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碎江南》榆树之恋

12、第十一章 吾只盼许卿来生

　　第十一章吾只盼许卿来生
　　他肃然立在殿中，披着的是那席一成不变的、难看的青衫，脸上挂着让人欠扁的微笑，那颗青玉般的瞳眸汇成了一潭碧色的深渊，深不可测，比以前更是成熟不少，只是，也更加看不透了。
　　他瘦了。
　　原本有些浑圆的下巴已经磨成了两片斜斜的鬓角，看来天庭的饭菜很不好吗！到时候一定给他做一顿好吃的。
　　他该是下朝了，一群仙婢彩娥走向了自己的岗位，扫地掸尘，炼丹制酿，我忙低下头，拿起扫把假装扫起地来。
　　他似乎不怎么受欢迎，其他天官大臣们三两成群地走在仙道上，独他看似孤傲地走着，只是那嘴角的弧度一直没有变化。我低着头，眼睛却紧紧地盯着他的身影，趁无人注意，我隐去身形，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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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来吧。”
　　他脱下外袍，换上了常服，歪歪地靠在玉椅上，倒了两杯琼浆。
　　我只得现出了身形。
　　“真没劲，又被发现了；锦颜，我这次来可不是特意来看你的，我就是来天上玩玩。”
　　我的脸有些燥热，支着下巴趴在桌边，透过明如镜鉴的水，可以看见他精致但却毫不浓艳的五官，眸若剪水，但却比水更加冰凉剔透。
　　我无聊地朝玉盏吹了口气，平滑如丝绸的水面卷起来变成了一只小兔子，跳了一会儿又把脑袋耷拉了下来。
　　“尔修行千年化为人形实属不易，然仙界实非尔久留之地，早些回去为好。”锦颜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我挥挥手，打了个哈哈：“放心，本小妖请你吃顿饭就回去，怎么说也相识一场，看你生活得那么窘迫就帮一帮喽！”哼，赶本小妖走，没门！
　　锦颜的脸色倏地变了，双眼似被红霞滴染。
　　一把纸扇紧贴在我的颈后，一阵凉意渗入了肌肤。我错愕地抬头，锦颜锦缎般光洁的脸上满是陌生的冷淡。我是知道他的修行比我强的，只是竟强了这么多，而且他从未如此对我！顷刻，我感到心中有一片最重要的东西被刀劈成了两半。
　　感受着扇主人的冷意直顺着颈部流入心湖，我缓缓站起身来，把玉盏小心翼翼地收进衣服里，将额前恼人的碎发抿到耳后，故作不在意道：“你这只臭狐狸，看来没口福了；反正就要回去了，拿你一个东西做纪念也不为过。”才不呢！毫不同意来到天上，当然要多逛逛了。哼，本小妖可是号称“第一妖厨”，请你吃饭可是给你面子，敢驳我的面子，本小妖可生气了！你这只臭狐狸，升了仙就不认我了，本小妖干嘛什么都听你的！我偏不。
　　我赌气向门外走去，身上的仙童服也黯淡了下来，臭狐狸，人家可是特意来......
　　门外一股神圣之气逼我而来，令人心慌。每走一步，脚下就会滞涩几分，等走到了门口，身体已经软得可以随时融化。
　　再走一步，就是万劫不复，我准备好了吗？罢，当初来这里就已经准备好见他最后一面了，只是，还是有些不甘吧......
　　整理好心思，我最终迈出了最后一步——散发着神圣气息的金芒神索缚在了身上、
　　我倾尽全力转过身来，直直盯着锦颜墨绿色的瞳孔。
　　平静，了然。
　　刹那间，我明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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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兔精夭羽，擅闯天庭，此行为已犯天轨第三十六条又因其在人间滥杀无辜，作恶多端，当处以剥夺形体、永灭魂魄之刑。”
　　听了审判，我丝毫不觉恐惧，只是一直关注着锦颜的表现，但令人失望，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天帝下首，眉眼含笑，而天帝的女儿正站在他的身边。
　　眉目端正，目露威严，不苟言笑，刚才用捆仙神索缚住我的仙就是她。只是，再冷淡的神情也掩盖不住她绝世的容貌，和锦颜，一个润泽如玉，一个清冷如冰，果真不负金童玉女之称！但我的心却在滴血。“锦颜，救我。”我在心里轻唤，若像往常，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赶到我的身边，满足我的愿望；可是这次......冷漠，毫无触动，甚至是听到审判结果是还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难道他只是利用我重返天界？不，我不相信！
　　有些腥甜味道的东西顺着眼眶、脸颊流了下来，那一头乌黑的长发逐渐变成雪白的颜色，就像我化为原形之后那样玲珑剔透的白。就这样鲜红与素白交织成了一幅“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的红梅傲雪图，墨黑的瞳孔被梅花染成了朱赤色，尘封的记忆也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半山腰，成片的竹子随着风的律动舞蹈。
　　两个白衣身影端坐其中。
　　其中一个男子明显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脸色苍白，斗大的汗珠滚落到了竹叶间，宽大的衣袍明显盛不住重荷，像是兜住了清风般涨了起来。
　　旁边那个身影紧张地盯着他看，并注意着旁边是否有东西打扰，头上的汗也不住地往外冒。
　　“砰——！”又是一声炸雷响，白衣男子终于忍不住，吐了一口鲜血。
　　旁边的女子当机立断，把白衣男子承受不住的天雷往自己身上引，随着男子的脸逐渐红，女子的身体也逐渐变得如雪一般洁白，浑身如裹在一块白霜之中，透明白皙中隐隐露出不济之势。
　　天雷之势愈烈，白衣女子点住男子的三处要穴，将身上仅剩的一点真气徐徐传给自己的心上人，身体逐渐裹挟在一圈透明的光环中，最后一次眨了下眼睛，仿若梅花雨的泪落在了自己心上人紧闭的双眼上，白衣男子微微抖了一下。女子笑了起来，宛如嫣然的梅花，轻如叹息的声音从檀口中传出：“翼商，吾只盼许卿来生。”花瓣般的风裹起了女子的身体，消失在了空气中......
　　娘亲说得果真不错，无论人、妖、仙，临死前都能见到自己的前世，只是没想到我的前世竟然也喜欢着锦颜呢......这算不算是夙世孽缘呢......
　　诛仙池的水有些清香，只是不知为何，我却觉得这清香中有股哀伤，就如我现在的心情。
　　我闭上了双眼，在脑海一次次勾勒、雕刻出锦颜的相貌，只盼能在完全魂飞魄散前让自己的每一缕魂、每一丝魄永远留住这个人的身影......
　　“锦颜，吾只盼许卿来生。”我呢喃着，不愿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