含有一丝怒气。她止不住颤抖，脚步虚浮，险些跌倒在地。
　　萧子骞。当朝最杰出的少年将军。
　　也是弃她如敝屣，使她离家，来到这凝初阁唱曲的男子。
　　如烟赶忙转过去，不再看他，带着侍女便匆匆离开了。
　　月上枝头，冷如霜。银色的月华洒了满地。
　　萧子骞焦急不安地候在临江边，想到今日他让凝初阁的大娘给那如烟姑娘带的话：亥时三刻，临江边见。
　　细微的声响传入他的耳中。循声望去，但见一女子身影由远而来，手中执一灯笼，浅浅柔柔的烛光光照亮了她的容颜。
　　凝雪肌肤，杨柳宫眉，衣裳是素雅的粉色，长长的青丝随风微扬，嘴角带着一抹俏皮的笑意。说她眉目如画，秀色可餐，是再贴切不过；虽是夜间，她的光芒却依旧如那支离破碎了的星光般闪亮。
　　他忽然看痴了。
　　她正是凝初阁的如烟姑娘，亦是赵嫣然，相府千金，他曾抛弃的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快些回家去，良家女子，不该在那烟花之地抛头露面。”
　　一道柔软却又冷清的声音传入赵嫣然的耳际，很柔很细的声音，却又十分冰冷，让人不寒而颤。不等她回答，他便又说：“心中所属，已有他人。你还是好好的回家去罢。”
　　说完，他便离开了，至始至终，不曾回眸看她一眼。
　　赵嫣然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那早已消失在暗夜里的背影，突然眼泪如珠。她又想起了三个月前。那时的她，每日里与子骞戚戚我我，听他在她耳畔轻轻说：“嫣然，过几日，我便让爹娘到你家来提亲。”
　　可是意外偏偏发生在这短短的几日。子骞的父亲萧老将军因通敌叛国，惨死狱中。
　　那日，她在房中抚着琴，神情愉悦，婉转缠绵的音律，听得那雀鸟都落于窗畔。她在等，等她的良人八抬大轿将她迎娶过门。然而到中午，等待她的，是一纸退婚书。
　　因为诬陷他父亲通敌叛国的凶手便是她的父亲。那日，他来相府向她的父亲求助，却在她父亲的书房无意中看到了那份弹劾萧将军的奏折。当看到那份奏折时，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来不及想什么，也不知自己何时竟已出了相府。
　　那天夜里，她便离家，她愧对于他。无他地可去，她便来到了这凝初阁中抚琴，这样便可以不用离他这么远；这样，或许有一天他会原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