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静谧》水晶罐子里的燕尾鱼

17、第 17 章

　　七奈恶狠狠瞪着他，怎么办，喊呗！七奈大义凛然看着楼下，憋足气本想抛弃一切淑女形象呼救。毕竟逃出这个鬼地方才是当务之急！慢着——为什么他不喊？他叫我喊我就喊啊？！七奈有种饱受戏弄的感觉，白净的手扶着栏杆，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猛然回头，甩开额前柔软的散发，冷冷看了他一眼：“要喊你自己喊，你叫我喊我就喊，你以为你是谁？”
　　“我其实无所谓的，反正我逃训练也不是第一次了，你比较要紧的，不是吗？”仙道无所谓地看着她清冷苍白的脸颊。敢情他根本就不想下去啊？
　　“我也不担心，有你的好学妹葵衣，我要是真去不了，还有她帮我顶。”七奈得意地看着仙道皱起眉头，殊不知其中还有百般滋味……
　　“呵，真是牙尖嘴利！好好好，我投降，你带手机没？”仙道无奈地看着她露出胜利的浅笑，算了，就只当是为搏她一笑，他忽然发现自己喜欢看她丧失理智的样子，比起她一贯的“霜打梨花”，这么失控的七奈更像坠落凡间的仙子，姗姗可爱。
　　“我们是来吃饭，不是来‘办公’的，带手机干吗？”七奈撇撇嘴鄙弃地看着他。
　　“算了，一点半下课，等人多时再一起喊吧！”仙道一点不生气的样子。
　　……
　　“快喊啦！”仙道讪讪地看着她气得发白的脸蛋。
　　“一起喊！”七奈强忍着怒火，从牙缝中挤出这三个字。
　　“好啊！”仙道唇边扬起狡猾的微笑，“这丫头，一定会玩花招的。”
　　“那我叫1，2，3，一起喊‘救命’。”七奈尴尬地看着他说。
　　“OK！”
　　“1，2，3…..”
　　………..
　　一片宁静如水
　　两个人默契十足扭头四目相汇，原来两个人同时放水了！！
　　“你干吗不喊？”七奈冲到他面前，几欲发狂。
　　“小姐，这句话也是我要问你的！”仙道心情好的很呢，早知道她不会那么简单放过自己，所以要留一手！而七奈的如意小算盘也打得跟他一模一样啊！
　　可惜，可惜
　　“叫‘救命’实在太丢脸了”七奈低着头支支呜呜道，小小的粉拳攥得紧紧的。
　　算了！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仙道也实在不忍心为难她，像她这样出身名门，从小接受贵族教育的优雅女孩，逼死她也做不出这种事，就让他这个“无敌大帅哥”牺牲一下形象吧！说不定以后她对他的态度可以稍微好一点，多么卑微的愿望啊！
　　他径自走向横栏，不理会她诧异的表情
　　“哎——我们被锁在上面了，请帮我们开开门！”仙道扯开嗓门，此时他应该感谢田冈教练了，正是他老人家地狱式的集训，造就了自己超越常人的庞大肺活量。
　　不过，上天似乎在开这两个无辜孩子的超级大玩笑，分秒不差，在仙道颇具穿透力的洪亮嗓音亮开的一刻，静堂钟声毫不客气地打压了他骄傲的肺活量！
　　待钟声依然余音袅袅，此刻的校园已是人去楼空。七奈绝望地倚着栏杆，青丝飘荡，裙裾飞飞。
　　“没办法！”仙道一脸真诚的歉意。

　　夏天暑气虽然未尽，天台却已是凉风习习，望着日迫西山，晚霞印天，七奈心头委屈，鼻子一阵猛烈的酸涩，眼眶都红了。朗润的眼眸蒙上了一层薄纱似的水雾，星星点点，千般柔肠万般无奈，仙道眼中看见的是难以置信的楚楚怜人。不至于吧？不过是被关一下，也不会担心得哭吧？
　　“哎！给。”
　　七奈在迷蒙中抬起头，乌黑纤长的睫毛上依稀沾着晶莹的泪水。她看到眼前是一块洁白的手巾，再顺势向上，见到的是美得令人心悸的微笑，仙道一抹怜爱的弧线，像苍穹划破寂静的流星，灿烂得使人沉溺不知自拔。
　　“擦擦眼泪！不就是一场演出嘛！”仙道不禁抬手用手巾细致地帮她抹去眼角的残痕，“以后还有很多机会的。”他明知这么做太轻率，或许还会被她认为自己很轻浮，但此刻，面对她脆弱的样子，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擦干她的泪水，他宁可七奈对他冷嘲热讽，甚至是冲他发泄愠怒，也不愿意看见她无助的模样。
　　“我才没哭！”七奈痴楞看着他小心翼翼揩拭她的泪水，一瞬的吃惊，旋即重重推开他的手，转头抽了抽鼻子，背对着，冷冷地说，昏暗中已经看不清她的表情，“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嘛！”仙道悻悻地耸了耸肩。
　　…………
　　“我爷爷今天会去看表演……”夜风撼动法国梧桐，发出沙沙的低吟，如泣如诉，七奈幽然的声音在静谧的月夜有着超脱尘世的空灵感。
　　“所以你很遗憾，是不是？”仙道看着她静若处子的样子，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慢慢靠近了她冰封已久的心。
　　“不仅是遗憾，还有不甘！”七奈仰望繁星紧簇的天幕，静静地说，语气却已不再带着彻骨的凉意，“你知道吗？如果人生可以重新选择，我情愿不做什么名门千金，只要在普普通通的家里成长，没有负担地大笑！真是羡慕葵衣，她的眼神是清澈透明的 ，我知道只有真正快乐的人才会有那样一双眼睛！”
　　仙道听到葵衣的名字，心头不禁一怔，“家里对你要求很高，逼你做你不喜欢做的事？”
　　“不仅是这样。”七奈支着栏杆，托腮回望陷入深思的仙道，“仙道君，问你个问题可以吗？”
　　“唔？”仙道看着他从未见过的表情，充满热情与憧憬，她这么冷淡的女孩也有强烈的企望吗？
　　“若让你为了表演去打篮球你会快乐吗？”七奈认真地看着他。
　　“当然不会，而且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打篮球是自我享受，做给别人看的是演员不是球员！”仙道毫不迟疑地说。
　　“对，其实我也是这么想，但我们家族不这么想，起初为我请私人钢琴老师完全是因为豪门闺秀需要一些才艺以应付社交。我很听话地学了。但是有一天我偶然听到我美月沙姑妈的曲子，我才发现全身心投入钢琴中，弹自己的曲子才是最快乐的事！”七奈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弄飘荡的鬓发归拢到耳后，嘴角划出一道诱人的弧线，怡然自得的样子。
　　“和我一样，尽管我最初打篮球并不是因为喜欢篮球……”他深刻理解她点点滴滴的质变，感受着她的感受，也想起七年前的冲动，忽然觉得那已经是很遥远很虚幻的东西，这种感觉不禁令他为之一凛！
　　“后来，我很讨厌我的钢琴老师总是教我一些华丽的社交钢琴曲，就如珠光宝器的贵妇，骨子里庸俗不堪！真的很讨厌穿着拖沓的公主裙一遍遍弹着这种抓不到激情的曲子，然后接受千篇一律的赞赏，接着面无表情地说着虚伪敷衍的谦虚社交辞令！”借着寒星的冷光，仙道看到她眼中强烈的反抗，秀眉紧蹙，丝毫不肯妥协的神色。
　　“真是伤脑筋啊！”仙道一贯研究似的动作，“后来呢？”
　　“十四岁那年我决定转学了，去神奈川最专业的音乐学院！”七奈交握着双手，仰望寂寥的星空，眼中染上淡淡的忧伤。
　　“那后来为什么又没去？”仙道凝视着她细致的侧脸，不禁问道，曾经从葵衣那里得知，七奈正是在十四岁跟随藤真的母亲远赴英国。
　　七奈幽怨地回首：“并不是坚持到底就会得到妥协！特别是对于我们桥本家……”
　　“因为你的家人和你一样固执！”仙道打断她，似乎洞察了纤毫的思想。
　　“你说的一点也有没错！”七奈澄澈的眼睛流露出一丝安慰，他是那么深刻理解她的无奈，“有时我在想当初姑妈如果不那么固执，或许就没有今天誉满英伦的藤真美月沙，或者也不会有健司……再或者不会有现在的桥本七奈。”
　　“你们很激烈地争执了？”仙道担心地看着她。
　　“不，我没有告诉他们我参加了钢琴等级考试，直到学校打来电话催我入学，我才发现我的录取通知书不翼而飞了！”七奈突然腾起愤怒之色。
　　“你的父母？”仙道试探着问。
　　“父亲，我从管家嘴里得知的，他很久前就拿到了，然后把它——我努力争取来的机会，毫不犹豫地粉碎了！”她快要崩溃了，仙道不禁把手搭在她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希望给她勇气。她就如寒风凛冽中东摇西摆的小草，孤立无援，七奈没有拒绝他的好意，这时她知道他是她仅有的力量。
　　“我尽力压着火气，他是我的父亲，我怎样都得尊重他。”七奈突然苦笑，凄清如九秋素菊，“他的话我永远记得——钢琴只是应酬的工具，你是桥本家的继承人，怎么能沉迷于这种虚无缥缈的艺术中，贯通经济，纵横商界，维护家族荣誉才是桥本家的人应该为之奋斗的使命，你最好清楚自己的身份！父亲的话是那么冷硬刺骨，他把我视如生命的钢琴当草芥般践踏，我……”七奈终究还是支持不住了，扑簌簌的眼泪像绵绵秋雨纷纷滑落，仙道从没看到女孩哭得如此绝望，看得他心乱如麻，手足无措。但他知道让她发泄出来才是现在她最需要的，他惟有更紧支撑着她单薄的肩膀，给她一片安宁放肆哭泣。
　　七奈悄然无声地倚着他强健有力的臂膀，脸色惨白，哽咽道：“我……我跑出去，这个家从小就在严格训练继承人，我终于明白当初姑妈为什么那么毅然离开这个家，它就像一个冰冷的金丝牢笼，不允许自我的存在，一切都为家族的荣誉！”
　　“为什么又出国了？”仙道看着她渐渐平静下来的神情，星光与泪光熠熠生映，忍不住问道。
　　“你想知道吗？”七奈缓缓推开他的手臂，接过那块洁白的手巾，拭去泪痕，凝望着他。仙道那种关切毫无掩饰，使她心里涌动着异样的暖流，“我像流浪狗一样被回家看望健司的姑父姑母捡回了家。慈爱儒雅的姑父，高贵迷人的姑母，还有最了解我的健司，他们的幸福让我嫉妒得要命！我的姑妈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我看着她为我的事和我父亲，还有爷爷针芒相对，真的由衷感激和崇拜她！”。
　　“果然是与众不同的藤真美月沙！也只有她敢做这样的事了。”仙道不禁赞叹。
　　“最难过的是，爷爷，还有爸爸，他们要我作出选择，要么去桥本家出资的私立国中学习，要么就跟美月沙姑妈走，永远不要踏进桥本家。”
　　“你还是放弃了他们？”仙道不禁对她刮目相看，没想到她这么玲珑安谧的女孩居然有如此大的勇气挣脱显赫家世。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很清楚，如果不这样，我一定会死掉的！我讨厌在浮华的宴会大厅演奏，像个洋娃娃一样接受他们敷衍的评价，让我的音乐在纸醉金迷中腐烂！我明明很厌恶这样，但还要强颜欢笑，装出一副谦虚的虚伪样子！”七奈哀伤的样子真的使他不忍再追问下去了，“我知道他们是气坏了才说那样的话，其实爷爷一直把我视为掌上明珠，毕竟我和健司是这个家唯一的两个直系继承人，从小到大我们两个就接受最严格的训练。你知道健司为什么会那么执着在高中时代称霸全国吗？”，她看着仙道疑惑不解的样子继续说，“这是因为健司和爷爷约定过，高中毕业，他会考东大的商学系，以后继承家业，所以这是他最后的夏天！但我知道，篮球是他的第二生命，他的处境比我更加为难！”
　　仙道听着七奈吐露鲜为人知的事情，藤真竟然顶着这么沉重的负担，难得他还能笑得那么洒脱，真是不简单！仙道对藤真终于有了新的认识。看着朗朗星空，仙道觉得自己很幸运，毕竟没有人逼他做任何事，他的篮球生涯由他自己决定，眼前的女孩尽管受到上天几乎所有的眷顾——美丽，聪颖，天赋，地位。却惟独遗忘了最重要的——自由！
　　“这么多年在英国，姑妈教我认识了真正的钢琴，那是另一种颠峰的荣耀，本来今天我要用我的音乐证明给他们看，可…….”七奈哀怨地看他，仙道这时才发现自己真是“罪无可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