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如玉，美人不如兰》一丛花洒

2、二，季布一诺，孰对孰错

　　车夫自去了，掌柜的笑着要报菜名儿。
　　那男子就挥手就拿出一小锭碎银，道，“劳烦掌柜的就炒几个最拿手的上来吧。”青年后生噗地就笑了，“你倒知道些好歹，知道这么小的店没有你老人家要吃的菜，也不多费心点了。”声音清楚，是个女子，掌柜的之前被那男子风华所摄，对那年轻后生就只扫了一眼，现在不由多看了几眼：
　　但见那女子眉眼艳丽，仿佛芙蓉盛开在艳阳天中，灼得叫人眼花——好一对璧人。
　　那男子却有些不耐，“小诺，我肯带你出来，没有把你抛下，你应该知足了。”
　　小诺甜笑道，“洛书？”那男子面色就是一变，几可面罩寒霜，她抱怨道，“名字都不让叫，好啦，林公子，林少爷。”
　　掌柜的心里就一跳。这地方虽偏僻，但也是官道的一段，状元郎五十有二，榜眼倒算得年轻，也经史通熟，可惜风头都叫这个叫林洛书的探花抢了去——风采盖不过人家啊。他都听说过的。而且最近最热闹最新鲜的段子也出在这林洛书的头上——头一遭还是人上人，下一刻就是恩宠尽失，幸得他还有一个说话响当当的恩师，才没有惹得“龙颜大怒”，好歹放了个小小的县官。
　　掌柜看那林洛书的眼神就变得微妙起来：果然一副好皮囊，可惜，心肠不怎么好。都说他将到杭州上任，可上任期间居然还带了个俏丫环，果然风流成性。不过这个知县他也是惹不起的。他揣着银两，到厨房吩咐去了。
　　林洛书这才长出一口气，抬着望着楼上“清风居”的木匾，他辨识了好大一会才认出那几字，神色一下轻松起来，“清风居？原来这就是清风居了，外面的酒望子真该换换，若不是这场雨，只怕就错过了。过了清风居，行不了几里路，就是杭州的地面了，那是我管辖的地儿，右相派来的人是不会过清风居的，你可以放心离去了。”
　　小诺一脸愕然，“你还真当我是右相派来捣乱的？他还派人来杀我灭口？”
　　林洛书一脸认真看过去，“不管你是谁派来的，目的已经达到，我也不想追究。但右相是确实想置你于死地的，过了清风居，你的危险就可以解除大半，因为我已与他达成协议，杭州的地界，由我接管，他不得征派人手。”
　　小诺十分好笑，“林大公子，林大书生，你好大的口气呀，西台右相正恼你欺骗了他，又休了她女儿，他这么大的权势，凭什么会同你谈条件？”
　　林洛书笑，他温和一笑可眼中不带半点笑意冰冷如刀可裂金石，“你知道得不少啊！不过看在你没有恶意的份上，”他尖厉地道，“听着，不管你是右相还是右相之女派来的，目的达到就应该远走高飞，不应该像你这么傻，还敢留在京中，如不是莫北，你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小诺嘻嘻一笑，“我无家可归啊，跟着你不也没事吗？况且，你不杀我，不过是因为……”她恶意地笑起来，“你其实已经猜到我是谁派来的，可你从不往那上面怀疑。你把朋友之义看得重过一切，就为这个，你才拼死拼活带着我，因为，你不知道我和他是什么关系？对不对？”
　　林洛书颓然一叹，他几乎有些无力道，“我送你走，就是因为不想你落在右相手里，或者，”他说话声音艰难起来，“落入我老师手里。一旦他们问出什么，你同他，将会受到灭顶之灾。”
　　小诺咯咯笑着，仿佛暗夜里出没的恶魔，“你到现在还是不敢说出何不何这三个字。”林洛书抚额涩然道，“你明知道我猜到，可你连这么点余地都不给人留。”
　　她颇有风致地大笑，“那是因为，看着你苦恼我心里不见得有多高兴啊。”
　　她说，“我一直好奇，你既然尊他为师，事事听他安排，为何这次却轻易放弃了右相小姐，你难道不知道他筹划这一步棋很久了吗？”
　　林洛书清颜一笑，他的眼神干净温和，即使有了好多疲惫之色也显得十分明亮，明亮得让人相信希望。小诺看得就是一怔，她似乎这才知道林洛书“君子如玉”四字考语的确名副其实。
　　他温和道，“我知道，他与右相之争由来已久。陈状元圣眷正浓，不日即将入主翰林，那地方是以资历取胜，不熬个一二十年是不能出头的；赵榜眼同西林公主打得火热，可他若娶公主，仕途只能往清贵之上行，得不到半分实权。如果我不同意成婚，或许会被西林公主相中，皇上欲派我行事也为难很多。右相也希望他的傻女儿嫁人也要嫁得最有收效，借此拉拢我，其实我在被点探花之前，右相已经找我谈过话，说她天性就有些痴傻，如果我不愿意，那便算了，如果我愿意，他为补偿我，会让赵小姐带来一个绝色丫环当侍妾的。我也同意了！”
　　小诺的眼中就愤然起来。
　　林洛书假作没看见，“其实，我只想有一个人能真心待我。赵小姐的秉性我也听过，她虽然脑部曾经受损，但生性纯良，以心易心，假以时日，她必能对我一心一意。什么侍妾的，那不过是为了安右相的心，我若不同意，他倒会认为我别有用心了。”
　　“相对于老师，我娶这样一个单纯的夫人，更利于他掌握我。夹缝中求生存，大家过得都不容易——皇上何尝不知道他二者的争斗，可他就是要这两人斗。不然，一方独大，他这皇位就岌岌可危了。我其实是听命于皇上的。”
　　小诺眼中一现了然。她似乎知道林洛书如何与右相谈判的了。那条件，也确实只有他能提出来。
　　“后来，天知道出了什么事？赵小姐忽然不痴傻了，何不何还要帮她打掩护，他们二人，不管为什么原因，也许早就情愫暗生了，以至于要走到最后那一步。”他微微笑起来，眉疏目淡状若无意，“何不何曾经就这问题问过我，我给他的回答是她若真的对我无心，我会放手。他当时在酒宴上也必不好受，你没见他比平时喝得都要放纵吗？何不何平时虽然吊儿郎当，可身为次子，被家族打压，才名盛极，却不能一展抱负、金榜题名，他过得也苦，赵小姐可能是他唯一想要求的东西了，我看得出他当时的眼神，他在求我！”林洛书苦涩地笑了笑，“我从小和他玩到大，还从没见他求过我。所以，我选择放手。所谓季布解剑，只为一诺，这是我答应他的，答应他的就应该办到。当然，他的恳求中，应该还包括你的性命。因为你叫‘小诺’，他是要用这名字提醒我保住你的命。”
　　小诺不由一笑，“就为这个，你辛辛苦苦赶了这些天路，听我抱怨也不生气，就是为了赶到这清风居来，让我性命无碍？”她笑起来真是灿如异花初绽，赵七溪也美，可赵七溪的美是富贵典雅放在那里等人欣赏的，她的美却似乎是自悬崖绝壁处挣扎着开着来的一篷生命，鲜活在眼前，引人注目。
　　小诺狡黠地笑，“你的弯弯道道还真多。我承认你分析得没错。大部分都是对的。可你猜出我是谁了吗？”
　　林洛书道，“我本以为你就是那个右相口中的那个丫环，现在我还是坚持这个意见。”
　　小诺唉声叹气，“真没意思，一猜就猜中了。”她含笑走近他身边，俯身娇娇地笑，“我可不就是公子你的，侍妾了。”
　　她一语未尽，已将手一扬，一掠鬓发的手指素洁美好，而那指中不知道是不是她新制的胭脂，烛火下带了些暗红的光，一扬就是一场落梅似的光影——只听房中哎哟连声，扑扑地掉下好些人来。挣扎两下就已气绝。她还要慢慢地笑，“出来！到了现在就不要再藏头露尾的了！”
　　林洛书镇定自若地看着这些气绝的汉子，他不想死那么多人的，可是……门口高大的身影一下子就闪了进来，他似乎没怎么动，就已到了小诺面前。

作者有话说

　　都很短，快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