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以太》ChronoZ

7、Chapter.06

　　因为行李都来不及搬过来，所以我们两个需要出门买些日常用品。
　　没有必要，就不出门，因为Samuel肯定还在找我们。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即使出门我们也会做少许的变装，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显眼。
　　Ichaziah搬过来后的那几天，每一天都过得很安静平稳。
　　如果让后来的我回忆的话，我会说，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唯一的烦恼是半夜里总需要冲一个冷水澡。
　　Ichaziah睡着的样子很没有防备，我觉得自己的意志力越来越差了。

　　有时我会觉得就这样一直下去，就算Ichaziah不去找住的地方也没关系。
　　这样的生活是我一直渴求，却得不到的。
　　不过，我总觉得这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这样和平的日子总有一天会到头的。
　　我一直有这样的预感。

　　入夜，Ichaziah已经睡着。
　　洗完澡之后正准备入睡，忽然听见Ichaziah一声惨叫，他不断嘶吼着，抓扯着自己的头发，将头向墙上撞去。我被他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去阻止他。
　　“喂，你怎么了？喂！”
　　我制住他之后，他开始拼命地挣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回到Samuel那里去！！”他这样大喊着。
　　我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让他出了这个门会很不妙。
　　要制住一个拼尽全力的成年男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我怕用力过大会弄伤他，就更加困难。
　　他的尖叫听起来十分凄厉，就像是快要被杀死的人喊出的声音。我在慌乱之余，感到头颅里面一阵一阵的刺痛。
　　过了炼狱般的几十分钟，我已经累得浑身是汗，他总算是平静下来了，没有发出尖叫也没有挣扎。仔细一看，他口吐白沫，双眼翻白，已经晕过去了。
　　我看着他，感到背脊发凉。
　　虽然感到很疲惫，我还是给他做了清洁，把他抱回床上睡觉了。
　　他的表情依然有些痛苦，脸色比以前还要憔悴。
　　这是怎么回事？
　　我想到以前见过有人和他有类似的症状，可是我不愿相信那是现实。
　　等Ichaziah醒来，再问个清楚。
　　这一夜我却失眠了。

　　他直到下午才醒过来。
　　迷迷糊糊，迷茫的眼神。
　　他看到我时好像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里。他瞄了我一眼，又把目光转开，好像在躲避我一样。
　　“昨天，是怎么回事？”
　　我不喜欢绕圈子，直接切入主题。
　　他又看了我一眼，闭上眼睛说道，“在Samuel那里的时候，我总是对他全力挣扎，反抗。所以，他就给我注射□□。”
　　“！”就是这个，我不愿意相信的现实，偏偏就是现实。
　　“之后我会觉得我自己好像飘起来了一样，周围的一切开始扭曲，我开始无法拒绝，开始……我被神经的异常支配，完全没有了理性。那时的我简直不是人。”
　　我没有办法说话。我一直期盼着奇迹可以发生，可是现实依旧残酷。当最后一丝希望被命运轻轻捏碎的时候，我感到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
　　“他没有中断过，我持续强迫被注射，渐渐地，我变得越来越不像我。”Ichaziah的眼泪溢出眼眶，他还是躺着，手臂遮住眼睛，握紧了拳头，咬紧的牙齿透露出他的不甘。
　　不知道现在Ichaziah对于岛屿上发生的事情有没有多了解一些。
　　以前，我知道Samuel可以称霸那座岛屿的理由。
　　他的爷爷是那里的监狱长，可以说是一手遮天。但是Samuel对于权力的控制力仍然不满足，他想要得到完全的控制。
　　于是，他开始在这些未成年犯罪者之间散播毒品。这些毒品只有他弄得到，也只有他不会被处罚，是“合法买卖”。这些人无法脱离毒品，上瘾的时候不吸更是比死还难受，他们最后被Samuel完全掌控，甚至叫他们去死也愿意，到后来这种臣服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Samuel用的是极度恶劣的手段，但是很有效。
　　而对他最想控制的人，Ichaziah，他却没有使用这种手段。
　　也许他不想让Ichaziah那没有忧虑的笑容消失。
　　可是，为什么现在他又……
　　我握紧拳头，真想杀了这个畜牲。
　　“你和Samuel，是怎么再会的？”
　　Ichaziah把前因后果都说了。
　　是Teresa。
　　她也是中了毒瘾的人之一，而且身子很弱，当时她被折磨地快要疯了，经常出现幻觉幻听。
　　“Gray，救我出去！”
　　“我什么都愿意做……求你了！”
　　那时她悲凄的声音回荡在我耳边。
　　她的确没有办法拒绝Samuel的任何要求，无论是给Ichaziah下药，还是将他出卖给Samuel。
　　我抱住Ichaziah，感觉到他在我怀里流泪，我知道我自己也在哭。
　　“Gray，我的人生已经毁了。”
　　我知道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拖累。
　　“你要是敢回到Samuel那里去，我就杀了你。”我轻声在他耳边说道。

　　Ichaziah后来又发作了几次，我慢慢掌握了诀窍，不会像第一次那样手忙脚乱。
　　问题是，以后该怎么办呢？
　　送他去戒毒所，我不忍心。
　　但是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我已经不久于人世，不可能一直照顾他。
　　我很迷茫，而且我还不能跟Ichaziah说。
　　他还是个小孩子，一定会觉得很痛苦吧。
　　我很想缓解他的痛苦。

　　Ichaziah还在睡觉。
　　走出门，这时已经是晚上了，天空很晴朗。
　　我走着走着，发现自己来到了附近的公园。
　　穿过这个公园，就是Karn的住处。
　　我决定找他去谈一谈。

　　没想到Karn的家里竟然有一位客人，而且这个人我还认识。
　　“Aut……”夺命的天使。
　　他穿着正式的西装，还是那么漂亮的少年，完全不亚于Ichaziah。他轻轻一笑，气质如水，“Gray先生，没想到在这里居然可以遇见你，荣幸之至。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有事欢迎联系。”把名片递给我之后他就走了。
　　我转头看向Karn，“Aut，那个人怎么会出现在你这里？”
　　“唉，他是谈正事的。你认识他？”
　　“以前在岛上见过。”
　　“哦，也难怪。他是某国高官的儿子，很有势力的。你来我这有什么事？”Karn知道我的性格不会无缘无故来访。
　　我叹了口气，不知该从何说起。
　　Karn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出去喝一杯吧~”

　　这家酒吧比Samuel那一家小多了，名字叫做【Bleu Ether】。
　　店里所有的装潢都是蓝色的，除了店员的服装，海洋般的幻境给人一种强力的视觉震撼。墙上荡漾着类似水波的影子，好像来到了水族馆似的。
　　两人都要了名为“Bleu Ether”的酒，连酒也是纯蓝色的。
　　坐下来之后，我还是不说话，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是关于Ichaziah的事情吗？”Karn问道。
　　“是啊。”我没有说谎。可是我不会告诉他真实的情况，因为那样对不起Ichaziah。他一定不希望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Karn漫不经心地转移了话题，“Gray，你以前一直把蓝色以太挂在嘴边，所以我一直想要带你来这里一次。”
　　“是啊，很漂亮。”
　　“不光是漂亮。”Karn严肃地看着我，“Gray，我觉得你这个人，总是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什么。”
　　“……”
　　“正因为迷茫，所以才需要虚幻的希望。可是我想，你现在已经不需要那种东西了。”
　　“Karn……”
　　“你已经找到了你的蓝色以太，你的方舟，对吧。”明明什么都不知道的Karn，却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说出我寻找了很久的话语。

　　我回去的时候，又经过了那个公园。
　　公园里面都是树，像个森林一样。树底下还有小小的光源用来照明。
　　我拿出药瓶，放在光源前面。一瞬间，周围的树木都流溢着蓝色的光河。
　　光，先是粒子，然后化成波形。
　　就像是生命之泉。
　　我静静地看着眼前这蓝色的森林，这炫目的美丽。
　　Blue——
　　那是我很久以前看的Derek Jarman的电影，开场的台词是这么说的：
　　“O Blue come forth
　　O Blue arise
　　O Blue ascend
　　O Blue come in”
　　我拿回药瓶，嘴角不由自主露出微笑，坚定不移地朝着自家公寓的方向走过去。
　　Ichaziah，回去之后，我们就在一起吧。
　　就算剩下的时间不多，就算不容于世间的伦理。
　　我也愿意为你燃尽所剩不多的生命之火，为你架起一条平稳的道路，一直到你人生的尽头。
　　我此生最后一个愿望，就是你能幸福，一直幸福下去。

　　Ichaziah站在公寓的楼顶上。
　　这座公寓很高，处于繁华地带，远远看来像是一座水晶灯塔。
　　站在这里看风景的视野很好，半个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
　　“与夜晚同生，与星辰共舞。
　　荣光，荣光……
　　这里是灯火的海洋。”
　　Ichaziah默念着不知从哪里读来的诗，嘴角露出微笑。
　　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露出笑容，想来心情一定很好吧。
　　忽然，一阵不对头的感觉涌上来，这种感觉很熟悉。
　　又发作了……
　　Ichaziah觉得很难受，可是现在他至少还清醒。
　　等到他失去理智的时候，一定已经回到Samuel身边了。
　　想要阻止自己的话，必须抓紧这个时机……
　　“Gray，要感谢我啊。我对你的爱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Ichaziah嘴边的微笑变得无比悲凉。

　　我快走到公寓的正门的时候，看见公寓的楼顶站着一个人。
　　公寓很高，所以我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子。
　　那人身形一晃，竟然垂直掉了下来，从大约有三十楼高的楼顶。
　　他直线掉落在我的面前。
　　在他着地前，我看清了他的面貌、
　　我拼命向他跑过去，可是已经来不及。
　　“Ichaziah————！！！！！！！！！”
　　我想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凄厉的叫喊声了，仔细一听，那竟然是我发出来的。
　　这个时候，我的脸上一定挂满了泪痕，挂满了绝望。
　　我冲过去抱住他，一瞬间觉得我的世界崩塌了。
　　他已经摔得血肉模糊，丝毫辨认不出原来面貌，只是身上的衬衫是我带他逃走那一晚拿给他穿的那一件。
　　整个世界都阴暗了下来，我变得什么也看不见了。
　　一阵剧痛袭来，我知道病发作了。
　　可是我依然死死地抱住他，只是抱的多紧都感受不到他的心跳，于是就越绝望。
　　耳边传来救护车的声音。
　　有人从我手里把他抢走了，我使尽全力也争不过他。我看不见他是谁。
　　我变得没有力气了，我知道是因为病发了。
　　大脑里面一片空白，随后我便晕过去了。

　　冰冷的珊瑚之海
　　在那深处传来人鱼的颂歌
　　乐园的入口近了
　　乐园的大门敞开
　　这里是死亡之海，是冥王的领土
　　你已经厌倦了吗
　　你感到疲惫了吗
　　安息吧，请安息吧
　　在风中漂流飞舞，迷茫的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