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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   一路堵车,20里路走了近一个小时,计程车在小区的门口停下时候,凌远已经枕在林念初腿上睡着了好一阵子。林念初轻轻拍他脑门叫他起来,他居然含糊地说了声‘5分钟’,翻了个身脸往她身上埋过去,林念初无可奈何地苦笑,一边付钱,一边不好意思地冲司机道,“您不用找钱了。麻烦多停一会儿。他睡得正香,强拉起来会象小孩子一样有起床气。”

      凌远5分钟之后再3分钟再1分钟,总算是不太甘愿地起身,林念初跟司机道了谢,拽着尚自懒洋洋地打着哈欠的他下车,瞧着他摇头道,“你这几天夜里都几点睡觉?”

      “2,3点?”凌远打了个哈欠,这会儿已经走到了楼门口,一边按着密码,楼门已经从里面被拉开,妹妹凌欢已经迎了下来,一边拉着林念初笑道,“俄弥陀佛,林大夫,你可是跟着我哥走进我家门了,我都替他觉得恍如梦境啊!”

      “你替谁啊你?”凌远拍她脑袋,“你替你自己吧。我现在解决了,爸爸妈妈和嫂子的火力就可以集中到你身上了。”

      “我一定要向你学习,”凌欢笑嘻嘻地道,“死扛到底,耗到爹妈也把我肯嫁人的那天当作全家的节日,当作我对爹妈最大的孝顺再说。真受不了爸爸了,一边儿忙活做你最爱吃的菜,一边儿特自我陶醉地说,‘小远这孩子还是讲传统的规矩,还肯带女朋友来上门见父母,现在的年轻人,大多结婚了生孩子了通知一声’。。。哎哟,我就想,不得了,这要是你哪天抱着娃回家,爸爸得激动地说,‘小远真孝顺,还肯给我们老凌家生孩子哦!’”

      凌远听着她叽里呱啦地‘抱怨’,也不说话,只不自觉地,嘴角微微上翘,瞧向林念初的目光之中,有那么一丝丝掩饰不住的得意;这样的神色让林念初心里一荡,恍然看到了许久许久之前的凌远,那个骄傲的,淘气的,幸福的孩子。

      这个曾相识却久已不见的凌远让林念初竟然这样地感动,而后,门在面前打开,4岁半的凌旭露出头,清清脆脆地叫‘小叔叔,林阿姨’然后就伸头去凌远身后找狼大狼二,舒羽笑着跟出来抓住儿子冲林念初道,“你有4年没有见他了,看看,还有没有小时候的样子?壮实了吧?他个高呢,在幼儿园里是最高的一个”说着又冲儿子指着林念初道,“这是林阿姨,你小时候生病厉害,一直照顾你的医生阿姨”;这个曾经是被扔在了农贸市场的弃儿,如今被妈妈抱在怀里,搂着妈妈脖子,乖乖的,有点害羞的,打量着林念初,想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阿姨,你要做我小娘娘吗?’后又在大人尚愣怔间十分认真地道,“我小叔叔他总是很忙很忙,你做了我小娘娘,经常来看爷爷奶奶好不好,我经常来的。” 说这话的时候大家正被这孩子的孝顺懂事感动,连凌远都已经自觉惭愧无地之时,又听见他继续说道,“然后你要带着狼大狼二来哦。”所有人为了这强悍的逻辑大笑。。。林念初的心,在这样的童言童语和笑声中,已经悄然柔软地融化。

      原本,林念初一路上琢磨着见到凌景鸿和陈忆是如学生时代时候喊‘凌老师,陈老师’——-但他们又并非真正带过自己的老师,只是讲过课,还是喊伯父/伯母?默背母亲在电话里谆谆叮嘱的杭州人见准公婆的礼节,复习手里提的,母亲提点之下精心准备的礼物——-包括了母亲辗转托世交好友买到的,一年只有不过1斤的极品大红袍茶叶。

      紧张,尤其是。。。尤其是中午见到许乐风夫妇之后,越发地紧张的一切,究竟是在何时消失不见?

      是在不经意间看到凌远又有了18年前的小男孩的神色?是在看着那个有跟凌远有着类似身世的,曾经是被自己不理智地留下照顾的孩子快乐幸福的脸?这孩子几乎就因为生父母的抛弃而在这个世界消失,却被素不相识的医学院学生接力般地救助,林念初作为医生,又远远超过了医生本身职责的任性的坚持,而到了这里,这孩子,成了被如此多的人宠爱的宝贝。---凌远,是不是也一定程度地被这样宝贝过?否则,哪里会有那个调皮恶作剧的聪明孩子?

      或者,是在凌景鸿乐呵呵地冲自己道,‘念初这些年怎么都没有变?还是我给你们上课时候的样子。那会儿有人跟我说,姓林的小姑娘就在这个班里,你们家小远追得天翻地覆的那个’,我本来是挺生气这孩子又胡闹,结果一瞧,儿子的眼光倒是真不错”的时候?再或者,是在进门的不到10分钟,在餐桌边坐下了,凌远的手机呼机又连续地响了至少3次,他看着虽然没有回,又是一脸的烦恼,旁边凌岳摇头,“我说小远,你这真是和了流行的话,赚的是卖白菜的钱,操的是卖白粉的心。我还是那句话,你什么时候要是想。。。”凌远立刻冲凌景鸿道,“爸,妈,念初,欢欢,凌老板又公然歧视咱们‘天使’。”然后又不忿地冲大哥道,“哪能都跟你们房地产奸商比,谁跟你们比,都是卖白菜的。话说,有你这么当哥的吗?念初第一次上门,你就耻笑我又忙还穷,这是拆台?”

      凌岳大笑,“你这可不是天使。你这是用着比奸商还奸的才华,动着比奸商还奸的脑子,冒着奸商的危险,拿的是天使的工资。”

      凌远把筷子一推冲着凌景鸿道,“爸,他就是整天想把我拐带去当真正的奸商,您说怎么办吧?”

      。。。

      林念初几乎忘记了自己这是见‘准公婆’,是要被‘审核’甚至‘挑剔’,忘了自己内心深处约略的不安---谁家父母,不把自己孩子当做天下最好的宝贝?何况凌远的客观条件?而自己,是比他还大2岁的离婚妇女。。。

      她忘记了这些。凌远被凌旭缠着去下五子棋,小家伙每次都输给凌远不甘心,苦苦思索练习了几个月,要再比试,让爷爷跟爸爸做观众;而她却是和舒羽,陈忆一起在沙发上坐着,舒羽拿了本老相册,她与凌岳是7,8岁就在学画的老师那里认识,几乎也是看着凌远长大,这会儿拿了旧照片,给林念初讲凌远小时候胆大包天惹祸给父母找的麻烦,让父母的头疼,和聪明出色给父母的骄傲,细心乖巧让父母的贴心。。。林念初听着,有的事她知道,有的她头一次听说,微笑或者大笑或者叹息。。。不经意的,竟然已经就到了11点,第二天是周末,并不着急,然老人孩子却都该早睡,林念初正想朝凌远看过去看看他的意思是否该回家了,手却被握住,一回头,竟然是一直没有太说话的陈忆。

      林念初瞬间有些愣怔,却听她在耳边低声说,“念初,跟我上楼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林念初心中再度不安。她一向知道,凌远在凌家,最努力小心讨好的,就是母亲,对他最不能如其他人一样亲切的,也是母亲,母亲这个角色,在他的心中一向缺了点什么,甚至,林念初一直觉得,如果陈忆会对他更敞开胸怀地多爱一点,他对生母,也许可以更放得下一些。。。

      中午被许夫人单独教导,自己想要得体大方之后,却是控制不住地失态,更因为这没有做到的得体,迁怒了凌远,此时,陈忆又会对自己说什么?

      她心中忐忑着,不住对自己说,这下一定要控制住,不管怎么被挑剔,怎么被教育,甚至怎么——-她也想不出怎么了。。。无论如何,都要本着小辈对长辈的尊重,恭恭敬敬地听。陈忆与许夫人不同,便算是她并没给过凌远全心的爱,却是照顾了他这么多年,尽职尽责上面,强过许多亲妈的母亲,而凌远对陈忆,就算没有对凌景鸿的亲近,也有着感激甚至愧疚,恭敬服从,超过了大部分亲生儿子对母亲。

      与陈忆一起进了卧式,见她拿出一个红色绸缎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铜蛇绕杖的‘医’的标志,连着一条显然已经有了时日的黄金链子。

      “念初,这是我爸爸在国外做医生时候,得到的青年医生的奖励,据说是这间医院第一个得到这个奖的中国人,然后我爸爸拿这配了黄金链,向我妈妈求婚;他们经历许多磨难,却一直有两点没有改变,一是为仁医的坚持,一是俩人的感情;我和景鸿结婚时候,我爸爸妈妈把这送给我们,我有兄弟姐妹,但是只有我是自己继续从医,又嫁给了做医生的景鸿,所以这就给了我,当时我妈说,国家现在不正常,但是一定会恢复,他们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恢复,但是我们一定能看到,希望我们在那一天,依旧是有为仁医的坚持,也能经历那些外界的磨难还相扶持,相爱护。我婆婆公公送过我一对金镶玉的龙凤手镯,一只金镶玉的锁,不知道值钱不值钱,但是是传了4代的东西;锁是自欢欢小时候就挂在了脖子上,手镯我一支给了舒羽,一支等你和小远结婚时候,给媳妇,这个我爸爸妈妈传下来的,也算是个信物吧,现在送给你。”

      林念初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太感动,还是太惊讶,甚至是过于受宠若惊---乃至不敢相信,便忘记了礼节,结巴地道,“陈老师,我我。。。我不敢当。。。”

      陈忆一笑,瞧着她道,“为什么不敢当,是没有铁心跟了小远呢,还是觉得,我这个妈妈,并没有把他真正当做儿子来看。”

      林念初听得傻了,脑子里瞬间空白,一时间懊恼得几乎要流泪;自己怎么能这么蠢,怎么就能蠢到了这个地步,怎么就在明明知道他们母子关系敏感,不能胡乱说话,要处处小心。。。的情况下,还是。。。还是。。。在陈忆如此好意之下,说错了话,而且是错得如此糟糕。

      正懊悔,陈忆却轻轻叹气,“念初,我确实,一直没有把他与小岳,欢欢一样地看待。”

      林念初抬起头,见她并无恼火或者反讽的神色,脸上有着些微的伤感。

      “他是景鸿抱回来的。我们当时,刚刚恢复工作,正是要劲儿的时候,当时国家的医学人才断层严重,我们担子特别重,也有好多理想。我一直想要个女儿的,但是当时,却为了工作,不敢要,怕耽误工作,尤其是,景鸿更坚决地不要。。。说一个孩子也挺好,小岳又那么听话。结果,他把小远抱回来,小远小时候不好带,总是吐奶,肠胃敏感,对奶粉消化不好,胀气难受,小孩子家不舒服,自然就总是哭,哭得让大家都不安生。虽然我明白不怪孩子,可他哭的时候我就很烦,觉得我又不是不能生,如果要孩子,我也想要个小女儿,再生个儿子我都不高兴,怎么就会养别人家的儿子?景鸿呢,小岳出生时候他还年轻,没进入角色,没有眼力见,也不算特别疼孩子,后来才慢慢地有了当爹的感觉的,偏偏,对小远,大概是自己抱回来的,我不管,他管得多,特别细致耐心,我看着啊,就不高兴。。。”

      她说到这里,怔了好一阵子,又叹了口气,继续,

      “我是一定要把小远送走的,但是,就被组织找谈话让我当作组织任务养这个孩子。我的心里又不甘心,又有被强行执行命令,自己不敢反抗的郁闷,又有些害怕。所以对他总是,总是......哎,就这样,他就这么一点点地长大了。其实他真是个可爱的孩子,这么养着,哪能没感情?那点不甘心,其实早就不在了。小远3,4岁的时候,我想是慢慢地爱上这个孩子了,我还记得,有一次,他才五岁,我发烧了,家里没有别人,他登着椅子去给我倒热水,把自己的左手烫着了,就拿右手端给我让我吃药。等他哥哥回来了才发现,他让哥哥别跟妈妈说,这是过了好久好久,小岳才跟我讲的。我当时心疼得掉眼泪。只是,不自觉地疼他爱他,但有这个组织的命令,让我心里总是害怕别扭。。。再后来,许乐风开始频繁地来我家,每次都特别地要跟小远玩儿一阵子。小远也从小就特别喜欢这个许伯伯。我。。。我其实早就感觉到了。这孩子,跟他生父母,很象。太象。我一直明白,他生母一定会把他要回去,他生母那个人。。。我不知道是因为他生父母本身,因为他象他们的地方,而总是警惕着,还是。。。还是因为,知道他最终一定不是我的儿子,所以,也告诉自己别投入太多感情。好多时候,小远乖得很,得了比哥哥妹妹都多多少倍的奖,包括不想学的钢琴,因为是我让他学,他就努力地学,但是其实我让他学,只是尽义务,根本不在乎他学成什么样子。一个最大的比赛,他拿了奖,我却没有照答应他的去,他最后没有到颁奖,就跑掉了。那次小岳生气了,跟我吵架,说,弟弟是叫你妈妈的,你怎么就因为没有血缘,对他不当儿子呢?其实,真的不止是血缘。这么多年过来了,开始是患得患失,是警惕,所以没投入地爱他,后来,是。。。我想,是因为我也觉得自己,确实没有好好对待他,不该拥有他对他爸爸哥哥的感情。总之,已经这样,已经如此,这是个事实吧。”

      林念初呆望着她,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觉得心酸,不止为了凌远。她伸手去拉陈忆的手,低声道,“您已经是很好的妈妈了。”

      陈忆笑笑,却是把那个以‘医’标志的项链挂在她的脖子上,轻轻把她头发整理好,“念初,这,给你,就是希望你和他也如我的父母,我和他父亲一样。不瞒你说,我心里还是觉得,怕他走得偏了,总觉得他有他父母的血液,会得偏执,会有冷酷无情的一面,但是心里,再怎么隔着,却还是希望他别象他生父母,别那么冷酷,更主要是,过得那么不象个人的样子。他居然一直放不下的是你,是你这么个。。。特别重感情,又特别天真的普通人家的女孩子,我还真是特别高兴。我和他爸爸和哥哥妹妹不同,”陈忆望着林念初的眼睛缓缓地道,“我说这些你别介意,也许是来自他父母的偏见---我看他,没有他们那样,觉得他什么都好,这孩子有很多偏激的地方,有时候又因为聪明过于自以为是,有时候就是霸道不能认输,会伤别人,也会伤自己,也伤别人,念初,你尽量包容着他点儿,跟他发脾气都无所谓,有了别扭,怎么吵架都好,别冷战别不理他,这个孩子,其实最怕的就是在乎的人不理他,亲的近的人只要在他身边对他好,他什么事都能过来,若是亲的近的跟他隔阂了,这孩子。。。咳,其实我有什么资格要求你呢?”陈忆扭开头去,“我自己也没有能对他好。”

      “妈妈,您把小远,”林念初抬头,微笑,眼里微有泪光,“交给我吧。其实您心里爱他疼他,我以后会爱他疼他,也会跟他一样,爱爸爸妈妈。他那样的人,您想,如果不是那么在乎您,会对您小心在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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