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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七、 ...

  •   那个白衣公子和那个雪衣少女也都动了。

      他们两个离这群灰衣的天青教子弟有十来步远,四周虽不能称得上是熙熙攘攘,但也有普通百姓走动交谈,能听到这人的声音不难,但普通人应该是听不清的。

      但那一男一女却明显是听出来这人说了什么的,显然不是一般的富贵子弟而已。

      可那男子和少女却不是看向这拨灰衣人,反而给了这群天青教人一个后脑勺,是把脸转向了和灰衣人所面朝的相同的方向。少女甚至一下子跳到了天青教子弟这一侧,紧紧地揪着男子的衣袖依偎着他。

      正当这几个天青教人又是迷茫又是警惕的时候,这男子背朝着他们左右仔细看了看,然后转回头,又看了看他们,一脸迷惑又不悦的表情。

      一个清凌凌脆生生的声音自天青教子弟们的身后响起:“这个应该不是司徒默。”

      几人回头,一个一袭青色衣裙的少女不知何时立在他们身后,饶有趣味地在人群的缝隙中看着那个白衣公子。她年纪小小,却已经可以称得上“容光可鉴”四字,因此纵然她的刘海把额头上奉花使者的痕迹遮挡得严严实实,这些人也认得出她是碧瑶长老座下的奉花左使长欢。

      这几人一惊,却听长欢左使道:“不要行礼。”

      这几人便生生止住要屈下去的膝盖。

      长欢道:“你们这些穿着我天青教灰衣的就已经够显眼的了,别把我也显露出来了。转过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几人别别扭扭地转过身,力图像之前一样站好,却依旧免不了全身僵硬。

      一个天青教子弟看着那白衣公子不再理会他们的举动,只是把身边的少女半拢在怀里护好,谨慎地慢慢地随着人群进了城门,有些着急:“长欢左使,这人长得跟司徒默一摸一样!”

      长欢笑了一声:“最多七八分像吧!司徒默闯进天青教时我跟他打过照面,那人面上含笑,眼里含冰,这个人脸上冷得很,眼睛里可温柔温暖得多呢!”

      这几人没再做声。

      长欢又道:“更何况,你们看他身上哪里藏得住司徒默的那柄刀?”

      没错,这个人不过手上一柄折扇,腰间一块玉玦,他个子不高人又瘦,怎么看也没有能够藏起司徒默那柄长刀的地方。

      看着一个白衣公子牵着一个同样一身雪白的女孩子走了进来,客栈的掌柜又是欢喜又是忧愁。

      欢喜的是这两个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子弟,这样的人自然有钱可赚。忧愁的是那白衣公子虽然看起来像个名门公子,可身上也带着普通名门公子没有的东西,掌柜多少年迎送八方客,也见过不少江湖人,自然看得出那东西跟那些武林人士身上的某种东西是一样的。而武林之人,麻烦向来比一般人要多得多,况且最近天青教一直不平静,客栈里折损了东西都是小事,被迁怒了说是什么什么人的同伙才是大麻烦。

      “两间上房。”白衣公子淡淡道。

      那少女突然轻轻一扯他的手,怯怯道:“哥哥,我一个人害怕。”说到最后害怕两字,眼睛里水汽都快凝聚上来了。

      白衣公子不为所动:“你是大姑娘了。”

      少女低声道:“可是在家一直都有素素和晓轩陪着我。”

      “这么大了,这个还要我教你吗?”白衣公子语气不变,不悦的意味却十分明显,“她们是你的婢女,是女人,我是你的哥哥,是男人。”

      男女七岁不同席,就算亲父兄也是一样。更何况同住一间屋子?

      少女自然是明白这个,看见兄长生气,眼圈红通通的,一滴泪欲坠不坠,赶紧低下头不再做声了。

      掌柜的赶紧道:“姑娘别怕,我吩咐人给你们找两间相邻的房间,一间就在最里处,一侧挨着令兄长,一侧什么人也没有,可好?”最后两字他是问的白衣公子。

      那白衣公子动动嘴角,像是笑了一下,放了块碎银在柜台上:“多谢了。”

      刚刚关好门窗,柳策远便迫不及待地除去面具,长长地舒了口气。

      司徒默顺手倒了杯茶推到他手边:“辛苦了。”

      柳策远来不及客套,端起茶一饮而尽,才喘口气道:“哪里。”

      柳策远找了客栈的巾子抹脸,抹完连脖颈都忍不住擦了一遍。南疆虽无酷暑,可带着的人皮面具不透气,也实在难捱,只有偶尔司徒默借装作给他擦汗的时机在他带了人皮面具的脸上抹些清水,第一是假装他面上汗水,第二也是想用那清水给他添些凉意。

      司徒默掏出地图看了一阵,没说话,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柳策远倒也没急着剥了衣裙恢复原本的身形,只是卸了那几件钗环首饰,拆了发髻,拿了那把扇子给自己扇风,

      “今儿……是十几了?”

      柳策远摇着扇子的手一顿:“今儿啊……十……十二了吧?”尾音扬起,显示出十成十的不确定。他又晃了几下扇子,忍不住小心问:“这……路程可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司徒默收起地图,对他淡淡一笑:“挑的路线都是郡城,不是过分热闹的也不是过分冷清的,速度又不快。他们就算想到在山林乡野中找不到我们,要往城镇中来搜,也会以为我们一路赶得很快。我们要好好思虑的,该是最后碰到了天青教时该怎么突围出去。”

      柳策远的扇子慢了下来:“我来此地虽然中途去拜会了梅阁主,却也是说我要为我们阁主寻药……没说我要来南疆……”

      就是说弦月阁对他们困在南疆是不知情的,更想不到要派些人接应一下。

      司徒默道:“我来苗疆,除了心腹无人知晓……只是那些心腹都是不能暴露于人前的,轻易也不能来……”

      就是说,两个人一时之间都是找不到帮手接应的。

      屋子里静默了一瞬。

      “你好好歇息。”司徒默道,“我去吩咐他们把晚饭送上来,到时你在屏风后叫人进来就行了。”

      柳策远嗯一声,突然又咳了一声,脸上现出几分不好意思来:“这个……庭主不会觉得我易容成女人怪异吗?”尤其他还娇怯怯了那么一阵。

      司徒默一脸莫名其妙:“有何怪异?既然是易容,那么第一就是为了不被人察觉本来身份,第二就是不要让人察觉你不是你所装扮成的人,你做得很好。”说完一点头,起身离开了。

      待门外的脚步声消失在隔壁,柳策远才看了看手上的折扇,叹了口气:“哥哥,你的扇子忘记拿了……”他拿扇子掩住大半张脸,眼睛微微一弯:“不过无妨,我再走一趟就是……”

      长欢推开门,愣了一愣,才把另外一只脚也收进门内,轻轻把门合上,转身一拜:“师父。”

      房内一根蜡烛突然亮起来,碧瑶夫人端整地坐在蜡烛旁,面色有几分疲惫:“起来吧,这里又没有旁人,你我师徒何必行这个大礼。”

      长欢活泼地一跃而起,忙着给师父倒茶:“我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时间不见师父呢!”

      碧瑶夫人看起来还很年轻,优雅秀丽,高髻华服,看起来就像一个中原名门的贵妇人,而不是一个南疆魔教的长老。她接过徒儿的茶,笑道:“以后你们大了,离开师父的时间还会一次长过一次,总有一天……”她语气慢下来,轻轻叹了口气:“你们是要跟师父分开的。”

      新任长老继位,前任长老是要洗去对禁地的记忆,离开南疆的。

      长欢不以为意:“将来继承长老的肯定是离愁,我就让师父做主,嫁到师父身边去,照样还能守着师父。”

      碧瑶夫人虽然还笑着,眉头却微微皱了一皱:“你这孩子……你炼毒养药学得又不比离愁差,怎么现在就没了干劲?”

      长欢愣了一愣:“没干劲?我没啊……”她想想自己的话,恍然道:“哎呀,我放开的就是一个位子,该跟师父学什么,还是会好好学的啊!”

      碧瑶夫人骤然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两个孩子都是她一手照管大的,偏了哪个都会觉得另外一个孩子太委屈,可离愁实在聪明,长欢美貌,又傻呵呵的,在那个位子不能帮助圣女不说,被他人下手陷害了更是不好。

      碧瑶夫人叹了口气,拉住长欢的手:“我本想,将来你也在圣女身边,离愁天生聪敏,难免有些骄傲,但心地软,不会欺负你的,反而肯定能照拂一二,跟着我又有什么前途呢?”

      长欢低头反握住碧瑶夫人的手:“师父这是嫌我没出息吗?”

      碧瑶夫人轻轻一甩她的手,嗔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长欢突然笑了一声:“不说这个了,师父,我今天遇到一个长得很像司徒默的人。”

      她说的是长得很像司徒默的人,而不是司徒默,碧瑶夫人脸色一凝:“哦?”

      长欢从她手中抽出手,给她续了一杯茶:“长得跟司徒默有七八分像,身边带了个女孩。”

      “女孩?”

      “嗯。”长欢回想,“虽然在女孩子里个子算很高了,但比司徒默要低一点的,也很瘦,应该不是那个柳策远能装扮得出来的吧?”

      碧瑶夫人沉吟不语。

      “不过我也没真的就放过他不理,我让人偷偷跟着他们,听到那个人喊那个女孩‘雪儿’,他自称是玉某。”

      碧瑶夫人眼神一动:“姓玉?”

      “嗯。”

      “长得像司徒默……”

      上次也有人回报见到过一个玉家之人,是柳策远似的一个书生……而这次是司徒默。这样的节骨眼上,突然接连碰到玉家人,着实不能不让人生疑,但再一细想,这一分疑陡然间就变作了喜。

      柳策远柳策远,她怎么就忘了,柳策远上面有一个阁主,这个阁主叫做玉伯奚,是姓玉的!

      玉伯奚出身淮北玉家。玉家和司徒家虽然同在淮北,但论及势力却是不可比拟的。玉家辉煌的时候早就过了,现在虽然没有潦倒破落下去,却也默默无闻多了。相比司徒世家就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虽然出了司徒默这么一个叛逆,而这个叛逆一直做到扶云楼第一人对家族也从不假以辞色,从无亲近示好之举,但同样的,倒也没有怎样针对过,是以司徒世家屹立至今,依旧地位稳固。

      柳策远是玉伯奚的心腹兼多年好友。此次来与她碧瑶长老联合的大事,最起码也必定要有玉伯奚应肯,更甚者就是他的授意,借出玉家的名号安排退路不奇怪。只是她这些天一直盯着司徒默,偶尔想到柳策远也不过一晃而过,忘记了往深处想。

      其他人想必也是一样。柳策远本就不甚有名望,又跟着司徒默,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跟在这位位高权重的扶云楼庭主上,即便注意到柳策远,只怕也是把他当做司徒默此行的标志来看,谁会想到他会给出什么助力?更别提想到他身后那个同样默默无闻的玉伯奚阁主了。

      若不是柳策远是被玉伯奚派出来拉拢她,只怕她一时也很难想到这个。想来这就是对方故意给她的暗示了,看来柳策远提议的那个合作当真是有些诚意的。

      碧瑶夫人打心底里微微笑起来,她突然握了握长欢的手:“知道这个玉家公子的人还有谁?”

      长欢眨眨眼:“嗯……都是徒儿手底下的人。”

      碧瑶夫人点点头:“很好,此事千万小心保密,注意着继续盯着这两个人,不论大小事情务必都要记得随时知会于我。”

      长欢脆生生应了。

      碧瑶夫人又含笑嘱咐:“对了,离愁这回在那两个人手上吃了点小亏,只怕要有脾气的。过不了两天,她就要跟着朱瑶长老来了,要是她脾气还没下去,你就别多理她。等她那股气性平顺了就好了。”

      长欢笑盈盈地道:“嗯,我知道了。”

      柳策远再次把面具头发收拾好,轻轻推开房门,文文气气地走到了隔壁,敲敲门,软着嗓子轻轻喊:“哥哥。”

      里面静默了一瞬,门无风自开:“进来。”

      柳策远进门就嗅到一股淡淡的酒气,他绕过屏风,便见司徒默正端着个酒杯半倚在桌旁,不由愣了一愣。不过他回神很快,转瞬之间便重又带着微笑走了过去。

      司徒默素来一派严谨,当初重伤被他背在背上还要勉力支撑住自己的脊背挺直,现在他似乎已然微醺,半倚半靠,一手撑着额头,双眼合着,姿态放松了许多。

      柳策远奇道:“庭主今天好兴致。”

      司徒默眼睫微微一动,睁开些眼睛看了看他,又闭上了,声音也跟着显得有些懒洋洋的:“我们还困在天青教的地盘里,我哪里生得出兴致?”

      柳策远顿了一顿:“……那属下就给庭主解忧吧!”

      司徒默眉梢微微一挑,又睁开眼睛看了看他。他眼圈有些发红,像是蒙了一层水意,亮莹莹的,当真像是喝了不少了的半酣模样,只是那眼神比之平日的冷凝淡漠虽然懒散放松许多,却依旧是清醒的。

      他带了点笑意,懒洋洋看了柳策远一眼:“哦?柳护令打算如何来解?”

      司徒默之前也笑过,而且是真心的发笑,但那种笑意,眼底总带着点漠然,此时一笑,却是从眼睛深处柔软了起来,那整张面孔都显得暖了三分。若说之前人们会觉得他是个俊则俊矣,却像个雕像,便是有情有绪,也总给人点冷冷冰冰无知无感的错觉。但今日这一笑,这人才真正像了一个活生生的美男子,要小姑娘们见了,不知要有多少春心要为他萌动的。

      柳策远自己都听到自己心口嘭通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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