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网恢恢》何昔

1、壹

　　我闭着眼多少年着实是数不清。他们说万年，我却觉得不然。这万年光景倒是很快。发一个清梦醒来，便已是千年过去了。我想，若是如此也总是好的。不过，我这一梦千年于凡人来说甚是浪费了天大的光阴。
　　我躺在宫里万年，但并不表示外界发生的事情我全都不知道。我这耳朵这万年来是愈灵了，竖起来，钧天殿内某仙婢打个呵欠都能听清。
　　当年皓渊拯救天界的丰功伟绩被传得沸沸扬扬，我甚是欣慰，至少还是有很多人记得他的。我作为他的娘子，连带着沾了光。不过，他们总是在我的名号前冠上“沉睡的”三个字，俗称“沉睡的西北苍天神君”。本神君对此称号甚是不满，这修辞用得也太通俗了点。
　　赞语听多了，梦仙又悄悄地呼唤我了。
　　说起这梦仙，她的胆子也忒大了些。她造的梦有时令我撕心裂肺，有时又令我喜极而泣。我被她耍得惨极。
　　她曾让我在梦中的银河里看见倒映的的自己。那是骇得我心肝儿都要蹦出肉身来。那是我吗？那三千雪丝，那苍白憔悴的，彷佛七八旬老太婆的面庞！
　　那个梦，我大概只用了人间的一百年的时间，脑袋一下子就从梦中清醒过来。只想着睁开眼，蹦起床给自己施个修容术。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我的眼皮，沉重得像是被大金钟压住了一般，无法睁开。是啊，我怎么忘了，我封印了自己的肉身，无法动弹。而且，即使我的面容苍老那又如何？一张老脸皓渊又看不到，我怕来作甚。
　　我于是松了一口气，呼噜呼噜地入另一个梦境去了。
　　有皓渊的梦，总是很长。最长的哪一个，梦中，我与他，与我们的孩子在人间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建了小茅屋，养了几只鹅，几只鸡，几只兔子，生活甚是美满，我都不愿清醒过来。后来，大概是梦仙将这梦搁浅了，我的脑袋突然一片漆黑。那刻我觉得悲哀，我又回到了一无所有的现实。我觉得我的心，再次被撕成了两瓣，疼痛得我几欲断气。我想去跳诛仙崖，但我动弹不得。

　　那些梦，如今我大多不欲再忆起。