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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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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波沉默了太久。
      虽然久,凌远却也没有催促,甚至没有焦急,只是他想在露台的长椅上坐下来的时候,听见身后门响,回头,看见林念初穿着单薄的睡袍走出来,就坐在他身边;凌远愣了一愣,此时以近初秋,夜凉如水,他看见她被夜风轻轻吹起的裙摆,站起来,牵了她手,回到屋里。
      在厅里的沙发上坐下,原来她出去前,已经将猪肚汤热了放在几上,连热水袋都灌好,这时也并不说话打扰他,只把那只热水袋在他腰后垫着,将那盅汤,送到他手里。
      凌远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不是非得纠结以往。从前,你为了让我能走过来,肯放了你的原则做你本不会做的事最终连……白大衣手术刀都丢下了;如今你连孩子都托付给了我,我也不惜这8年来在这个领域殚精截智积累的所有成绩,赌了今后的地位,给你拼个略为名正言顺的开端……你我之间,一定要分得那么清楚么?现在我想弄清楚,当年的一切,并非因为我要计算,我曾欠了你什么,如今还差多少才能还清,我只是……”
      李波终于开口,打断他,却是声调平和。
      “我知道。你只是想知道我如今的心态。如今的李波,走到了多远。”
      凌远下意识地握紧话筒。
      李波却突然笑了。
      “其实,还是我。我这个人,可能真是太拗了。直到这一分钟,我突然发现,我与从前比,虽然废了一只手的精细操作能力所以换了个领域,但是,在官场上的还是李波,与当年,穿着白大衣,站在你办公室里,跟你争论,不满你的高高在上的精英主义,不满你为了结果于是牺牲了过程公正的妥协……的时候没有区别。当年的事,确实有个意外,意外地毁了我的右手,所以我转行;但是转行之后不穿白大衣的李波,还是李波,没有分别,没有改变。”

      “毁了……你的右手。”
      凌远更加握紧了话筒,重复这句话。
      然而对面,李波的声音却无比的平静柔和。
      “可能一个月前,10天前,我还不能坦然告诉你这个事实,也确实,我费尽心思地隐瞒,就是为了怕你偏要将这件意外的因果,与自己联系……只是,我来到了这里,我开始了工作,我……就在那天,我一个一个宣布免职人员的时候,我突然明白,这只是我想做我也必然做的。没有怨怼,没有不平,甚至也没有了曾经,想要跟那个小护士证实理想的纯粹的冲动和执拗……我真的是觉得,这就是必须做的。就如同你4年前开始整顿管理,你觉得当时的沉冗混乱的管理,让医患双方已经无法共同达到基本底线,你为了那条底线和这个系统能继续运行下去,可以诸多牺牲诸多放弃乃至不惜毁誉;如今,我也是相同。对,你和我的坚持,相同,只是你始终坚持的是一个更好的结果,我到现在,也还是坚持,哪怕付出再多的牺牲,也要让这个行业内的人看见,公平公正的追求始终在,也可以看见贪的腐的假的终于有被惩戒的一天。是,永远做不到百分之百甚至百分之五十,但是有被惩戒的,就始终还有希望。主公,你相信我,从前单纯热情的李少爷是为了’希望’跟你较真争执,如今,学会了玩弄权数翻云覆雨的李局长,铤而走险的理由,依旧是为了“希望”。他没什么长进,更不是因为废了的右手,还与从前一样。”

      “与从前一样?”

      “一样。”李波笃定地,而后,缓缓开口,“确实,当年,我曾在替你主持工作的时候,因为权宜,希望快快让所有工作都就位,不要在拉扯那器材的问题,也希望刘芳识趣——毕竟在我心里,她也是个太普通的护士,如果我给了她很好的后路,她不该在非得计较事情的原委。但是她……不。这个执着孩子,她钻了牛角尖,认定了事实不是我们给她看的样子,她要那个真实。所以当时的我,恼了,干脆安排总护士长,护士长,若干专业组长都在场的考试,来让她表现她的技能,来让她看看,她认定严护士长故意为了掩盖事实逼她走的评定,其实也是,符合客观事实的。”

      “我是真的没想到,我低看了她。也就是这一次,她迸发的力量和坚持,让我再一次正视维护希望维护公正的意义。是,她的操作错误百出漏洞百出,她在那样的场面下,毕竟不是你或者我,没有办法遇阻则强,绽放得绚烂光彩;她是丢人的。但是,表面上的不堪入目同时,其实是所有参与评价的专家,护士长,都明白,即使在这样的压力之下,她也还是表现出来了一个第一年护士的基本能力,这个能力,完全可以过关,完全没有任何理由,被护士长以under expectation而挤兑走。”

      “这是一场双输的表演。在她,是在无数双高高在上的专家的眼里,丢尽脸面,于是,她绝望,她觉得她为了追究一个事实,没有错,却是一个求诉无门的结果——最后压制她的,是这里她曾寄予了最大期待的,甚至是当作偶像的副院长;所以,她崩溃了,她切了自己的手腕……她想离开这个荒谬而没有希望的世界。而在于我,我……我以势压人,巧用算计,安排了一场打着公平透明的旗号——其实却不公平的演示,我说,当年的我当年的凌院长当年的周老师,都曾经在最不可能的情况下,让上司让同行口服心服,于是,我给你一个展示自己才华的现场……但是难道我心里不明白,这本身就已经荒谬的不公平。我在偷换概念。她只是个要求别人认可自己够格做格第一医院普通护士的20岁孩子,我却……却拿整个医疗系统公认奇才的标准,来羞辱了她最普通的要求。。。然而换来的,其实是在多少双专业的眼睛之下,看到她其实完全符合一个普通护士要求的事实。。。我知道我错了。我也看见了她最终离开时候绝望混乱的眼神。所以我总算因为不放心,跟去,还是救了她的命,却换了他父亲悲愤的一锥子……毁了自己的手。只是,那一锥子下去,到后来听手外科专家跟我说神经损伤的事实时候,我只觉得是宿命。”

      “你,”凌远木然地接,“本来的李波,是不可能安排那么一场羞辱。只是接了凌远职责的李波,就把自己放在了凌远的位置甚至用了凌远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所不同的,只是,如果真的是凌远,根本不会觉得自己错了,凌远会理所当然地觉得,她不出类拔萃,就根本没有追究事实的资格。她不出类拔萃,唯独能求的,只是生存而已。”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竟是不由自主地又挑了眉,脸上带了久已未见凶狠的戾气和狂傲,林念初忍不住地轻轻把手放在他膝上,果然见他扯动了嘴角,又将左臂,压住了腹部。

      李波苦笑,
      “所以你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主公,你又恼什么恨什么纠结什么……一切都没变。你还是你,我还是我……连这么多年过去,争论的核,还跟从前不变。好,我把这件事彻底讲完——-之后……刘芳因种种坚持和许多巧合终于弄明白纪开来跟这件事的关系。而也许是天一巧合,她去了临终关怀医院,后来……我接诊的z市两个因血制品感染艾滋病的患者,转入临终关怀医院之后,她恰是责任护士。她并不懂得z市那一潭浑水的真相,但是她亲眼看见了因血制品感染致命疾病的患者,她照顾她们给了她们希望的同时,明白了这中间的罪恶。于是她来找我,问我,在我们第一医院,可以让纪开来利用进出器材的权利,贪污贿赂,让多少科室一言堂,出了事情,压制普通护士,那么我凭什么有脸来斥责低下基层医院比我们更烂一点,不顾患者的健康安全。其实,还不都是为了钱和权?……而我……因为她这句话,不甘心,不甘心理想被污点侮辱,更想查个清楚……就查出来纪开来跟随海伦之后,离开你的视线,也不再有那重你约束他的底线,胆子越大,那批血制品的事情,是进口时候,一连串的监控监测疏忽,x公司买进之后,发现问题,但是款项巨大,于是丧心病狂,疏通层层关系,把那批感染了种种病毒的血制品,顺利发送至管理最输送的z市,卖入7家医院。那拿了钱,利用从前关系,帮忙疏通关系的人里,纪开来是其中一个。”

      凌远嘴唇发抖,身子几乎是贴到了腿上,林念初眼睛微湿,只是轻轻抚摸他的背脊。给他揉捏着脊柱两边,止痛的穴道。

      “所以我想,是巧合也是必然。是天意也是人意……但是,”他的声音极柔和,“我始终相信的和维护的,是你和我,真的不是向正风或者纪开来,主公,我们不是。”

      凌远嘴唇紧抿着,半晌才低声地,“是么?”

      “是的。”李波答得平和笃定,“你看,我既然都能给你说开,是真的看开了。你知道么,我得知你没参加系统常务会议,是因病,虽然猜出来你是耍浑无赖,但毕竟还是担心,所以,拿了我当年的用户名登陆系统……”

      “你当年的用户名,还能用?”

      “还能用,而且依旧是最大权限。”他柔声地,“我发现真的如此时候,也突然觉得特别得意特别……特别有了娘家这一大片的靠山。原来除了你之外,在我走之后,所有继续建立电子病历系统的负责人,谁也没有舍得把李波的号销掉,甚至减低半点权限。”

      凌远不语。

      “我不必跟你说谢谢,但是你知道,给我一个名正言顺的开端,对我的之后,确实有太大的意义。现在你给我争来了,我唯独担心你虽是耍横无赖了一番,最终自己还是挂心,你……好好想开好好休息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过几天,当真再看见你的住院记录。”

      “4点了。你明天尚能继续泡病号,我可是要8点上班。”
      他说罢,就挂了电话,凌远抓着电话良久,到林念初轻轻把他手里的电话拿走,他终于是把头埋再膝上,狠狠地说了一句,

      “反了他了……这……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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