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布成双》江湖一蓑衣

2、鸿雁镇被追杀

　　“咯吱吱！”床板翻动的声音打断了我飘渺的思绪。
　　我靠着窗户，转过头看向里间，成双似乎快醒过来了。我的脸好似是僵硬的，只有看到成双才会有一丝笑意。我起身走进里间。
　　成双和我一般高，可是，心智是个完全的小孩子。
　　确实是个小孩子。她从出现到现在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而已。而且，现在还需要泡药水才能维持身体的活动。
　　我现在就想老头子讲过的鬼怪故事里的女鬼一样，半夜出去活动。我得去抓野兽。成双需要新鲜的血液来泡草药。
　　成双是我的妹妹，对于老头子来说，成双只是个兴致勃发时随手做得半成品。

　　老头子说，成双是用来陪我的，制作得不够成熟，反应很慢。但是，她可以慢慢学习。
　　老头子还说，百布，你是我的所有的心血。我拥有的他，全都放在了你的身上。
　　当年，我面无表情毫无反应。说话，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现在我可以自由活动了，但是，却不想开口说话了，习惯了一直地安静。

　　成双的气色看起来不错。她很讨厌每天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情是浸泡药水，可是，我不忍心看着她一点点腐烂掉。老头子不管她了，我不能丢下我世上唯一的亲人。成双是我的妹妹。
　　成双委屈地看着我，眼神特别像山里被捕的狐狸，我知道她很是不甘和排斥。可是，成双，你是老头子的半成品。

　　老头子叫我百布。
　　记不清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某天，老头子又在对我一遍一遍的唠叨时，突然问我，该叫我什么好。
　　他说，我又不是他，叫什么有何可介意的。
　　他说，他不在乎我，我还这么珍惜他唯一留下的东西。
　　他说，我就是想做点什么来纪念他。
　　他说，你也不过是个拼拼凑凑的东西而已。
　　老头子的情绪是好是坏。不过，对我来说，又有何妨。
　　我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老头子。漫长的岁月里，我对他无比的熟悉。尽管，我躺在药水里，无法动弹。

　　成双会叫我姐姐了。我很是高兴，决定带她出门去。一直窝在客栈后面的小屋里，着实把她闷坏了。我不喜欢接触陌生之人，可是，我也不想让成双不谙世事。必须承认，在世人的传说里，老头子是不可知和神奇怪异的。客栈店主也是个沉默的人，这很是少见。大凡是镇上的店家，大都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他们称店主老唐。老唐很年轻，我称呼他一声“唐老板”。

　　对店里的人，老唐只道成双是我的妹妹，众人视她为弱智。见她美艳无比，却如同三岁儿童般的神情，便总是不自觉得流露出遗憾和同情。只有我知道，短短数日，成双的进步和成长是有多么的惊人。即使，她真的是个智障儿，有何关系！成双，是我的妹妹，我来照顾她便可。其他的，与我何干。

　　我特别爱在晴天里晒老唐馈赠的简单衣服和被子。老唐说笑道，他们店里最勤快的跑堂的也没有像我这么执着的。我笑而不语，继续劈柴。我只是希望，晒过的被子和衣服能够遮盖一点我和成双身上的腐烂味。即使，我闻不到任何异味，但是，一想到我和成双的出身，我便觉得有股子腐烂味从骨髓里丝丝散发出来。
　　老唐说，你真是个怪人，有一身劈柴的蛮力。我想，老唐也是个怪人，性情完全不符合那么年轻的皮相。镇上的姑娘看到老唐坐在店门口，总是红着脸低头匆匆走过。
　　老唐对于我和成双的怪异孤僻也没有任何质疑，而是，默默地把我们安排到了后院角落不起眼的小屋里，比茅房大不了多少。对我来说，却是够了。有个容身之处，便够了。
　　当时，老唐到我们到后院时对我说，你们都漂亮地不像话了。要想安静地生活，身上的衣物都换一换吧。随后，着打杂的大婶送来了下人的粗布衣物。我也不介意，老唐考虑很是周到。我给自己和成双都换上了打杂丫头的粗布衣服后，仔细检查了成双的身体有无异常。

　　冬日的下午，阳光明媚。镇子的街道东西南北方方正正的，街道很是好认。镇子不大，是离我和老头子待过的地方最近的一个有人烟的集镇了。成双还不能长时间的活动，我只得带她在这里暂作停留。来的途中，零零散散地经过一些村落，稀稀疏疏的房子散在山里。小镇多绯闻，可是，这个镇子却很是异常，怪人多了也就没有人会对他人的事情多做打听了。老头子说过，鸿雁镇是江湖之中四方奔走之人最放心落脚的一处。鸿雁于飞，肃肃其羽。江湖中人多劳碌奔波的命。老头子每到这个时候都喜欢靠着摇椅翘着腿一手竹杯一手垫在脑后，讲述着世人的悲苦，自己浑身上下却透着股子滋润与舒适。好似他不在江湖之中，说这些只不过是图个嘴皮子的痛快。

　　店家窝在柜台后面打盹，小贩也缩在街道边懒洋洋地晒着午后的阳光。一边的架子上木板上摆这些小玩意儿。成双一路东张西望，对一些小孩子的玩意儿很是喜欢，眼神儿里都透着一股子好奇与兴奋。街角有个小贩挑着两竹编的筐子，里面装着黑黑白白的几只巴掌大的兔子。成双欢呼一声便跑了过去，蹲下来，用手小心翼翼地去触摸兔子。兔子耳朵一抖一抖的，我突然有些气闷，不自在地转过了头。如果成双知道她常泡的粘稠的药水中就有兔子血会作何感想。这镇子附近我只能逮到这些小的动物了。

　　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嬉笑着跑过街角，拐进了一个巷子。我站在一边等着成双，突然直觉后面不对劲。微微侧过身，余光扫到刚刚经过的几个路人，明显的练家子。心中大叹一声，这么快就找上来了，真是不让人喘口气。我看那几个人明显地在扫视我和成双，却又装作随意路过，便趁他们未有动作，大叫一声：“成双！”冲过去一把拉起成双逃命地拐到十字交叉的另一条街道上。身后的一群人立马追了上来。成双不知原因，但是她知道要紧紧地跟着我跑。我拉着成双，慌不择路地狂奔，衣服鼓了风呼啦啦地飞了起来，我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就这么几条街的鸿雁镇，叫我往哪儿逃！老头子真是害死人了！谣言真是害死人了！狗屁的杜鬼手！我回头一看，几个大老爷们脚力比我们好得很，快追上了，便拉着成双拐进一个巷子，把成双推向巷子里的小岔迅速命令道：“回客栈！”成双听了我的话，慌慌张张惊恐地从小岔道钻得不见了。后面追杀的人也拐进了巷子来，我又死命的往巷子深处跑去。脑中记得巷子的尽头向右再向左拐两个弯就到鸿雁镇上唯一一个寺庙东福寺。

　　东福寺前有一个大大的空地。空地西侧的一排紧靠雁来街的院子也许能够躲一躲。我着实为自己佩服，这么被人追赶着，还能思考逃跑路线。老头子什么都没有留给我，就给了我一个无比□□的身体。
　　我终于在快奔到巷子尽头时拉长了跟后面一群人的距离。拐了两个弯，看到东福寺的黄色墙壁就在眼前时，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了。正放慢速度看看有哪个院子可以爬进去躲一躲，另一个方向突然窜出两个人径直朝我扑了过来，一人一脚踹在我的肚子上，另一人上来钳住我的脖子。我疼得肚子一阵痉挛，想拽开和我差不多高的男人的手。可是，怎么也掰不开这两个矮人钳子似的手。我被掐在墙上，感觉脖子都快被扭断了，呼吸变得急促，视线开始模糊时，脑袋里居然分神闪过老头子和成双。渐渐用不上力气，我有点绝望了，可是，心中的不甘、愤恨凝聚成一块儿堵在了胸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