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春，馅饼还是陷阱》zhuzhu6p

12、第十二章

　　12

　　海伦看了一眼墙上的表，距离凌远说好的时间还有15分钟，这时厨房里传来水开的哨子声，她不慌不忙地走过去，关了火，将壶盖打开一点缝隙。她试过，这样子，5分钟后，水的温度恰恰好是冲泡龙井最好的温度，那么15分钟之后，凌远进门，坐下来，拿在手里的就是刚刚好的第二泡的龙井。

　　海伦并不真正懂得中国的茶文化，然而这几年短不了与众多有钱有权于是有资格挑剔的中国男人打交道，如何在这种交道中，让对方感觉舒服而别致，却是她的长项，她习惯在实践中学习与发挥。

　　她的亲生母亲，是个十足十的美女。美丽的脸蛋和魔鬼身材，可以让那个酒吧间的男客暴增。她本出生在美国的唐人街上，父母都是一句英文都不会讲，中文字也认得不多的渔村偷渡客，在唐人街上做着厨房里和码头上的体力活，这个美丽的女儿虽然美，被许多男人迷恋，在那个年代，真正想走出唐人街，却也不是多么容易的事情，更何况，她自小对书本厌烦。然而这样的美女毕竟还是有比普通人更多的选择——－海伦的母亲在19岁的那一年，结识了在她打工的咖啡厅停下来喝一杯咖啡的，40岁的华裔的销售经理刘彼得，刘彼得身形矮小，秃顶，离过一次婚，没有孩子，却在非唐人街的，属于中产阶级住宅区的地方，有一处已经不欠银行贷款的房子，开着一辆两年新的奔驰车。并且，刘彼得想要跟她结婚，她可以搬出唐人街，不再做咖啡厅的杂活，做一个有体面的学位体面的工作的人的太太。她没有太多犹豫地嫁给了刘彼得，过了两年什么都不需要做，上上社区学校学英语，弄几本菜谱做菜哄刘彼得给她再买一件首饰的日子。然后，刘彼得有了一个机会，跟人合伙做欧洲的生意，作为一个毕业于名校经济系的毕业生，又有着不错的工作业绩和关系网，他不再满足永远做个没有什么升职指望的销售经理，他带着他年轻的太太去了比利时，又辗转葡萄牙意大利，曾经有过许多发财的指望，也拿到过为数不少的钱，但是最终，定居在德国的时候，所有的钱只够开一间洗衣店，并且雇不起任何帮手，他们又已经有了两个儿子。

　　秃头，驼背越发严重的刘彼得不再能给依旧年轻美貌的太太一份她能满意的生活之后，她很自然地开始厌憎他在床上的不够激情以及恼人的外貌，而过往的那些高大挺拔的德国小伙子，或者说血统没有那么纯正的小伙子们，就对她额外地吸引，她自己其实搞不清海伦真正的血统，后来海伦开始长大，大家都说，她至少有3／4的亚洲血统，她粗看上去根本是个亚洲人，但是，却有亚洲人少见的好身材，仿佛南美的血统，而那张好看的脸，比德国人柔和，比亚洲人轮廓清晰立体，又有着南美人少见的细腻雪白的皮肤。

　　海伦的出生自然让刘彼得惊怒，然而此时的他，并不再具备休妻的资格——妻子不但是洗衣店最主要的劳动力，同样吸引着许多不必须来洗衣店洗衣的人们，让这个位置实在不怎么样的小店，生意兴隆。海伦不太记得她那个名义上的父亲曾经对她有过什么虐待，他大部分时间是在感叹着命运的不公平，以及继续做着某天发达，这间洗衣店变成了全欧连锁经营模式的美梦，那两个名义上的哥哥也许对她有过一些捉弄，也兴许曾经爱护她，这在她心里都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真正记忆清晰的是自己从小乖巧美丽，而乖巧美丽的自己，将这种乖巧在每周一次去教会的时候发挥，必然能够得到许多的赞赏，和包括小礼物，零食，乃至漂亮的小裙子的奖励。

　　终于，这样的乖巧可爱，在她四岁那一年，真正地改变了她的命运。那天刘彼得和她的母亲因为帐面上的问题争吵，当刘彼得发现了她母亲某条珍珠项链正好等于帐面短缺的数目时候，少见地光火了，并且运用了恶毒的语言，涉及了海伦；那天恰巧教会里面最虔诚的，总希望不分种族，不分阶级的所有的人都能相信上帝，并且为了这个伟大理想而学习了各国语言的老格林夫妇提着一竹篮新烤制的点心来看望小小的海伦，并且希望继续劝说他们让这孩子早日受洗，便在门外听见了里面那对于他们而言，实在太不堪入耳争执，然后，一低头，却看见那美丽的小女孩正坐在门口玩弄一个数月前他们送给她的娃娃，然后惊喜地冲他们微笑，再之后，她礼貌地站好称呼他们，并且举起那只娃娃，感谢他们的慷慨带给她的欢乐。

　　在老格林夫妇眼里，小小的海伦就是不幸落在这魔窟之中的天使，那对夫妇，他们已经没有能力去拯救，可是这小天使，一定是上帝的孩子。于是他们下定决心不能继续让这小天使在这个地方受难。想要带走海伦的过程异乎寻常地容易，刘彼得自然对这小女孩并无留恋，而海伦的母亲，也对这个她并不太确知血脉的小女儿有超过另外两个儿子的感情。而她也确实相信，那对老夫妇可以给海伦比自己家要好的环境。她向他们要了一些钱，并且没有把这些钱去过自家的日子或者买首饰，而是偷偷地存了起来，打算以后，当这小女儿嫁人的时候，给她做笔嫁妆，临送走她之前的那个晚上，她把刘彼得和两个儿子都赶出卧室，搂着海伦，给她讲述她以后即将有的幸福生活，并且跟她保证，如果那对老家伙对她并不好，或者，咳，他们看上去也已经挺老，也许活不到她长大，那么她总是可以回来。

　　海伦并没有依依不舍，对于未来的向往，超过了离开母亲的伤感——况且，她总是可以回来。她到现在仍旧记得那天晚上，她想的所有，都是曾经去过一次的，老格林夫妇的有个后院的漂亮的房子，房子里干净精致的摆设，和那些好吃的点心，他们和气的说话，对她的喜欢，她想，他们不会骂她或者打她。

　　乖巧美丽的海伦在老格林夫妇的精心教育培养之下，很快就能够说一口标准的德语英语，并且，她不想再说中国话，逐渐长大，她越发地希望自己身上属于中国的血液可以消失得越来越淡，越来越淡，她希望自己是个纯正的德国人，但是可惜，即使她不再说一句中国话，也在学校有着极好的成绩，并且言谈据止完全符合一个德国人的习惯，且绝不再去探望她的母亲，不再踏足中国城，却在包括老格林夫妇的所有德国人抑或其他并非德国的白人眼里，依旧是个中国人，当他们赞美她的聪明和美丽的时候，显然为这种血脉而遗憾，而随着她长大，她越来越发现，皮肤和头发的颜色，让她失去了许多的机会。长大之后的同龄人，不再象小孩子时候那样把明显的排斥挂在嘴边放在脸上，然而那种礼貌的冷淡的排斥，却更难逾越。

　　她曾经为此烦闷，但是烦闷这种情绪向来不至于占据她的思维太久，她从来对生活有高一层次的期待，但是这种期待可以根据实际来做调整，当她明白她无法把自己身上属于中国人的血液换掉之后，她自然不能降低要求去跟那些不够高贵的白人混在一起，她是个不仅美丽，且有着良好教育，优雅教养的女孩子，一番取舍之后，她开始注意那些不属于中国城那些开小店，做劳力的，有着中国人血液，却可以擦上上流社会边儿的华人。他们虽然不是她所梦想的社会的最上层，他们虽然依旧与真正的上流社会的主流有着一定距离，然而他们有着高于普通德国人的产业基础，他们的后代，已经有着类似医生，教授这样很好的职业。袁家，便是个中翘楚。几十年前，袁老先生带着夫人，两个儿子，以及卖掉所有在中国的祖产，田地所换得的大量金条，和趁乱世低价收购的珍稀古董玉器移民到此，早年以古董字画生意起家，之后，他的两个儿子在柏林开了第一间华人的百货超市，并且在20年间，连锁超市开到了欧洲若干国家，并且投资了其他实业，异常成功。袁老先生的孙子们各个勤学上进，三个孙辈，一个学医，在30岁上已经是柏林最好的医院的一个口碑不错的外科医生，另外两个，一个主持家族生意，另外一个，美国哈佛大学毕业后，在金融界做到了甚高的位置。

　　海伦本科的时候念的是市场销售，实习经验对她而言至关重要，当时老格林夫妇所拥有的人际关系本就不够雄厚，她的不够纯正的血统，更让那不够雄厚的人际网络中的人们对她的帮助流于表面，这个时候，她终于辗转认识了当时在柏林某大银行做副总经理，并拥有经济师执照的袁克成，Jame yuan.当时她20岁，有着许多的野心和梦想，但是同时明白，在袁克成这样，虽然在白皮肤的人的圈子里如鱼得水做到高位，然而从骨子里，却甚是传统——这可以通过他留学美国的时候，与一位与他背景相同，纯种中国血统的女子结婚，并把她带回德国，与父母同住证实。海伦迅速地判定袁克成会愿意帮助一个上进的，美丽的，且与自己血脉类似的女孩子，但是，这个女孩子定要谦虚谨慎低调。于是在结识袁克成，并且由他介绍第一份实习工作开始，她一直微笑多于言语，刻苦勤奋，不计小事上的委屈，让袁克成颇感荣光，也越发地帮她继续牵线引荐，当她本科毕业申请工作，他已经在事业上更上一步，当然也帮她建立了小小的社交圈子，她有着骄人的成绩，出类拔萃的实习经验，和他的介绍引荐，很容易地找到了当时一个本科毕业上所能找到的最好的销售工作，并且在2年内不断提升，2年后申请商学院时候，她已经是个小经理。

　　她的努力上进，美丽得体，以及偶尔淡淡地说起因为中国血统所受到的排挤——这种排挤，甚至包括了把她领回家的养父母。。。让袁克成有一种骄傲。

　　作为一个有能力的华人，为年轻的，出身底层的同胞伸手做些帮助，而这些帮助甚至改变了她生活的轨道，袁克成很满足，至于之后，他甚至已经忘记了海伦身上不知是1／8还是更多的非中国的血统，享受她真诚的依赖和仰慕，他把她当作一个小妹妹，带回家，以她的勤力和奋斗教育自己的一双儿女，侄子侄女，让她有机会认识了自己的堂兄堂弟，并且，他的心中，他该为这个没有真正父母的可爱的姑娘的最重要的终身大事把把关。

　　袁克成的大堂兄袁克礼一直不明白，为何象海伦这样精明的太有野心的女子，在自己并不能算天真无知的，也可算得半个奸商的弟弟心里，居然是个需要保护的弱女子的形象，但是精明的海伦确实太知道分寸进退，于是袁克礼也没有心情去跟堂弟争论一个女子真正的个性。袁克礼所没有想到的是，堂弟对于海伦的欣赏喜爱，会到了想要帮她找个好姻缘，而这个好姻缘的对象，居然是他们那位在家里身份十分特殊的小表弟，凌远。

　　袁老先生夫妇原有二儿一女，女儿原是老爷的掌上明珠，宠爱远过两个儿子，当他们全家离开中国的时候，女儿已经结婚，嫁的人家在当时政府任职，女儿并没有道理随着父家的离开而离开自己丈夫，当时中国的形式，也还未曾恶化。然而与爱女话别，依旧让袁老先生夫妇伤痛欲绝，之后的多年，书来信往，总希望劝说她夫家也离开是非之地。之后中国形式急转直下，2年中再也没有女儿任何消息之后，袁老先生两个儿子冒险回到战火一片的中国希望把妹妹接走，却惊悉妹夫已经带着姨太太和所有家产逃去美国，妹妹带着小女儿不知所踪。他们在当时战乱的中国发动所有关系，遍寻无获，又得知老母病危，只得含恨离开中国，当时袁老太太临终之前，便叮嘱老爷子与两个儿子，这个妹妹是死是活，一定要找到消息，且家族产业，永远有她一份，她若不在了，也要找到她所生的小女儿——这个只在最后一封信中看到过一张满月照片的叫做‘雨红’的小小女婴，外公外婆都还没有见过她真正的模样。

　　再后来，抗战结束，内战开始，内战结束，建国之后的不久，却又有了各种惊人的动荡，在这样的中国寻人越发艰难，袁家老爷与两兄弟却一直并未放弃，甚至经年之后，袁老先生逢人便道，自己这一辈子，除了丢了女儿，后悔当初不硬行将她带走之外，并无遗憾，如今，在意生息，吃斋念佛，广做善事，不能闭目而去，就是希望有生之年，尚能再见女儿一面。

　　他终是未能见到女儿，却是熬到了92岁，中国的种种混乱基本结束，找到了那个只看过一张照片的外孙女，这外孙女，改了母姓，叫袁雨红，她有着跟母亲酷似的美丽容颜，却象母亲一样不幸，被真心所爱的爱人抛弃，更不幸的是，她甚至不能把自己唯一的骨肉留在身边，那么多年里，只能躲在暗处，偷偷地看。

---

作者有话要说：　　姑娘们，冒泡！
哈哈，一会儿继续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