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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反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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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纪茗醒来的时候,先是看到了坐在床边的文丹青,接着慢慢转头,看到了闷声靠在一边墙上的江华。
“总算醒了,真是吓人。”文丹青的眼中闪着关怀,温柔的摸了摸纪茗的头发。
“谢谢你来看我,丹青姐。”纪茗勉强笑笑,“真对不起,毁了你的生日聚会。”
“还说呢,”文丹青也笑了,“那天本来师父还说要来,幸亏被我劝住了。你也别放在心上,那都是前天的事情了。”
“我睡了两天?”纪茗挣扎着要坐起来。
“是一天多一点儿,算快的了。”文丹青为她调好坐姿,“子规有一次也是头上受了伤,昏迷了整整三天才起来。”
纪茗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说起这个,他怎么没陪你一起来?”
“呃,他……”文丹青脸上带着尴尬的笑,“你应该了解他的立场。他心里自然是担心你的,也嘱咐了我多来看你。可你也知道杜鹃的脾气,子规要是来了,杜鹃说不定要和他翻脸的。”文丹青看看纪茗脸上怅然的表情,又宽慰她道,“杜鹃到底还是小孩子,咱们应该多让着她一些。这回她的确有些过分,不如等她气儿消了,我和她说说,让她给你道个歉。”
纪茗咬着嘴唇不做声了。靠在墙上的江华脸色很难看,从鼻子里发出怨恨的哼声。
文丹青抬头看了他一眼,便站起身,浅笑着向他道:“这位朋友,我理解,你受了不小的委屈。杜鹃她年纪小,不懂事,一时冲动冒犯了你。但是你打也打了闹也闹了,纪茗也因为你受了伤。如果你还是气不过,我在这里代她向你道歉了。”说着,文丹青向江华鞠了个躬。后者虽然依旧默然靠在墙壁上,脸色却和缓了不少。
文丹青直起身来,笑着向床上的纪茗道:“我下午有课,先走了。”便离开了。
听到草屋的门关上的声音,纪茗便回过头来,望着始终一语不发的江华,后者也是一脸复杂的望着她。
“你——”江华皱眉移开了目光,脸颊微红,“头还疼吗?”
纪茗下意识的摸摸伤处,才发现头上缠了绷带:“你不说还不觉得,你一说,好像还真是有点……”纪茗轻轻拍拍自己的脑袋,讪笑着放下手,“那天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哼。”江华脸上有显出气愤的神色,“你那朋友都那样说了,我还能怎样?你认识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唯有我不是。他们一个个都互相袒护,我这一无是处的人又能怎么样。”
“你不要总是这样去看我的好朋友行不行?”纪茗急急的道,“是,我也觉得杜鹃这次太过分了,可是并不是所有很有天赋很厉害的人都会瞧不起你呀。”
“我就这么说吧,纪茗。”江华摇摇头,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微笑望着纪茗,“我想,我们两个往后要是想做朋友,只怕是要困难到不可能的地步了。”
躺在床上的纪茗先是一愣,随后心里一阵冰凉,蜷起腿,把头埋到了双膝之间。江华望着她的身影,脸上的表情渐渐融化,两条细长的眉毛纠缠在了一起。但是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也是思前想后了许久,此时更不动摇。
当纪茗抬起头来的时候,江华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奇怪的是,这样一场闹剧却似乎让病愈之后的纪茗有关读心者的训练取得了很大进展。纪茗在别苑整整住了一周时间,再回到课堂上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落下了不少进度。所幸她好像忽然在心灵操纵领域开了窍,例如她如今已经能成功的控制一只蟾蜍跳来跳去,于是王芷也不会多说什么。
然而她还是严厉的提醒了纪茗:“一个月你就进了两次别苑,很好玩是吗?我警告你,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明年你很可能要留级,而我的弟子还从来没有一个在黄阶就留级的。”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纪茗过着艰苦朴素一心学习的生活,跟文丹青都鲜少说话,更别提去想什么杜鹃江华了。
“你的技巧掌握的都不错,”一天中午单独训练时,王芷教训纪茗道,“但是你的精神力实在太差了。我让你每天坚持做的冥想训练你都做了没有?”
纪茗心虚的答道:“师父,弟子的时间只允许弟子每三天冥想一次。”
“三天?”王芷眉毛一立,“你时间抓得太松了,否则至少应该保证每天一次。”王芷瞟了一眼纪茗脸上为难痛苦的表情,翻着眼睛想了想,挥挥手,“算了,这阵子给你操的心也够多了。最近你中午不需要来了,多做做冥想,扩充一下精神力,按照我近来教你的方法每天修习就够了。”
纪茗喜出望外,连忙站起身来向王芷行礼:“谢师父!”便欢快的跑走了。
王芷望着纪茗的背影,淡淡的笑了。
一转眼,秋去冬来,已经到了十一月份。树上的叶子已经纷纷飘落,东苑的弟子们也迎来了他们本学期头一次考核。东苑的十五个训练场上都设了许多双人对战台,纪茗看着就觉得心慌。
“别担心,”顾子规悄悄告诉纪茗,“黄阶的弟子不会考到对战,你们现在还只是学理论性的东西,考试容易得很。”
纪茗点点头,心安不少。
按照规定,东苑的师父是不能亲自考核自己门下的弟子的,因此采用学生代表抽签的方式。顾子规代表王芷的弟子,抽到的是包世仁,表情不禁放松许多。他想,这位师叔以温柔敦厚著称,总听文丹青称赞,总不会像东苑的某些师父,因为嫉妒王芷而故意刁难他们这些弟子。纪茗听说是包师叔也相当好奇,总听别人提起他,都说他好话,可惜自己还从来没真正和他打过交道。
西苑的期中测评比东苑开始的要早。纪茗虽然心里还不太舒服,也还是忍不住关心了一下杜鹃的成绩。顾子规不无骄傲地告诉她,杜鹃除了占星术考得一般之外,其他成绩都名列前茅,班里排名前五,年级排名前十五云云。
纪茗心中顿时窜出一股小火苗,让她坚定地想超过杜鹃的成绩,虽然她并不晓得东苑和西苑间的成绩怎样换算。
到了考试那天,果然只考了黄阶弟子九字真言手印及咒语,还有许许多多笔头上的考试,握了一天毛笔的纪茗只觉得手写得都快断掉了。所幸成绩不错,还有两科是满分。
纪茗想着,这回王芷总不能再说她差劲了。谁想王芷依旧是一张冷脸道:“你去看看子规同时期的成绩,四门是满分,六门是状元,总分是东苑第二。”
“那第一是谁?”纪茗瞪着眼睛一脸好奇的问。
王芷横了她一眼:“说了你也不知道。”
纪茗听说蓝阶和红阶的对战测评还没结束,便打算去看看顾子规与人对战的场面。她找到训练场中最中央的对战台,发现台底下已经围了好多黄阶、绿阶的弟子围观。台上二人的拳脚虎虎生风,速度快到几乎看不清他们的动作。但是局势很明朗,顾子规明显把对方牢牢压制住。谁料对方忽然使出怪招,硬生生的向顾子规的攻击方向顶去,却凭着一点微妙的误差闪开了攻击,展开了反攻。
顾子规眉头大皱,显然是没想到对方这招出其不意,一时有些应接不暇。不远处为各个擂台打分的包世仁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来,台上两人一时间更是拼出了全力。
顾子规渐渐发现对方的速度有些跟不上了,不禁心下一喜,逮住对方破绽,一个转身回勾便扭转了局势,变被动为主动,攻向对方要害部位。对方急忙撤身,顾子规便像料到了一般中途收手,劈向对方的颈间,接着一个小擒拿手把那人摁倒在地。
“精彩!”包世仁第一个鼓掌大喝,然后一跃上了对战台。纪茗目瞪口呆,没想到包师叔那样长得有些胖像包子的人也能那么轻巧敏捷。
包世仁大笑着拍拍顾子规的肩膀:“怪不得王芷最器重你。收放自如,打得精彩!孩子,你是个君子,以后会成为很优秀的人才。”
顾子规笑了:“包师叔谬赞了。”说罢便与哈哈大笑的包世仁一同跃到台下,扬长而去。
台下围观的学生们目送着他们,然后便是一声声赞叹。
“顾师兄真是好厉害啊!”一个黄阶的小女孩叫着,博得了一片赞许声。
“能被包师叔那样夸赞,除了师父之外我还没见过又别人做得到呢。”一个绿阶的弟子不无羡慕的道。
纪茗听着他们的评论,心里不禁也充满了对顾子规的钦佩和羡慕。然而她又想王芷总是喜欢拿她和顾子规作比较,那是不是说明王芷认为,或者说是希望,自己也能成为顾子规那样优秀的人呢?
想着想着,纪茗便高兴起来。
全校各级学生考评结束后,统一放两天假。不少学生选择利用这时间去十方,其中就包括杜鹃以及被迫陪着她的顾子规。
纪茗看着文丹青有些失落的表情,不禁有些愤愤不平:“杜鹃不知道她这样做很不合适吗?我是说,顾子规陪她去了,那你怎么办?”
文丹青宽和的笑笑:“咱们得多理解那孩子,她在西苑没有朋友,是很孤单的,所能依靠的就只有这个哥哥了。”
纪茗一听,不禁红了脸,心软了。她想,不如还是找个时间去跟杜鹃道个歉,和好吧。
重新开学后的第一堂课,纪茗有些扬眉吐气的站在队伍里。这次期中考评她成绩很好,同门的黄阶弟子中是第三,在整个东苑中也在前十。她想,这下总没有人会咱看不起她了吧。
“哎,你看那个纪茗,”两个女生在队伍后面小声议论着,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让纪茗听见,“她比咱们大那么多,这回才考了个第三,还高兴成那样。”
“就是,你看她那臭美样,不知羞。”
队伍中响起了心照不宣的低低笑声。纪茗虽然心里气不过,却也不好说什么。这时王芷忽然出现,皱着眉,目光冷冷扫过队伍,众人立马安静下来。
王芷维持着她一贯的冷漠神情:“今天,我们继续学习简易法阵的种类及辨认。”
吃晚饭时,纪茗深吸一口气,壮起胆子朝西苑的餐桌走去。杜鹃和陶宾宾像往日一样对面坐着,却并没有进行日常的争吵。
“吓,我还当是谁,”陶宾宾回过身,跨坐在长凳上,眯起眼睛态度嚣张,“这不是贱民江华的女朋友么。”
纪茗一脸隐忍,闷声道:“不关你的事,陶宾宾。”
陶宾宾扯出一个轻蔑的笑容,起身仰脸站在纪茗面前:“我觉得这是恭维,我想你和江华那个贱民一定很般配。”说着,他回头看看始终面无表情,只是专心切牛排的杜鹃,“我难得和杜鹃保持一致,不过我也觉得只把江华关在那个瓶子里三个小时也太便宜他了。”
“你有必要多管闲事吗!”纪茗急了,朝陶宾宾大吼。
陶宾宾先是一愣,接着笑起来:“我以为你要以什么高明话回答我,谁想到你也就这点本事。你和贱民江华真是一对。”一面说着,陶宾宾一面便走开了。
纪茗咬着嘴唇僵在原地,望向杜鹃:“你就讨厌我到允许陶宾宾来侮辱我的地步吗?”
杜鹃翻起眼睛,撇着嘴望向纪茗,眼中尽是冷漠:“早知如此,你当初就不应该为了江华得罪我,对吧?”
纪茗气急反笑,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杜鹃:“得罪你?你说我是得罪了你?杜鹃,我今天来,本来是想服个软和你化解矛盾。毕竟我还以为你把我当朋友,我也那样对你。你年纪小,别人就都要让着你,但是你不能把这当做天经地义。你不知道,你比江华好不到哪里去。”纪茗像是横下心来,一口气把连日来的怨气都吐了出来。
周围的西苑学生不约而同的把座位挪远。
果然,杜鹃猛地起身,指尖开始冒出电火花。她瞪圆了眼睛,涨红了脸:“你怎么敢把我和那个贱民比较!”
纪茗就像豁出去了一样:“你才没资格叫他‘贱民’呢!”
杜鹃一时气极,一拍桌子,顺手一个火球就向纪茗劈了过去。纪茗本能的闪过,却见那火球向身后的一个东苑弟子打去。
“哎呀!”纪茗尖叫声刚一出口,便见不远处早有准备的顾子规眼明手快,快速的念了一句咒语,摆出几个手印,从指间流出一股水来,浇灭了火焰。纪茗求救般的望向顾子规,舒出一口气。顾子规则是满脸无奈的望着眼前这个棘手的情况。
果然杜鹃气得跺脚:“好啊顾子规!你现在也帮起外人来对付我了!”她一边叫着,一边在手中凝出那杆魔杖。
“快把魔杖放下,杜鹃!”文丹青焦急地起身要来拉架,“你哥哥是迫不得已,不要再耍小性儿了,小心真的伤到人!”
“我就是要伤人就是要伤人!”杜鹃不管不顾的挥舞起魔杖。
“够了,杜鹃!别再胡闹了!”顾子规摸上了腰间的佩剑,凝眉怒斥。“你再闹下去,我真的要不客气了!”
“你敢!”杜鹃尖叫着,在空中划出魔法符号,用魔杖一指。只见杖头的玉石光芒大盛,三道火箭“嗖嗖嗖”向顾子规射去。
顾子规连忙抽出佩剑,运起剑气挥散了火箭。可是却见杜鹃又要发起第二轮攻击,不禁脸色也愈发难看。
“杜鹃!”顾子规看样子真的动气了,“你再不收起魔杖,我就不要你这个妹妹了!”
杜鹃的脸红彤彤的,眼泪一下流了下来,可还是倔强的大喊:“随你的便!”
只见杖头的玉石又是光芒大盛,却只听“当”的一声,众人眼前划过一个小小的黑影,杜鹃的魔杖竟然给震脱了手。
几人都是大惊。这个时候,镜厅里的学生大多已经匆忙离开了,剩下的也只是躲得远远的,哪会参与呢?
纪茗先望向黑影射来的方向,不经大惊:“白师姐?”
果真是白秋心。她身边,还站着一个始终背对众人的东苑弟子。
杜鹃见连魔杖也给人震脱了手,干脆跌坐在凳子上大哭起来。顾子规一见这情景,又是一阵心软,长叹出一口气,手忙脚乱的跑去安慰杜鹃。杜鹃只是一面哭,一面骂,一面挥舞着拳头打顾子规,那哭声却着实凄凉,让在场的人都为之动容。
纪茗叹了口气,惭愧自己这次一时冲动,又把事情恶化了。她抬起眼,有些狐疑的望向白秋心。只听她身边那个少年道:“行了,走吧。”
白秋心顺从的点点头,与那男孩一道离开了。
纪茗心里大为奇怪,回头望望文丹青,见她也是一脸疑惑的望着两人离开的身影。
纪茗暗自猜测,这白师姐向来是一副神秘的样子,来无影去无踪,还总是鼓捣些不肯给人碰的东西。想来,大概都跟那个不肯让大家看见脸的少年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