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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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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华小区的门口,一下车,就看到那个颀长的身影。
胸口一热,差点又要轻弹女儿泪。
“她怎么了?”他将昱文扶了过去,轻声问我。
手上的重量顿时卸去,我摇摇头:“喝醉了而已!”
他微微一笑,随即不再发问。
将昱文搀到二楼,费了两人一番气力,才将她安顿在卧室的床上。
轻掩上房门,我笑着向他道谢:“幸亏有你,不然我还真不知该怎么把她弄回房间!”
“有时间,好好劝劝她吧。”
忍不住抬首问他:“你怎么会知道的?”
他笑笑:“你们两个,应该不会为了工作上的琐事去借酒消愁吧?”
讪笑以对。
努力修炼,可惜,功力始终不够,身边的一干女子,似乎也只有之行,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
“下去散散步吧!”他忽然出声说道。
“啊?”有些困惑的看了他一眼,见他一本正经的神情,遂指了指一旁桌上的闹钟,“晚上八点多,还散什么步啊?”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笑道:“不觉得你这个房间,闷得让人有些发慌么?”
见我的视线投向卧室,他伸手将我往大门方向轻轻一推:“她不会这么快就醒过来的。”
开门时,对面的小希也刚好探头出来,看见我身后的乔柏舟,登时张大了嘴巴,轻呼了声:“七襄姐!”又立刻将头缩了回去,几秒钟后,再度贴着门楣,瞪大双眼,看着我们俩。
不觉莞尔,转身对他笑道:“给你介绍位美女,小希!”
继而又转向小希,对着她微笑:“小希,这位就是乔柏舟。”
她已经兴奋的有些语无伦次:“七……襄姐,他……就是我们上次看到的……”
点了点头,我凑近她耳边轻道:“他就住在对面的九号楼,等你七月份放假,去买套偷拍设备,想要什么写真照啊,轻而易举就能搞定了。”
“七襄姐,你……”小希伸手指了我半天,一脸惊愕。
我拦住她:“记住,要保密哦。”
下楼之后,心情已然好了许多。
“刚才你跟她说了什么悄悄话?”
“说了要保密的啊,怎么可以告诉第三人呢。”我笑着摇首,见他依然神色淡定,不由得促狎,“知道么,人家小希可是你的超级崇拜者。”
他微顿了下眉棱,旋即笑道:“你可以转告她一声,不必花费巨资去购置什么器材,签名照片,从一寸小照到十五寸相片,免费提供。”
顿时错愕,看他一副了然的表情,下意识的回了一句:“你房间那张十七寸的巨照呢,怎么不一并呈上啊?”
他忽然停下了脚步,凝神看我:“因为我准备送给你啊!”
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习惯性的,伸手扯住他的衣襟,总算稳住了身躯。
回过神之后,忙不迭的将手收了回来,手足无措的模样,让我懊恼不已。
幸而他也不再多言,各自无语,静静的往前走着。
拂上脸颊的微风,已经变得清凉,没有了先前的闷热。
沿着小区的花园,一路都有些不知名的小虫在悉悉索索的叫着,听在耳中,却觉很是亲切。
儿时,每到夏夜,就会跟着父母沿着小镇的青石板路上一同散步,听着他们的絮絮叨叨,耳边,是昆虫的高低鸣叫,走进都市之后,已经太久没有去注意这样的声音了。
想起父母的慈爱面容,不禁侧然。
“七襄!”身侧他的声音将我的心绪拉回眼前,“有没有兴趣听我在国外的那些事?”
不等我回答,他已娓娓道来。
初到异地,乔伯伯的朋友临时有事,不能前来迎接,两人在机场门口呆站了一个多小时,就是不敢开口去询问路线,因为忘记了住处的英语拼写;第一次玩街头篮球,他竟然输给一个身高不足170公分的美国女孩;进入大学,写的第一篇论文,自以为字字珠玑,却不料被教授批的狗血淋头;毕业论文,改了七次,才过关通过……
“出了学校,去公司参加面试,前面三家,连人事经理都不曾遇见,第四家公司,人力资源部的负责人直言不讳的告诉我,虽然站的高,却始终只会盯着脚下的那一小块区域。”他忽然笑了笑,“昨天,爸爸告诉我,五岁时,我竟然还会尿床!”
“噗哧”笑出声来。
“可是,所有的这些,都不妨碍我成为一个成功的经理人。”看我不以为然的神情,他挑了挑眉,“我没记错的话,你上次给我做的那篇专访,是成功人士系列之一吧!”
“你想说什么?”
他一径微笑:“从刚才和你一起下楼,一直走到这里,你只回了一次头,这说明,我们俩都一样,始终还是向前看的时间比较多。”
忍不住笑道:“最近我身边的人,好像个个都变得喜欢打起哑谜来了。”
他亦笑了笑:“谁让七襄你心窍九曲!”
不再接话,静静的穿过花坛,走到一边的长椅边,我轻轻的坐了下来,顺手拍了拍右侧的位子:“陪我坐一会吧。”
他却走到我左边坐了下来:“七襄,其实就算我坐这边,你还是能听见我的声音,为何要那么在意?”
“一样米养百样人,你怎么能要求,每个人都像你那么洒脱?”
他顿时敛了笑容:“你以为当日我和爸爸逃离这片土地,也是不在意的表现么?”
神色大变,我腾的站起身:“过去的事,我不想再听!”
“既然不想再听,为何还要再去想?”
“我要怎么想,怎么做,是我自己的事,与你何干?”
他抬眼看我:“你觉得要是阿姨看到你这样,会开心吗?”
大为恼怒,狠命的瞪视着他:“乔柏舟!”
他却依然顾自说道:“你若始终执着于对温行远的那次失败,那么,即便对方不是我,你也没办法放开怀抱!”
掩面惨然:“你知道什么?”
“如果你真的对我有埋怨,为何不干脆罚我一生都陪在你身边呢?”他将我的双手轻轻拉下,合在两掌间。
他的手掌,和行远一般宽厚,可是,却因为经常打球的关系,粗糙了许多,掌心,密布许多手茧。行远,酷爱的运动,一直都只有足球而已。
我将双手慢慢抽回,笑道:“最近参加的婚礼上,新人都会举手宣誓,‘无论富贵与贫穷,美丽或衰老,健康或疾病,都彼此深爱对方’,可是,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个?”
“可是,你又怎么能肯定,我们不能做到?”
我坐回长椅,轻道:“你知道么,你妈妈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沈七襄,今生今世你注定孤苦一生’!”
午夜梦回时,常常想起那张盛怒的脸庞,还有那尖锐的声音:“即使有一天我长埋地底了,也要笑着看你这一生都得不到幸福!”
每每醒来,心悸不已。
“你就真的这么在意我妈的话?”
我摇头:“我只是想告诉你,很多事,你可以让它慢慢淡去,我却不行!”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旋即低首沉吟。须臾,笑道:“那我们就不要再提了,免得再加深你的印象。”看我又要开口,他伸手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这几天难得有机会和你在一起,就静静的坐一会吧。”
走了一下午,也有些累了,于是,我也不再出声,轻轻的靠在椅背上,闭目遐思。
第一次跟他如此接近,身体的轻微移动,似乎就能碰触到彼此,可是,心,却异常的平静,平静的让体内的瞌睡虫也开始蠢蠢欲动。
顿时起了乏意,于是,很自然的打了个哈欠。
“我累了!”偏过头对他说道,“要不,都回去休息吧。”
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免费借你靠啊!”
不觉莞尔,遂重又靠回椅背。
良久,迷迷糊糊间,似乎真的进入了梦乡。
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不甚清晰,可是,依然听得清大意:七襄,或许,放下过去,你和他,也是可以得到幸福!
醒来时,已经身在客厅,四周一片静谧。
从沙发上坐起身,走进窗口,伸手按下壁灯的开关。
适应了室内的光线之后,我轻轻的推开卧室的房门,昱文依然沉睡。站在床前凝视了片刻,悄悄的退了出来。
重新走回到沙发边,却突然发现茶几上压着一张纸条:“七襄,你固执,我也坚持。你应该还记得吧,我能够在收购华业公司的案子中一战成名,靠的就是观察力和耐心!”
忍不住叹了口气。
外人看来,总觉最简单不过,只需往前垮一步,沈七襄,就可以得到幸福,可是,有谁会知道,若果真走出这一步,很有可能是我就此万劫不复。现如今,我已元气大伤,若再次受伤,实在没有信心能不能再次复原。
有些事,不是你想做,就一定能做到的。小时候,梦想做飞天侠女;长大后,希望做无忧少女;或许老了后,还想重返青春。
更何况,我的心结,没有人会明白!
睡惯了那张大床,这小小的沙发实在太过拥挤,不断的翻身,才终于调整到一个略为舒服的姿势。
很自然的,又想起彼时的情景,每次见过乔柏舟,我都会想起那一幕,那一幕让我后悔至今的情形。
记忆中,和他母亲的每一次碰面,都是不太开心的,可是,却从未像那次那般剑拔弩张。
母亲因病逝世后的那两个月,我的心情一直都无法平复下来,不仅仅是因为错失了和她最后的告别,真正让我悲凉的,是身边最后一位亲人也离我而去。
在乔伯伯的坚持下,我从学校宿舍搬回乔家,而乔柏舟,很凑巧的住进学校宿舍,理由是为了准备那个让我耿耿于怀的全国物理竞赛。
虽然还是要面对他母亲丁敏然的冷脸,可是,有乔伯伯的细心照顾,比之学校受到的排斥,已经算是幸福。
那日,无意间听见丁敏然和朋友在打电话。
“谁知道呢,照顾的无微不至,比当初对柏舟还要疼爱有加,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和谢正芳偷生的私生女?”
忍不住扬声说了句:“这一点,请丁阿姨放心,如果我是乔伯伯的亲生女儿,他应该不会对我起邪念才对啊!”
她登时脸色发白,放下话筒:“什么意思?”
“上个周末,您不是和朋友去度假么?”我嫣然轻笑,“阿姨您难道忘了,七襄今年也有十八虚岁了!”
年少气盛,压抑了太久的怨怼,让我在那天口不择言。所说的每一句话,句句刺在她的心口。
“你们母女都一样,到死都改不了狐媚本性!”
“那又怎样,这么多年,乔伯伯念念不忘的,始终只有我妈妈一个而已!”我对她轻笑,“试问丁阿姨,您可知道,乔伯伯最拿手的那道紫苏汤,是谁教的?这么多道菜,为何他会偏爱小黄鱼?阳台为什么总是要种上铃兰?……”
“不许说了!”
“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乔伯伯,是不是对我有所亏欠,是不是正在准备给我补偿呢?差点忘了,他那晚还对我说,从来就不曾喜欢过你丁敏然。”
连日来看的连续剧,台词已经足够我演完全剧。
“沈七襄,你……从今往后,每天睡觉之前,我都要祈求老天,保佑你这一生都得不到幸福!”
看着她发青的面庞,我的心头,竟然滑过一种报复的快感:“我想乔文泰会支持到我50岁吧,当上乔家女主人,至少前半生我还是会幸福的吧!”
会说那些话,实在是因为气不过她对我和母亲的不尊重,为压抑了大半年的怒火找一个发泄口,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那般强悍的丁敏然,竟然会选择在家开了煤气自杀。
从学校赶去医院,看见一脸呆滞的乔伯伯和乔柏舟时,我禁不住浑身寒意,颤抖不已。我不杀伯仁,可是,究本逐源,罪魁祸首不是我,还会是谁?
乔家大院,从此我再也不敢再踏进一步,在学校,也愈加的沉默寡言。
尔后,毕业,我进了大学,他和乔伯伯远走他国。那段往事,也被我深埋在心底。
若非遇上行远,只怕如今的沈七襄,早已为自己织完那个茧,是他,将我的心一点一点熨热温暖,一步一步将我从冰冷的世界拉了出来。
“乔柏舟,你知不知道,是我,害死了你母亲,是因为我,她才会寻短求去!”试问,这样的沈七襄,这样一个害死他母亲的凶手,怎么可以若无其事的和他走在一起。
轻呼了一声,从噩梦中惊醒,原来,不知不觉间,我竟又睡了过去。
摸摸额头,满手的冷汗,眼角,轻轻滑落了一滴水珠。
盘腿坐在沙发上,惶恐不安。
耳边传来的声响,差点让我惊叫出声。
“七襄,怎么了?”昱文突然从房间内走了出来。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做了个恶梦,把你吵醒了?”
她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多,笑了笑:“我也睡了够久了。”
我往边上挪了挪,腾出一个位子给她:“正好,我也睡醒了,反正明天是星期天,索性我们说说话吧,也很久没有聊天了!”
她走近我身边,轻轻坐了下来。
沉默了片刻后,她忽然笑道:“七襄,谢谢你!”
“好端端的谢我做什么?”
她又低头不语,许久,才又低声说道:“今天……早上,我收拾明璋的公事包,无意间,把他的钱包掉在地上……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去翻他的这些东西,可是,看见我们俩的那张照片露了一个角出来,就忍不住拿出来,想把它摆正……”
“昱文!”忍不住轻声的叫她。
“结婚之后,我每天都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了,可是,他,竟然在我们俩的合照后,摆了另一张照片!”她已经开始哽咽,低头轻声的抽泣。
“也许,是明璋他忘了拿出来而已!”
“怎么可能,那么亲密的两人合照,而且,是放在皮夹的内层,叠的那么整齐,如果不是他放不下,如果不是他珍惜的东西,为何还要留到现在?”
“那你有亲口问过他么?”见她摇头,我不禁劝道,“或许,只是你多心,你都没听他的解释,就一口认定,昱文……”
“如果是别人,我一定会当面问他!可是,那个人……那个人……”昱文抬眼盯着我,“你让我怎么问出口!”
莫明的,心慌起来:“那个人,她是谁?”
“七襄,你知道么,我曾经怨过你,若不是因为你,我和明璋就不会认识路之行,他也不会移情别恋,我就还可以甜甜蜜蜜的享受爱情……”
当头一棒,竟然,竟然会是之行!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之行!
“可是,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或许,也不是……之行的错!”昱文很困难的展着笑脸,“有时候觉得,爱情就像一个美丽的泡泡,我努力的维持它的绚丽,可是,到最后,只需要细细的一根刺,就可以让它消失的无影无踪。维持一段感情,是那么的困难,可是,要打碎一颗心,是如此轻而易举。”
“你都还不曾问过他们,或许,只是一张普通的合照也不一定啊!”心乱如麻,脑海中,闪现过无数的说辞,“上次他们不是一起去拍过外景的么,也许,也许,就只是一张照片而已!”
昱文一脸苦笑:“七襄,其实你心里,已经承认了我的想法,对不对?如果是之行,你我,一点胜算都不会有的。”
无言以对,美丽的之行,动人的之行,无论何时,都是光艳灼人,永远都是男士注目的焦点,可是,那也是我认识了近八年的之行啊,叶明璋,她怎么会牵扯上他?怎么会?
她怎么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