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孪生宫》汐不念冬雪

6、第6章

　　那是她头一次感受到什么是残忍。

　　如果可以，她宁可永远活在谎言中，继续相信他们是喜爱她的，就像喜爱墨笙一样……

　　梦想破碎的声音是如此的悲戚绝望，这种绝望直渗心底，害得她那么难受那么揪心……为什么，要打破她的梦想。为什么她不可以嫁给他……为什么，她不能像墨笙一样，讨得他们的宠爱和喜欢。

　　她转身要离开，却又不知路在哪里，该寻求谁，帮助她找到他。晌午，长廊的走道上投来了阳光雕花的浅影，她就低着眸子，踩着那些斑驳的光粒，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厅堂后方的庭院，她看见了景玴。

　　他正站在一棵梨树下，身边，是那位娇柔灵动如江南女子一般的姑娘。

　　这一幕，实在是美好。

　　春花满园中，那一树随风摇曳的花枝，将花瓣散落于在少女乌黑的发丝，少年轻笑着，扬起修长的手指，为她拂去一片沾在鬓发上的玉色花瓣，少女低低垂下眸，羞赧的抿紧着唇线。

　　她就站在远远的地方，目光被牵绊，脚步凝固了，她就这么一瞬不瞬的看着，看着这幅太美却没有她的画……直到眼睛酸涩，心里发了疼，还是舍不得从他的身上挪开视线。

　　忽然墨笙转过头来，她的瞳仁骤然一缩，从墨笙镜水一般的眸子中，她看见了自己的模样……那么卑微，那么可怜。

　　她愤怒的朝着墨笙冲过去，很用力的一把扯下她脖子上的玉佩，转身就跑。她回头看了一眼，墨笙错愕又难过，急得快要掉眼泪，景玴也终于离开了墨笙的身边，追着她的方向而来。

　　那一刻，她觉得好开心。

　　可比起已是少年的景玴，那时八岁的她不过还是个小小孩儿，很快景玴就追上了她。她的胳膊被急急扯住，她被迫停了下来，也感受到了他起伏的呼吸，她转回头瞧见了他的脸，冷冰冰的，就像手心里握紧的这块玉佩，失去了温度。

　　“把玉佩还给墨笙。”他吩咐，并且让她向墨笙道歉。

　　“我不还！不还！”她大声的宣布，跺着脚，耍着性子。其实她难过极了，却只能无力的用任性，来遮挡眼泪。

　　景玴也怒了，伸手就要过来抢，与她纠缠一气。

　　手一松，哐当一声，玉佩摔在了硬硬的青石地面，碎成了两半。她也被吓得懵住，她抖动着唇，很想解释……她不是故意的。

　　墨笙赶来，瞧见了地面破碎的玉佩后，难过终于绝提。

　　墨笙默默的蹲下来，用颤抖的双手捧起玉佩，慢慢，握紧掌心。她开始低声的啜泣。她哭泣得很安静，可那满脸的梨花落雨，却让人太过心疼怜惜。

　　景玴被墨笙的眼泪给弄得慌张，他不知所措的一边安慰她，一边搂住了墨笙的双肩，让墨笙伏在他的胸口……当景玴转头过来看着她时，那仅仅流露出的一丝嫌恶，彻底击垮了她，她再也没有勇气在这样的他们面前，开口说出一个字了。

　　她傻傻的往后退着，再退着，就这么笨拙的逃避。

　　她没留意到身后路面上的一道青石槛，忽然脚后跟给绊住，整个人都往后仰了下去，也许这就是报应，她像那块被她打碎的玉佩一样，狠狠摔在了地面上，心被裂成了两半。

　　很快她被飞奔过来的景玴抱了起来，她终于躺在了这个无比渴望的怀抱中……可是好痛，痛得浑身都瑟瑟抖动。

　　这就是代价。

　　以最深的痛，来换取他的宠爱。

　　仿佛这只是个开端。

　　往后的一生，她与他都不停上演着这样的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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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醒来的时候，她已躺回了月鸾宫的寝榻。茜纱烛影下，是子陵那张清冷俊秀的容颜。

　　“还痛吗？”他问，浅笑着，这样的光线这样的宁静，将他的一切，都化成了温柔。

　　她盯着他看了许久，摇了摇头。

　　“你别怪玴哥哥他们，都是我不好，所以才……”身子骨还在痛，爬不起身，心却最快的飞到了他那里。

　　子陵看着她，沉默一会，笑说道，“既然玥儿说不罚，我就不追究了。”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想重新躺下来，却意外的，被子陵轻揽着入了怀中。

　　“玥儿，告诉我，为什么要抢墨笙的玉佩。”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磁性，自头顶传来，分外好听。

　　“因为……”她感觉，某个地方一下子被子陵的温柔守护所打开，再也藏不住了。

　　“因为我好羡慕她……”于是她微笑的说，闭起眼，微凉的脸颊，忽然一阵湿热。

　　子陵不经意的轻盘弄着她肩头垂落的黑发，不作言语，她仰头，看到他微微颤动的眼睫离她竟然有些遥远。

　　他已经长成了一个翩翩少年。

　　虽仍然些许单薄，却已有男儿气息，他的怀抱和景玴一样，让那时小小的她，依靠着便想独自霸占，容不得谁抢。仿佛如此吸取温暖，她才能成长。

　　记得子陵刚满十五时，刘皇后便为他选了几个体态丰韵，容貌较好的宫女用以“开导”床榻之事。

　　她一个小孩子，见那些宫女们神秘兮兮被带去了他的寝殿，不免好奇，为了一探究竟，第二日，她便悄悄的先溜了进去，躲进了他的紫檀书柜中。

　　那一幕便深深刻印在了心里，多久以后，也没法子磨灭。

　　透过那细小的缝隙，她看得是如此清晰。

　　她最为亲爱的哥哥，正抱着一个赤身裸体女人，他狂烈的亲吻着女人，那纤白的颈项，那高耸的□□……彼此，发出重重的喘息。直到最后的结合……

　　那个女人意犹未尽，仍然像一条苏媚灵巧的蛇，游走在他的身躯，拨弄着，妖娆着。

　　当他再次搂住女人的身躯，狠狠纠缠时，她再也不能忍受的从书柜中冲了出去，脚步不稳，狼狈的摔跌在了地上。

　　她深深记得子陵那时的神情，错愕，尴尬，还有一丝暗沉。

　　她还是像平日一样坐在地面撒娇哭泣，只是想他能抱抱她，只是想，他的怀抱永远只属于她一人。

　　女人羞怒难当，并没认出一身小丫头装扮的她，是他的谁，只当她是个不懂规矩吃了豹子胆的小宫女，于是便，仗着他的宠幸，对她大声呵斥，拽着她的胳膊起身，高扬起了手掌。

　　她听见“啪”的一声，脸颊却不觉得痛。

　　睁开眼才看见女人睡在了地面，捂着半边脸颊，浑身都因为恐惧而抖如筛糠。

　　她也微微发起了抖，因为子陵的眉间，凝着她从未见过的冰冷与残酷。

　　很快女人被进门而入的太监给拖了下去，女人的嘴里大喊着太子饶命，她惊恐的双目，看见的是子陵温柔抱起那小女孩儿的一幕……于是，必定死不瞑目。

　　子陵注视着着她的时候，她又找回了那瞬间丢失的温柔。

　　子陵平淡的问，为何要躲在他的书柜中，只当她孩子心性，不过是调皮。

　　她却无法再理直气壮的回答，她是来特地要回他的宠爱，他的怀抱……他已经将她抱在怀中，她觉得满足，又有些古怪。

　　因为紧张，她一直拽着子陵的里衫。也记下了那里，她鼻息下，他月白袖口上的龙涎香，那种迷迭与魅惑，飘渺却真切，那时她怎么会懂，这便是情欲……

　　“玥儿。”听见他又唤了她的名字。这一声，也拉回了她飘散的思绪，

　　“告诉皇兄，为什么羡慕墨笙。”他低着下颚，凑得更近。

　　“墨笙……”她吸了吸鼻子，嘴巴里全是酸涩。

　　“想要什么，皇兄都可以送给你。”他又补充说，低低撩着她的发丝，口吻充满了宠溺。

　　“我想要，爱……很多很多。”她傻傻的，诚实回答。也想像墨笙那样，许多的人都宠爱着她。

　　忽然瞧见子陵的眉心骤然缩紧，随即，又用淡淡的笑意缓慢化开。

　　“好啊。”他将她拥得更紧，用打趣的口吻说，“我会给你，玥儿想要多少爱，皇兄都给你……”说完，他亲吻了她的脸蛋，终于逗笑了她。

　　那一夜，她依偎在子陵的胸口，一边偏头望着窗外初春的月色，一边听他在耳畔低声呢喃……我爱你我会一直爱你。

　　是承诺，还是炼咒？

　　那时，他们谁也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